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韩国异闻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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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人偶娘娘(1)

据传,朝鲜时期,民女朴秀丽凭借绝美的容颜和曼妙的舞姿,被太子相中,选入宫中,成为最受宠的太子妃。不过,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位倾国倾城的绝色妃子,无论去哪里都不忘随身携带一个破破烂烂的旧人偶。也因为这一特征,朴秀丽被百姓们称为“人偶娘娘”。

后来,朝鲜王朝的女子们羡慕朴秀丽能得到王上的恩宠,闺房里挂着她的画像,日夜祈祷能像朴秀丽那么漂亮。相貌丑陋的女子甚至偷偷请萨满巫师把面容整成她的模样,勤学舞蹈,希望能凭此得到入宫选为妃子的机会。民间类似的歌舞艺团也风生水起,发展至今竟成了韩国最有名的两大产业--整容和娱乐。

隔壁的门早被我踹坏,恶心的“吧唧吧唧”声从虚掩的门缝里传出。月饼站在门前,没着急进去,打开烧酒瓶子,仔细地洗着手,蘸着酒,往眼皮、人中、耳垂上涂。

我明知道这是“阴墓镇尸”产生的幻象,心里还是犯嘀咕,拿不准屋子里到底有没有怨气成形。侧墓被称为“墓眼”,是殉葬活人的地方。秦汉时代殉葬制度有所收敛,明英宗时期彻底取消,在清朝又死灰复燃,直到康熙年间才彻底结束,但民间依然有偷偷殉葬的陋习延续。鬼才知道号称继承了“中国所有文化”的韩国人有没有做暗地里殉葬的事情。说不定真有一男一女被封在屋子里殉葬,我看到的是怨气形成的不干净东西。

还有一种可能,两个人是出海时被封闭在屋子里的,男人饿得失去理智。在饥饿求生欲望的驱使下,人是什么事情都能干出来的,包括人吃人。他杀死女人,靠吃尸体活着。

想到这里,我胃里一阵阵恶心,接过月饼递过来的烧酒,没急着封住“五感四觉”,阻阴气入体,先仰脖灌了一口。韩国的烧酒比起日本的清酒,更像是蒸馏水勾兑酒精,没什么滋味,不过,热乎乎的倒是让胃舒服了一些。

月饼等得不耐烦:“南瓜,要不您老回屋买醉,剩下的事情放着我来?”

我又灌了一口烧酒,抹了抹嘴:“武松打虎还喝了十八碗酒助兴呢。我这才喝了几口?”

靠着酒精过了心里的坎儿,我一咬牙,想抢在月饼前头推门,全身绷着劲儿,做好了“一旦有危险立刻撤退让月饼先上”的心理准备。

月饼动作比我快,抢先推门堵在门口,我探着脖子想看清楚。

屋子里的动静消失了。

月饼回头看着我,表情有些奇怪,闪身进了屋。我跟了进去,眼前这个屋子,根本不是我刚才看见的那间。一张双人大床端端正正地摆在屋子中央,床头两边的床头柜上分别放着两盏造型奇特的床头灯,很像两个倒吊的葫芦。

月光从舷窗照进,映着并排的枕头,两个一尺长短、穿着礼服和婚纱的男女人偶娃娃靠着床头端坐着,模模糊糊中看得不太真切,好像人偶娃娃之间缠着细细的蜘蛛丝。

月饼打开房灯,我这才看清楚。那人偶实在太逼真了,柔软的头发泛着油光,皮肤细腻洁白,乌黑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嘴巴微微张开,上下两排细细碎碎的牙齿闪着灯光。再仔细看,人偶从脑袋到脚趾插满了细如牛毛的针,针与针之间用红线连接。

我数了数,十三根。

“扎小人?”我失声说道。

“扎小人”是极其恶毒的诅咒。真要让对方应咒,不是做个小人写个名字那么简单,需要准备很多东西。比如对方贴身衣物的布料、生辰八字、头发、手脚的指甲盖。凑全东西,在子时月光阴气最重时扎针,一夜一针连扎六夜,分别为头、手、脚、心脏,第七夜说出施加的诅咒,被扎的人就会应了诅咒。

“扎小人”极损阴德,反噬很大,下咒人八字稍弱就会有现世报。

汉朝初年,高祖刘邦宠爱妃子戚姬,想把吕后的儿子刘盈废掉,立戚姬的儿子刘如意为太子。吕后请教张良,请来商山四皓,号称慕太子美名辅助太子,刘邦迫于民望,打消念头。戚姬料到将来必受吕后迫害,央求刘邦封儿子为赵王,离开长安。没了后顾之忧,戚姬暗中派亲信在民间寻找能人异士,准备在刘邦去世立刻灭掉吕后。

老辣的吕后也是个狠角色。刘邦驾崩,吕后封锁后宫,四天秘不发丧,立十七岁的太子刘盈即位,为汉惠帝。自封皇太后,裁决政事。吕后临政后一件大事就是把戚姬抓起来,剃光头发、戴上脚镣手铐紧闭在荒院舂米。

戚姬认了命,日夜唱着哀歌。过了三十八天,一道鬼鬼祟祟的黑影爬进荒院。

为巩固儿子的皇位,吕后夜以继日地处理政事,终于身体吃不消,头疼欲裂。起初她以为是劳累过度,吃了太医配的药,病情却没有好转,心脏、手脚剧痛抽搐。短短三四天的工夫就卧床不起,瘦得像包着人皮的骷髅。

张良入宫探望吕后的病情,把脉后大惊失色,吕后根本没有得病,分明是被人下了咒。他演了一卦,卦象显示祸起后宫,恶咒已成。根据卦象,确定是女人所为。

吕后派人闯进戚姬住的荒院,到了屋里,在场的人吓得兵器掉落,几个胆子小的新兵甚至当场瘫倒。全身赤裸的戚姬躺在床中间,十多根红色的木钉由头到脚楔进身体,把她牢牢钉住。每一处伤口向外涌着鲜血,流进垫在身下的被褥里,又被身子后面的创口吸回体内,就像一只大蚂蟥,吸着自己的血。

“吕雉,就算你发现了,也挡不住血咒。”戚姬凄厉地喊着,“大汉迟早是我儿子如意的天下!”

张良见事态严重,斥退士兵,等吕后赶到,用棍子把戚姬打晕,往她嘴里灌满了滚烫的蜡油,彻底封住诅咒的声音,把木钉一根根拔出,翻转身体。戚姬后背用刀刻着吕后的生辰八字,榻上铺着头发、手脚指甲、几件女子的贴身衣服。

戚姬此时已经奄奄一息,张良急忙告诉吕后破咒的方法。

破除血咒,必须被咒者亲自剁掉下咒人的手脚,香烛插进耳朵,挖掉眼睛,灌哑药,封住五体六感,制成人彘,再丢进厕所,用浊臭之物阻住怨气。

过了七天,血咒破除,戚姬在极度痛苦中死去了。

侥幸活下来的吕后性情大变,处事异常歹毒凶残。张良深感此事有违天理,自此不问政事,天天修习黄老之道,借此消孽。“扎小人”的方法却从此流传下来,因为用活人下咒实在太过歹毒,于是后人换成了用人偶下咒。这种诅咒一旦被破解,反噬太过凶险,因此越来越少有人使用。

没想到,在韩国游轮里居然会出现!

恍惚间,床上的两个人偶好像活了,张着嘴低声重复着几个相同的音节。

“月饼……”我的脑子一片混乱,不知道该说什么。

“怕了?看见了就不可怕了,真正可怕的是看不见的东西。”月饼围着屋子转了几圈,趴在地上往床下看,伸手拽出一大堆内衣内裤。

船长白天说有变态学生偷内衣裤,原来被人偷来下咒。

我也没闲着,趴在床的另一边帮月饼往外拽东西。

这边正好是灯光的阴影位置,床下黑乎乎的看不清。我伸手摸去,抓到了一丛乱蓬蓬的头发,心里一慌,急忙抽手,碰到又黏又湿的东西,像是蘸了鲜血的袜子。

“月饼,有……有死人。”我声音变了调,抽手没抽利索,勾着头发,稀里哗啦拖出一大堆东西。

月饼几步蹿到我旁边,手里还拎着一个硕大的胸罩,摇头叹了口气:“南瓜,你确实比我点背。”

我又恶心又无奈,看着满地的卫生巾:“靠!下个破咒,至于搞这么大阵仗,这有多大仇!收集了这么多头发卫生巾,还他妈的有指甲盖!”

“给根烟抽。”我越想心里越觉得不爽。

“你先洗洗手去!”月饼满脸恶心。

洗了手走出卫生间,月饼正把舷窗的帘子遮起,阻住人偶吸收月亮的阴气,轻轻拨弄着插在人偶身上的针:“不知道人偶背后有没有写生辰八字。”

我凑了过去,这些针插的位置十分奇怪,分明是按照人的穴位插入,从鬼封、鬼宫穴一直排到鬼藏、鬼臣穴。

“鬼门十三针。”

鬼门十三针源自于《中医针刺篇》,把针刺入十三鬼穴,对癫、狂、痫有很神奇的治疗作用。按照这种针法“扎小人”,被诅咒的人会产生幻觉,精神错乱而死。破解的方法虽然不难,但是需要破术的两个人有高度默契,同时把两个人偶身上的针拔出,否则会加快诅咒形成。

“我数一二三。”月饼捻着插在鬼封穴上面的针。我屏住呼吸,手心里全是汗,捻住插进另一个人偶鬼封穴的针。

“手千万别抖!”月饼冷不丁来了一句。

我正紧张着,手一哆嗦差点把针摁回去:“闭嘴!”

最后一根针同时拔出,衣服被汗浸透,月饼也好不到哪里去,前额的头发湿成一绺一绺的。

忙活了半天,这会儿才松了口气,守着内衣裤、头发、指甲盖、卫生巾,我们就地坐下点了根烟,闷头抽着。烟抽了大半根,谁都没说话,发生的事情太多,根本整理不出头绪。

“E?”月饼指着那个硕大的胸罩。

这么多内衣裤,唯独这件和一条男士内裤上写着红色的韩文。

“F!”我斩钉截铁。

“现在的孩子吃的都是什么?小小年纪长这么大的胸。”月饼打了个哈欠,活动着肩膀,“还好诅咒没有形成,要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歇够了,破咒。”

“有沟必火,不混演艺圈还真是可惜了。”我把火机扔给月饼。

月饼撕了片床单,包住针和红线,用火机点着,燃烧的火光里隐隐冒出几道灰色的气。没多会儿火灭了,月饼浇了烧酒,找了个杯子收起灰烬,倒进卫生间的马桶,放水冲走。

“呜……呜……”轻微的哭泣打破了屋子里的安静。

我打了个激灵向床上看去,人偶娃娃的眼睛变得猩红,如同盛满鲜血的池子,缓缓淌着血泪,顺着眼角流进耳朵,在耳郭里聚成一汪血水。针眼里冒着血泡,由小变大,颜色越来越稀薄,“啵”地破裂,斑斑血点溅满了白色的床单,触目惊心。

人偶体内传出“吱嘎吱嘎”的声音,两个人偶转动脖子互相“看”着,彼此的小手在床单上摸索着,指尖碰到一起,立刻紧紧握住,满是鲜血的脸上挂着一丝满足的微笑。

哭声消失,人偶再也没有动过,像是躺在血泊里死去的恋人。

我看得莫名其妙,不知道为什么心口窝生疼。

月饼双手合十,低声念了几句往生咒,卷起床单把人偶裹住,从床单里飘出一张白纸。纸上写着几行看不懂的韩文,也许这是最关键的信息。

月饼捡起纸,看了几眼递给我,表情黯然:“破了,去找船长吧。”

月饼夹着床单,血腥味让我越来越不舒服,那分明是人血的味道。

船长开了门打量着我们,长舒了口气,用英语说道:“幻觉解除了!月先生,谢谢你,请进屋!南先生,请原谅我今天早晨对你隐瞒了真相。也许你无法体会昨天晚上我看到月先生变成一只狐狸而我才是真正的狐狸时的恐怖心情。月先生,可以告诉我原因吗?我还真以为驾驶了一艘坟墓在海上航行。这种感觉实在太可怕了!”

我心说你要是换成我,折腾这么大半个晚上,估计早就精神错乱,指不定开着游轮撞上暗礁冰山了。

月饼在地上摊开床单,人偶娃娃满身是血地蜷在一起。

船长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这是什么?”

月饼简明扼要地把事情讲了一遍,船长听得目瞪口呆,满脸都是不相信又不得不相信的矛盾表情。

“这张纸上也许就是答案。”月饼示意我把纸张递给船长。

船长接过纸,读了片刻,眉头皱成疙瘩,在船舱里来回走了几步:“纸上写了三句同样的话--‘你们都会死。’”

“谁写的?”月饼直截了当地问道。

船长吸了口气,粗壮的手指捏得咯咯作响:“没有落款,那个房间的学生我知道,你们认识他的女朋友,金贤珠。”

居然有这么巧的事情?在餐厅里被欺负的学生?

“能找到他吗?”月饼扬了扬眉毛,“立刻找!”

船长拿起电话交代了几句,把话筒重重拍下:“大副,带着全部海员找安以焕。只要他在船上,哪怕是躲在螺旋桨舱里,也抓出来!”

我理了理思路,如果“血咒”真是安以焕布下的,我坚信船员肯定找不到他;如果不是他布下的,那他现在的处境绝对极度危险。

“南瓜,咱们也去找!”

月饼显然和我有同样的想法。我越来越感到事态的严重性,这艘船诡异的事情实在太多,耽误一秒钟,就可能发生惊天动地的大事。

不知道为什么,我又想到了泰坦尼克号。

“这艘船的构造你们不熟悉,还是在这里等吧。”船长用英语说道。

我和月饼对视了一眼,一左一右走到船长身边。

“南瓜,我觉得很奇怪。”

“呵呵,我也是。”

“一直用英语和我们交流的韩国船长,居然听得懂刚才我说的汉语。”月饼话音刚落,我一拳击中船长的下巴。

船长猝不及防,仰面向后仰倒,月饼卡住他的脖子,冷冷笑着:“我这辈子,最讨厌别人骗我。”

“嗯……嗯……”船长脸憋得通红,双手胡乱挥舞。月饼慢慢加力,笑意越来越浓。这是月饼最愤怒时才有的表情。

船长的双眼已经上翻,我低声劝道:“月饼,适可而止。”

月饼松开手,船长如烂泥一般摔倒在地,双手捂着喉咙大口喘着气,不住咳嗽。

“似乎该你说出真相了。”月饼轻轻捏着拳头。

出乎意料,船长没有反抗,靠着舱壁仰头看着天花板,一脸释然:“还记得我昨天晚上讲的九尾狐的传说吗?那是真的。至少我们家族相信。想听一个故事吗?这是只有我们家族知道的秘密。”

我差点一口老血喷船长一脸。这都是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有心情讲故事!

“我没心情听你讲故事,我只需要真相。”月饼眯着眼睛冷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