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悬疑灵异悬灯录
29876400000021

第21章 卷二 战时莲 乾瑞(三)

伤者,男,三十四岁,名唤乾瑞,旁边的是他妹子,乾乾。

乾瑞伤的比较严重,因为他是习武之人,那战时莲本就是他的武器,他的妹子乾乾并不会武功,纯粹是正渊盟养着的人罢了。

据正渊盟的轮值人士说,是三天前夜里突然听到乾乾的喊声,说她大哥要杀她,等着到了乾瑞的房间里,就见他自己的战时莲满屋子乱飞,他满屋子乱躲,但显然操控战时莲的人要比乾瑞更高明,重伤了乾瑞,之后战时莲没了,有几位轻功好的追出去了,可是追到一半就发现凭空消失了,是眼睁睁瞅着它在半空中突然就没了的,也不敢再妄动,便回来了。

可重要的是,乾瑞真正的实力,正渊盟排行第五。

这还是把正渊盟那个神出鬼没的老大算进去的排法,可那老大不露面已经很多年了,听正渊盟的人说是隐居山林了,现在管事的是元老,冯老爷子。

「没想到,南疆也出了这样的高手。」苏提灯自言自语着。

他自然不信是那战时莲自己伤主人的,观点更加倾向于有人操控。

可他是真想不透,南疆会有谁能操控物件到如此高明的程度。

若放眼论去,只能是他了。

南疆最厉害的是羅迦,可羅迦最后还是死在自己手下,他当时是凭着蛊毒二术并用加之羅迦有心栽培才侥胜,但实际上,就算硬撑下去,他也同样能要了羅迦的性命。

强弩之末贵在有自知之明,不是苏提灯盲目自信,他走之前在南疆的八处方位各留了三十六个机关,又辅佐了阵法,只是还未启动,一旦启动再由他自己毁阵,灭了整个南疆都绰绰有余。

这阵法机关他曾小范围的同苏景慕操演过。

苏前辈整整两个月多的不太进食,痴傻傻的老是对着阵法机关研究,才让苏提灯得手能一举杀之。

那时候,苏景慕知道生平唯一至交好友羅迦的死讯,亦不为所动,只是琢磨。

苏提灯一直在想,这样是不是太残忍,是否等他能想出来解法再动手更好些,至少别带着遗憾走。

可云姨说,比起死在他一辈子醉心的东西上,总比死在我对他的折磨下更好。

苏景慕这一辈子无非是从一场情逃到另外一场情局,这局局背后,照样是一盘覆不了的棋,破不了的阵。

及至现在,他还记得苏景慕死之前对自己嘱咐的那句话,「布棋之人,必死局中。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满盘皆输苏提灯现在还不敢确定,一子错却是真的了。

二十六岁的年轻躯体,却承担着如同六十二岁的心里,若问他难不难过,他又怎知该如何解题。

但眼下绝不可能透露自己是这第一人的说法,苏提灯略微思索,便开口道,

「只是……这南疆最厉害的人,应该不会大老远跑到中原来,只为了这么一把兵器。还有,据薛掌柜所言,正渊盟隐蔽的很,又怎会被南疆之人这般容易的找到?各位就没有想过,这乾瑞有何不同之处,这战时莲又有何必得之处?」

正是因为这武器只不过失传于世,稀奇些罢了,又不能说是多稀奇,这才让人感到奇怪。

乾瑞虽是战时莲这种武器的传人,但正渊盟避世多年,很少有需要他出面的时候,而且乾瑞这个人有点木讷,平日也沉默寡言的甚少出门,也不爱惹是生非,怎么就会飞来横祸了?

苏提灯这句话说完可谓是丁点回应都没有,大家好像各自陷入一种无形的沉思当中,空气中燥热的夏风都带着透骨的寒意见缝插针的往体内挤去。

他们大可再思考下去,他可忍不了,哪怕现在已是夏季,有时候夜深了他还是会被寒意激醒,更何况前几天才下了一场雨,这几天后半夜里的风都带着透骨的凉,这个身子本就承受不了那么多的负担。

「咳咳。」

断断续续极其压抑的咳嗽声婉转的传入薛掌柜的耳朵里,他第一反应是有人受凉了风寒了?再抬头看一眼咳嗽的这人是苏提灯,就轻轻叹了口气,「今天要不先这么散了吧,明天再议,再议。」

亲自一路「看护」到房门口,薛黎陷快步上前替他推开房门,看着他走进去了,又把门掩好,原先站在绿奴门边的一位守门神自动移了过来。

与其说是监视,其实另一方面也可以说是保护,毕竟这俩人甚么武功都没有,再出个半夜武器自动伤人的事情,那可不好交代了。

薛黎陷原本打算快步走了回去帮帮柳妙妙,怕她一个人忙不过来,每到晚上湿热换药甚么的就更麻烦,都已经走出去两步了,又退了回来,「那甚么,你半夜要是再听到他起来咳嗽,就烧个炭火盆给他,另外那屋里被子够么?」

守门神明显愣了愣,仔细消化了这话半天,又抬头看了看今晚月色,「你脑子没被驴踢吧?」

「……」薛黎陷也沉默了下,最后一言不发掉头就走了。

没办法,他真是很少让正渊盟的人看到他,尤其是前几年才招来的家丁门卫之流,几乎都不认识他。

实际上正渊盟的真正高手就十几位剩下了,而在江南分部这里的,只有四位,乾瑞是其中之一,冯老和何伯这都是元老级的人物了,剩下那位,就是尚叔。

薛黎陷刚才那袭话说的不轻不重,却恰巧让慢吞吞往桌边走的苏提灯听到了,薛黎陷那话音都没落,惯常一幅悲天悯人笑容的苏善人嘴角就轻勾了起来,习惯性的将灯笼往桌角处放好了,苏提灯也随即坐下,自顾自倒了杯茶。

一杯凉茶捧到了唇边,未及喝就又放下了。

人情冷暖这是他自小尝到的,冷嘲热讽白眼相加更是惯有的事情,这么多年来他是一身武艺都没有,但至少,他在这些事上比薛黎陷要高明太多。

不知道是薛掌柜一颗心少开了一窍还是就是太大大咧咧,从一开始他被带入这间房间就没被嘘寒问暖过一句,打狗也要看主人,说句难听的,他是被薛黎陷带回来的,如果薛黎陷是个在这里很受宠的,那他这个阶下囚也能跟着好过些。只可惜显然薛黎陷他不是。

苏提灯晃了晃杯中茶,上一任正渊盟盟主是柳苍原柳大神医,薛黎陷既然跟柳妙妙师出同门,跟那屋里的那位高手也很熟,武功自然也不在话下,那么,他为何会在这里不被待见呢?

原因有二,其一是他太讨嫌,但是就算这人性格很讨嫌,那门口的看门狗也定然会因为他是柳苍原的弟子而装出那么一副讨好的样子来,薛黎陷许是看不出来,但苏提灯能看出来。

又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个儿被带来,包括他跟薛黎陷走之前去绿奴那里拿针灸包,门卫连个招呼都没跟薛黎陷打的,这显然……

其二,就是薛掌柜有意为之了。只不过他为甚么要隐瞒身份呢?

轻轻倾倒出些许茶水于桌面上铺开了,借着桌角下灯笼的幽暗蓝光,苏提灯一笔一划的在桌上重复这个柳字。

那是他在最崩溃最绝望,恨意涌满心尖复仇吞噬心腔时,唯一填补空白的姓氏。

南疆的夏夜比这还要燥还要湿,他有时就搭着梯子爬上房顶,遥望中原的方向。

西北望长安尚且可怜无数山,他从这里又隔着多少穷山恶水仍旧瞧不到一处前路归途。

十岁去到南疆,十六岁回到中原,他那时想做的无非也就是把公孙月带走,然后如果有机会的话,瞧一眼那个姓柳的,到底长做甚么样子。

缘起缘灭恨起恨生,他都无法描摹出自己最真实的样子来。

仅凭一卷残画一朵凋花,他又如何推得出那个柳氏人家到底是哪个。

但若能和苏鹤相提并论的话,除了柳苍原又能是谁?

江湖四大世家之首的苏家之主苏鹤,中原武林镇心柱正渊盟的盟主柳苍原,名剑配英雄,正如豺狼不会和鬣狗为伍,有身份地位的人自然和同样被平民奉为神的人是朋友。

只不过这个字没写多久就干了,对着那淡淡消融于虚无的划痕看了许久,苏提灯轻轻一笑,重新沾了茶水,开始一笔一划认认真真的写着月字。

皎皎如月,美人隔云端。

月娘,我的月娘啊……

*******

夜深人静,入耳可闻的就只剩下草丛堆里蛐蛐的私语声,薛黎陷给乾瑞上好第二次被汗湿掉的药,就把一旁睡得震天响的伯尚给拖进了内里小黑屋去。

柳妙妙也寻寻默默的想跟进来,叫薛黎陷一撅屁股给顶出去了。

伯尚揉了揉眼睛,重新在桌边趴好打算睡觉,就突然精神了过来。

「小陷,你脸色,不太好哦……」

「这黑灯瞎火的你也看出我脸色不好来了。」

「呃,咋,咋啦?那个苏家小子欺负你了是不,没事,我给你揍他去出气!」

「回来,你是不是老糊涂了,怎么逮着一个姓苏的就觉得一定是苏家的人?」

「呃,跟你老爹跟习惯了嘛,他当年最好的朋友就是苏鹤啊,苏家又是名门大家,许多姓苏的都恨不得在外把自己说成是江湖四大世家苏家的人,倒独独见着这一个恨不得撇清自己关系的。」

「那叫不沾人便宜,」薛黎陷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我爹真跟苏鹤那么熟么?他当年死的时候苏家都没人来……哦,是了,那时候苏家举家全迁到漠北去了。你就没去问问为甚么?」

「这有甚么可问的,别看四大世家明里那么要好,暗地里谁不想独占鳌头,那时候正渊盟风头又盛,苏家作为跟正渊盟走的最近的自然树大招风,更何况,那时候的武林四大世家里公孙家也差不到哪去,他俩家同时一个极北一个极南了,那还能表示甚么?肯定私底下有见不得人的动作或者秘密达成了,或者谈掰了,各自互相威胁的不理世事了。」伯尚抽出腰间别的玉箫来直接当痒痒挠从衣领后捅了进去,上下蹭了蹭,「这里蚊子好多,有话你快说成不啊小陷,你们是还年轻能熬,老人家晚上不睡觉死的快的。」

「哈,」薛黎陷捂着嘴捶桌猛笑了起来,原先堂堂正渊盟最骁勇善战文可驳千人,武可挡万敌的左护法如今也变作如此贪生怕死之辈么?

「我今天来就想问你两件事。一,你了不了解公孙家,大概也就二十六或者二十五岁左右的姑娘,名字里是带月的?」

「……你脑子叫驴踢了吗?女孩子家家的叫个花啊月啊甚么的简直太常见了,公孙家也是个兴旺大族,我一抓能给你抓出一大把去,这我哪儿知道。」

「喜穿红衣,用双弯刀的呢?」

「这算第一个还是第二个?」

「别贫,快点。」

「这我还真想不起来,公孙家和苏家都差不多十年前举家迁移的,照你这么说那小姑娘那时候也就十五六岁,我那时候都三十多了,怎么可能还会对青葱岁月的小姑娘感兴趣……怎么,你看上啦?」

「……尚叔,好歹给正渊盟留点脸吧。」

「……好吧」伯尚的脸色万分纠结了下,他生平一大爱好就是……

「你最近很闲是吗。这是第二个问题。」

「可你说的好像不是问句……」伯尚轻轻把板凳往旁边挪了挪,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呢。

「很好,你有事做了。这几天也不用想睡了。我有极其重要的事给你做,最好三天之内给我赶出来!不,不是最好,是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