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出去。」生理和心理都受到了极大伤害的苏提灯强行保持着惯有的温善道。
薛黎陷挺想出去的,他觉得以苏提灯的洁癖程度,要是有力气说不定会操控那种「泥鳅」来吃了自己,可蹿到了门边了,薛黎陷又停下了,对方现在看起来都是软塌塌的挂在椅子上的,像面条似的,还顶着半边脸的西瓜汁,「那个……」
「出去,不许叫人进来。」
执拗的让人想要掐死他。
薛黎陷摸了摸鼻子,还是照办了。
前脚出去,后脚就溜到窗边了,苏提灯坐的靠左侧,左边有个窗户,窗户下一直点着那个炭火盆,可右边的窗子底下没东西。
回忆了一下房梁的构造,薛黎陷在内心拟了一条路线,只待苏提灯转身,转入视角盲区。
现在他的余光应该还能扫到这右边窗子。
耐心的耗了许久时光,薛黎陷眼睁睁瞅着那细细长长的一条黑色蜡烛燃了一大半去,这才逮着他往前倾去拿纸的功夫,瞬间从窗外蹿到了房梁上。
原来大半个月已经过去了,苏提灯一边费劲的将茶水倒在纸上,一面盘算着距离上次吃下不归的时日,已经……越来越失效了,呵呵。
人心不足蛇吞象,鸩毒入骨骨牵心啊。
一边愤愤的在心里把薛黎陷整个族谱连带着正渊盟的人骂了个遍,一边拿纸巾擦干净脸的苏提灯终于恢复了部分力气,一把拿过桌上的黑蜡,吹熄了它。
薛黎陷搔了搔头,觉得这苏善人真的是太奇怪了,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子诡异来,而现在,这个诡异的苏善人正努力的维持着正常的走姿慢踱到了窗边,唤了声绿奴。
他那个小气量说话也是温善的,正当薛黎陷以为有甚么独家奥妙的传音技巧时,才发现苏善人应该是用脑子知道鸦敷和绿奴在一起,鸦敷有内力,於是能听见,就把绿奴提溜小鸡一样的给提溜过来了。
「我饿了。」
绿奴惊得眼睛都大了,平日里都是他好说歹说求着先生吃几口的,因此一时竟有些激动到不知道该说甚么。
鸦敷在后面戳了绿奴一下,这咋了,只发愣不说话?又左右望了一阵子,怎么没看见薛掌柜啊……该不会真叫先生给毁尸灭迹喂泥鳅了吧……
「先、先生想吃甚么?」
苏提灯现在只觉得可劲糟心,听闻绿奴这么一问才发觉自己平日吃的也就那么几样,便随意道,「莲子羹就好。」
「好,先生你等等,我马上就给你弄来。」绿奴说完就一路小跑走了,鸦敷左右看看没自己甚么事,倒想着去找薛黎陷切磋切磋,可左右都没找着,正纳闷呢,突然瞧见薛黎陷从水房出来了,正可劲甩着手上的水呢。
「薛掌柜……」
「欸,小鸦敷呀!那甚么,绿奴哪去了?」
「厨……」话没说完就见薛黎陷急匆匆往厨房去了。
联想了一下刚才他坐在地上吃了大半个西瓜的模样,鸦敷挠了挠头,大概薛掌柜又是要吃的去了吧,那么吃饱了不可能立马运动的,晚上再去求切磋吧……
咦?!等等……薛掌柜现在就能听见了?先生还真是神啊……
薛黎陷此刻也可劲的闹心,他刚才看到了鸦敷在左右张望,也怕被瞅见,就打算移一下位置,没想到,不小心蹭了满手的滑腻!
他也是这一手不小心按进去了,才发现这正中间的房梁也是有略微凹陷的,三个小凹槽,里面盛满了油油的东西。
联想到那人爱点灯笼的习惯,那这个也是烛油么?
可这个感觉又有点熟悉……
是,是尸油吧……
「绿奴,有酒么?」
「呃,就有梨花酿。就在你身后那柜子上。」绿奴指了指身后。
薛黎陷回头也瞄了半天,伸手勾出了一瓶子,刚想打开,又急匆匆抱着酒坛走了。
「薛掌柜,别哄先生喝酒啊!」
远处的薛黎陷哪里听得见这话,只顾着径自钻去他原先住的那间厢房了。
几乎拿半坛子浇到了刚才手上的伤口处清洗,薛黎陷思索了半晌,轻轻抱着剩下半坛子蹿出去了。
在书房的窗户外边探头探脑了半晌,就瞧见里屋的苏提灯正拿着一张光看面料就知道是极好的帕子反复的擦脸,实际上,这是苏善人自薛掌柜离开后洗的第三遍脸了。
他其实眼下更恨不得去洗一下澡,只不过一考虑到要脱掉里面的那件咒袍,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咣当」一声撞开了门,薛掌柜在门口笑的清脆,左颊的酒窝若隐若现的,看的苏提灯一阵烦忧。
这人又来干甚么?
「我这边,怎么治?」
「聋的是你不是我,你不用那么大声讲话。」苏提灯揉了下眉心,随手把那看起来就极其贵的湿帕子扔到同样很贵的沉香好木桌上,紧了紧外袍,这才抬起头来看薛黎陷。
薛黎陷挠了挠头,仔细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他的口型,半猜半蒙道,「可我现在听不到自己讲话控制不了音量啊……」
「那你就别说话了。」
薛黎陷把怀里的酒坛放到苏提灯面前,「孝敬你的,苏先生!你好歹告诉我一下能治吧?怎么治?而且……不要花太多银子,我赚的钱很少的。」
苏提灯轻轻吸了吸鼻子,刚才薛黎陷一进来就带着浑身的梨花酿味道,拿他喝过的酒坛来孝敬我,真是……
「那你不告诉我这里我的情况,总该说说你的情况吧,刚才那是……」
「陈年旧疾。」苏提灯风轻云淡一笔带过,犹豫了半晌还是忍不住打算伸手去拿那酒坛……
嘛~这就对了,男人嘛,有了酒都是容易谈事的。
除了一种回味无穷含在舌尖的梨花香,薛黎陷在其中闻出了好几种通经活络的药材味儿,所以对付苏提灯身上的陈年旧疾,少喝几口也是有利的。
顺道还能谈谈诊金的问题……压压价格……
只是苏提灯手还没碰到坛口,绿奴就端着一碗羹进来了,看到此举更是直接扑上来把酒坛拿开了,还顺带埋怨的看了薛黎陷一眼。
「先生,不是我不想给你,是鸦敷哥哥带话给我了,说是夫人说你近期要是敢沾酒,就打断你的狗腿。」
「咳咳。」苏提灯连忙咳嗽了几口,本想阻止他说全,没想到这实心眼的孩子竟这么当着外人的面就秃噜出来了,可转念一想,薛黎陷又听不见!
可是他应该能猜到吧……
薛黎陷也正疑惑呢,绿奴刚才有些着急,那话就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噼里啪啦就倒豆子一样倒出来了,所以无论是猜口型还是靠感觉,他都不知道绿奴说了啥。
再偏头一看,正好瞅见苏提灯抬头疑惑的看着他,顿时心下一咯噔,大概……说的是自己坏话吧。
於是薛掌柜真挚诚恳的对绿奴扮可怜相。
只可惜绿奴来不及看,连忙抱着酒坛子跑了,那架势生怕他家先生从椅子上站起来抢回去似的。
苏提灯此刻看着眼前冒热气的莲子羹也没心情再吃下去了,内心反复的都是刚才那句话。
要是月娘真的能同他说话便好了。
别说是说话,多看他一眼,他都能在心里偷着乐上半天。
沉瑟借月娘之口说这话,大概还是生自己灌了那「半瓶」不归的气。
又思索了下如果跟沉瑟讲了真话是灌进去一整瓶,自己大概现在就被他拎着回南疆关小黑屋了。
想到这儿又抬头看了看薛黎陷,他身上残余的是血毒,那是血蛊的一种。
清除及时的话,不致命,只让五感渐渐全无,血蛊也分五种,各掌握一种感官,看来薛黎陷损的就是听觉。
其实这种虫子极其难养活,也很轻易就能被打死,可薛黎陷偏偏自己撞上了。
好吧,也不是偏偏,为了救绿奴。
苏提灯试图拿这条理由一直说服自己去救他。
这种残留在血脉里的蛊毒用行针走毒的方法来排已经不顶用了,此时,或许大多数神医都没办法,可苏提灯有。
倒不是苏提灯有多神,而是他体内一直拿精血养灌的蛊是万蛊之王——冥蛊。
但他现在却不敢妄自替薛黎陷解毒,给他解毒的法子很简单,非常简单,可苏提灯想不通,弧青怎么会放过这个大好时机。
他俩都是无利不起早的人,这个机会如果换做苏提灯,他绝对要在薛黎陷身上下个极其难解的蛊毒,最好是让自己能灌进去三瓶子不归的量,那么自己去求弧青的情况简直指日可待了。
不应该啊。
薛黎陷看苏提灯酒被拿走了之后就郁郁寡欢,早都拉过对面的椅子坐好了,双手相叠垫着下巴,神情专注且温柔的盯着眼前的莲子羹,一眨也不眨,好像那不是莲子羹,是一碗金元宝。
正看得认真呢,就见一根葱白的手指伸到自己眼前晃了晃。
薛黎陷抬头,正好对上苏提灯开口,「治好你给我一千两黄金,薛掌柜意下如何?」
「哦呵呵,一百两白银,好说好说啊,苏善人,就知道你……」薛黎陷话还未说完,就瞧见苏提灯从抽屉里抽出一张上好的宣纸,又提了袖子开始磨墨……
「好好好,一千两黄金,黄金!」
这个麻烦又多事,龟毛又狡诈的奸商!
苏提灯却没停手中事,又抬头仔细的打量了他几眼,这人是真的听不见吗?
薛黎陷此刻只觉得眼前长了一张娃娃脸的温和善人真是极其极其的恶毒阴险狡诈不是人!心里却压根一点没想着自己是为了去救绿奴而遭了这个殃,因此也压根没动拿这件事作为砝码去压价格的脑筋。
「你确定,你其他地方没事么?都伤到哪了,给我看看。」
「你要看我伤口?」
苏提灯点头。
薛黎陷脱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