有人在一旁咋呼道:“我不相信,谁会平白无故买下这么大一间茶店送人?你该不会是在诓我们吧?”
“我又不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做,骗你们干什么?”店主被人质疑,心里或多或少有些不快,但做生意习惯笑脸迎人,笑着回击了一句,拿着空茶壶进屋了。
沉默的是许飞和顾笙,议论纷纷,当成茶余谈资的是周围茶客。
茶客甲:“店主摆明是在唬人,陆子初会把钱砸在一家小茶馆里?开玩笑。”
茶客乙:“陆氏财大气粗,就算买下一百间这样的茶店,还不是眨眨眼睛的事。”
茶客丙:“反正我不信。”
茶客甲想起一事来:“你们看新闻了吗?陆子初出车祸,现如今还在重症监护室里躺着,听说昏迷不醒,连医生都束手无策,对外宣称尽人事,听天命。”
茶客丙笑了笑:“所以说老天爷还是很公平的,哪能什么好事都让他占了。年纪轻轻要什么有什么,上天给的多,所以掠夺的时候,才会格外不留情……”
摆明了幸灾乐祸。
许飞听不下去了,转头正要回击,却有冰凉的手指抓住了他的手。
阿笙想说些什么,但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掐住一般,发不出声音来。
“阿笙……”他有些担心,轻声唤她的名字。
似是被惊住了一般,阿笙有些神经质的缩回手,看着许飞,牵起嘴角试图微笑,“走吧!”
这一起身,带动了木椅,只听“呲啦”一声响,椅子绊住腿脚,阿笙身体重心不稳,直接朝地面跌去。
刚才说话的人有些意外,纷纷朝她看了过来。
她挣扎着要站起来,许飞过来扶她,被她挡开了:“我可以,我一个人可以……”
小时候她跌倒,从未感觉到很疼,家人说她对痛觉迟钝。每次摔倒,很快就能爬起来,但如今她摔倒了,才发现那种疼是深入骨髓的,疼的扎心。
她手撑着地,先是蹲在那里,把脸埋在膝盖上,过了几秒才站起身。
有孩童远远看到,咯咯的笑,没有恶意:“这姐姐可真笨。”
阿笙听见了,循声望去,不远处有几个孩子手拉着手在长桥上奔跑着,宛如姿态轻盈的蝶。
许飞终究还是揽住了她的肩,“他们刚才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阿笙想说,她没放在心上,已经忘了,真的。
茶店被她远远的抛在了身后,只有那一缕茶香,落在心里,催生出晚春的伤。
许飞没问阿笙,无需多问。这座城对于陆子初来说太显陌生,唯一让他和这里有联系的人,只有阿笙了,他买下这里是因为谁,不言而喻。
一路沉默走到了路口,合欢树有了苍老的痕迹,树杈上依然挂满了红丝带。她远远的看着,曾经的曾经她把她和陆子初的名字写在了上面,系在了枝杈上,希望两人能够一生一世不分离。
他笑:“你还信这个啊?”
当时的她半信半疑,现在……不信。
交错的时空里,08年四月阴雨,陆子初来到这座城,在这棵合欢树下,雨水打湿了他的发,旁边有一对恋人正在许愿,他笑了笑,转身远去,背影隐隐孤傲……
回到出生地,阿笙心境渐渐安定,很多事情不去深想,语言虽然变得迟钝,但却试着和每一个面带微笑的人打招呼。
大院长辈年岁渐大,饭前饭后时常会聚在一起聊天,许母有时候会拉阿笙一起出来,她安静的坐在一旁,聆听他们浅聊那些琐碎的生活片段。
年华渐逝,成人走向苍老,孩童开始长大。这些孩子已经对阿笙没有丝毫印象,她们会站在大院里远远的看着她,笑容腼腆羞涩。
也有胆小的孩子,迎视阿笙的目光,局促不安,干净纯真的眼神很像是无辜的小动物。
在这里,她可以做很多事打发时间,爷爷的老藤椅常年不用,已经有了破损的迹象,她拿湿毛巾去擦拭,满是灰尘,折腾干净,后背早已浮上了一层虚汗。
阳台花草早已枯死,她便把那些空花盆一盆盆的搬出去,堆放在墙角。时间果真是威力无穷。
不再看电视,开始整理起旧物来,她需要让自己忙起来。
杂物间里,摆放着好几个大纸盒,阿笙拆开时,灰尘呛得她鼻息受窒,有两只箱子是哥哥的。里面放着滚铁环;擎天柱;以前捏的泥巴小物件,泥巴干裂,轻轻一掰就断了。阿笙摆好,不敢再碰。
另外一只箱子是她的,那些陈放的物件总能让她沉默看上许久:风筝、折叠的纸飞机、跳过的松紧皮筋、还有收集过的各种糖纸。
阿笙从箱子里拿出一只八音盒,里面有个穿着白裙子的芭蕾舞演员,如果有电池的话,芭蕾舞演员还会在音乐声里不知疲倦的旋转着。
她没有再放回去,拿到客厅里,放在架子上,想了许久才记得,这个八音盒,好像是她过生日的时候,陶然送给她的。
陶然……仿佛前世熟知。
把曾经看过的书重新翻出来,书里有着霉味,翻开几页,还能看到白色的小书虫在上面缓缓爬行着。把它们一本本的拿出来,放在阳光下暴晒,书太多,所以晒书场面很壮观。
有孩童看到,好奇的走过来,隔着铁栅栏扫上一圈,满眼期待的看着阿笙:“顾姨,有漫画书吗?”
阿笙蹲在地上找了找,抬眸问他:“小人书可以吗?”
孩子很高兴,连声说“可以”,于是一本本小人书被阿笙翻出来,有《杜十娘》、《红娘子》、《筋斗云》、《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这一上午很热闹,正值星期六,孩子们都跑了过来,笑容美好。
阿笙坐在躺椅上,翻看着一本叫日记,有阳光在脸上欢快的跳跃着。
翻开日记,就像是扯住毛线一头,拉扯间,毛钱越拉越远,那些久远的儿时记忆瞬间窜向脑海。
那并不是一本日记,而是歌词本,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刘依依”三个字,显然歌词本主人是依依。
犹记得,依依亲手誊抄的歌词本,小时候被她宝贝的要命,多年后竟然隐没在阿笙的书堆里,难免有些感慨万千。
字迹稚嫩,微微泛黄。一首首歌词在阿笙面前铺陈开来,《你潇洒我漂亮》、《打靶归来》、《一二三四歌》、《千年等一回》等等。
纸页上会根据歌词贴上相应的明星画。往下翻,是一张四大天王的合照,那时候的他们还很年轻,五官紧致,各有千秋,是让人心动的美男子。
阿笙手指停留在《新白娘子传奇》上,白素贞、许仙和小青站在一起,笑的青春无憾。
小时候看《新白娘子传奇》,觉得赵雅芝是这世上最美丽的女人,依依始终傻傻坚信着许仙扮演者是个男人,直到上了初中,依依才相信叶童是个女人,美好信念被摧毁,伤心了许久,看着许仙和白娘子的海报,胸口郁闷不平,一个劲的嘟囔着:“怎么是个女人呢?我看她就是个男人啊!”
在依依眼里,许仙和白娘子是她最早接触的爱情版本,容不得一丁点瑕疵。
晚自习路上,依依和阿笙结伴回家,依依问她:“如果有一天我们可以变成白素贞和小青,你想变成姐姐,还是妹妹?”
阿笙想了想,对依依说:“小青吧!”
依依有些意外,并不认同阿笙的审美观:“我以为你会选白素贞,小青在这部剧里一直没有收获到爱情,到最后依然是孤家寡人一个,多可怜。”
阿笙只笑不语,拥有爱情并一定就会收获幸福,和白素贞相比,小青要比她无忧许多。
多年后,如果依依再拿相同的问题来问阿笙,她想她的回答依然不会改变。
小青的扮演者是陈美琪,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任何的打击都会使人痛苦伤心,但是切勿让那些不快的感受长时间留在心中,腾出一些空位去迎接美好的事才对。
一个女人能够说出这番话,阿笙是喜欢的。
这天午后外出,天空飘起了小雨,尚可成形,但走过一条街,那雨却越下越大,到最后竟变成了滂沱大雨。
阿笙只得站在一家书店门口躲雨,门口拴着一条狗,见到生人“汪汪”的大叫着,阿笙往旁边避了避,无意扰了这条狗的清静。
“这位小姐,里面有椅子,进来坐一会儿吧!”身后响起女人的声音,阿笙回头望去,女人很年轻,坐在收银台那里,一边看电视,一边嗑着瓜子,很悠闲。
店里还有一位男人,正把书一本本的放回书架里,他们应该是夫妻。
阿笙回头时,那男人刚好回头看她,阿笙礼貌的笑笑,看向女人:“谢谢,不用了。”
对于这场雨,阿笙不确定它什么时候会停下来,原本担心站在书店门口会打扰到他们做生意,但站了一会儿,像这种天气,这个时间段来这里看书、买书的人实在是太少,于是也就安心了。
片刻后,刚才那位男人从里面走出来,默默的递给了阿笙一把伞。
“雨很大,你先用着吧!”男人说话时,眼角有着微笑的纹络。
天蓝色雨伞,颜色很像天空。
阿笙再次说着“谢谢”和“不用”,雨大概很快就会停下来。她是这么想的。
“这伞是借你的,等天晴了,你随时可以还给我。”男人把伞直接塞给阿笙,话音堙没在雨水里,微不可闻。
阿笙看了看怀里的雨伞,回头又看了看身后的书店,男人背对着她继续之前的工作,至于女人,满脸好奇的看着她。
移开眸子,阿笙撑开伞,对书店里的男人说了声“谢谢”,男人没反应,也不知道是不是没听见。
雨幕中,水流沿着蓝色雨伞肆意流淌,阿笙背影渐行渐远,不曾看到适才送伞的男人站在书店门口看了她许久,许久。
“雷锋啊!没想到我未婚夫还是这么怜香惜玉的一个人,真稀奇。”女人也不嗑瓜子了,撑着脸颊看着男人,话语酸溜溜的。
男人掩下眼里浮起的黯然,走进书店,已经习惯性挂上了微笑:“别胡说,她是我校友,同年级不同班。”
女人撇嘴笑道:“还校友呢?人家都没认出你来,老实说你是不是暗恋她?”
“胡说什么?”男人不高兴了,眼眸最深处有着被拆穿后的羞恼。
她是顾笙,一高学霸,全校师生眼中的五好学生。高一时,他给她写了一封情书,塞到了她的书桌里,希望能跟她互勉互励,一起考上理想中的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