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不说话?”见她久久不作声，羽千涔有些奇怪，不由得低下头，深深地注视着她。
“现在封我为后，朝廷里，不会有风言风语么?”
“朕无所畏。”
“可是——”苏轻妍迟疑，“你为了今日的局面，苦心经营多年，我不想因为我，让你的努力付诸东流。”
“妍儿?”羽千涔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你总是这般体贴……”
苏轻妍轻轻咬唇：“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我的身体，也要一个月时间才能恢复，怎么去参加封后大典?”
“这我倒是忘了。”羽千涔点头，“那，就等你身体痊愈之后，再行封后大典。”
“嗯。”苏轻妍点头，轻轻地偎入他的怀中，“一切都听你安排。”
转眼数天时间过去，整个乾安宫都忙碌起来，苏轻妍虽然不能坐镇指挥，但每天早中晚都会叫月灵前来，仔细询问。
正月二十五日，一大清早，羽千涔穿戴齐整，再三叮嘱苏轻妍照顾好自己的身子，然后便离开了乾嘉殿，前去太庙，按照礼制，他需要在太庙斋戒七天，才能回到广乾宫，接受八方来贺，并诏告天下，登基为帝。
等羽千涔一走，整个乾嘉殿立即显得冷清了许多，苏轻妍独自坐在榻上，回首往事，心中却是难得的平静。
“娘娘。”碧桐忽然走了进来，“商贵妃求见。”
月灵一听，不由得有些意外：“这个时候，她来做什么?”
“娘娘若是不见，奴婢这就去打发她走。”
“不必了。”苏轻妍摆手，“她既来了，本宫便见她一见，看她还能说什么。”
碧桐应了声是，转身走出，不一会儿引着商靖萱走进殿中。
“臣妾拜见苏妃娘娘。”
一见到苏轻妍，商靖萱立即曲膝下跪，叩头及地。
“平身吧。”苏轻妍语气淡漠，“你我本是一样的人，你无须行这大礼。”
“从前妹妹不懂礼数，多有冒犯，还请姐姐原谅一二，妹妹今天来，只是想向姐姐呈明心迹——萱儿知道，这一生一世，皇上心中有的，只是姐姐，妹妹不敢与姐姐争什么，只求在皇上身边，能有个容身之处足以。”
苏轻妍一听此言，却略有些奇怪：“皇上既许你住在怡芳宫，又给了你贵妃的名号，自然会礼待于你。”
“可是姐姐，你有没有想过，这深宫寂寂，长夜无人，萱儿要如何渡过以后的时光?”
苏轻妍眉头顿时皱了起来：“那你是什么意思?”
商靖萱咬咬牙，终于将后面的话说出口：“萱儿想要一个孩子，一个皇上的孩子，只要姐姐答应萱儿这一小小的请求，萱儿以后，会安安静静地呆在这乾安宫的角落里，绝不敢再来打扰姐姐清静。”
苏轻妍忽然间怔住。
然后定定地看着那个女人——此刻的商靖萱再没有往日的端庄与高贵，确实显得楚楚可怜，
但是，答应自己的夫君，和另外一个女子孕育血脉，无论是什么样的女人，只怕都做不到吧?
“这件事……本宫要好好地想想，你且先回去吧。”
“萱儿求姐姐。”见苏轻妍不肯松口，商靖萱也开始着急，扑通一声跪地，朝着苏轻妍重重地叩头，“求姐姐开恩，求姐姐可怜萱儿……求姐姐，看在靖元哥哥的份上，赐予萱儿一丝活下去的希望吧。”
靖元哥哥?
听到这四个字，苏轻妍的脸色也是微微一变，她并非铁石心肠之人，终究是念及旧情的。
“听说昔时，靖元哥哥曾多次帮助皇上和苏妃娘娘，想必今后，靖元哥哥仍然会帮皇上镇守一方……”
“我知道了。”不等她说完，苏轻妍便打断了她的话头，“你且回宫去，安静等待，这件事，日后若有机会，本宫会同皇上说的。”
“萱儿叩谢苏妃姐姐。”商靖萱再次行三跪九叩之礼，方才起身离去。
等她一走，月灵便急迫地道：“娘娘，难不成您?”
苏轻妍没有言语，摆手止住她的话，起身慢慢地踱着步，脑海里辗转思索着——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没有一年半载，只怕无法恢复，就算再次有孕，能不能保得住孩子，也很难说。
过去三年里种种磋磨，到底是伤了根本，比不得那些养尊处优的女子，个个身强体健，随时都能为男子诞下后嗣。
若无子息，后位迟早不保。
除非是养育他人之子。
如果真到那一天，她会愿意养谁的孩子呢?
恐怕不管是谁的孩子，都会让她情不自禁地想起，那孩子的母亲，曾经和她最爱的男人一起云雨巫山吧?
但是她也同样不可能，因为自己的自私，让羽千涔绝后吧?
月灵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能呆呆地看着她。
如果——
苏轻妍目光一闪，忽然想到了什么，双眼顿亮，但是这样的主意，她显然不能同别人说，于是仍然保持沉默。
“月灵，除月隐之外，还有谁在负责浮都城的城防?”
“还有月刃。”
“月刃么?”苏轻妍点点头，“好，你且去将他唤来。”
“是。”月灵领命而去，不多会儿领着月刃前来。
隔着帘子，苏轻妍仔细打量着月刃：“如今浮都城中的情形如何?”
“启禀娘娘，一切都在月影卫的控制之中。”
“好。”苏轻妍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如此甚好，登基大典至关重要，必须确保不出任何的意外。”
“属下遵命。”
“你且退下。”月刃领命而去。
“月灵，这乾安宫中，现有宫人多少，宫侍多少?侍卫多少?他们的年龄、身份、背景，可有一一调查清楚?”
“启禀娘娘，乾安宫中每一个人，都在属下的掌控之中。”
“很好。”苏轻妍点头，“你继续留意着，凡有异动，第一时间禀报本宫。”
“是。”
安排妥当所有的事情，苏轻妍正准备歇息，碧桐忽然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娘娘，惠夫人到了。”
“什么?”苏轻妍不由得吃了一惊，“碧桐，本宫现在不方便见客，小夏子又不在，你赶紧地命人，将宸安殿给打扫出来，让惠夫人居住。”
碧桐刚要答应，外头忽然传来一人的声音：“妍儿，你怎么样了?”
听到这声音，苏轻妍赶紧走出，却见一身素衣的惠夫人已经走进殿中。
“娘，您辛苦了。”苏轻妍赶紧上前将她扶住，让进内殿。
惠夫人沉身坐在椅中，方举目仔细地打量苏轻妍：“你比昔日憔悴了许多，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轻妍脸上浮起一丝愧色：“都是妍儿没用，保不住腹中孩儿……”
“你……”惠夫人上下打量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继而默默地叹了口气，“当日我看你，都过于纤弱了，这些年来，也不懂得爱惜自己。”
“是。”苏轻妍垂头。
“不过，现在纤涔已经是皇上了，作为帝王，三宫六院是很平常的事，我来这一路上就想着，千涔登基之后，自然是要广选天下贤良淑德之女子，充实后宫，到时不愁子息，不过你就要多多捏待了。”
苏轻妍站在那里，只感觉自己的心在不断地下沉，下沉，几乎就快要沉到谷底，但是表面上，她却仍然平静如常。
“我既然来了，以后这宫里的事，自然会分担一些，至于你，好好调养身子，赶紧着给千涔生一个孩子，比什么都重要。”
惠夫人说完，便起身离去，苏轻妍赶紧着将其送出，然后转身回到殿中。
“娘娘。”碧桐眉头紧皱，“惠夫人回来了，后宫中只怕会有些波动。”
“属下也觉得如此。”月灵双眉紧皱，“皇上年幼之时，人人弃之不顾，唯有惠夫人，时时处处倾心竭力照顾皇上，可以说，惠夫人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没有人可以动摇，倘若惠夫人真地插手后宫之事，只怕我们月影卫，也要顾忌数分。”
苏轻妍沉默。
发现有些事情似乎是超出了自己的意料。
或者说，自从诞下生死不明的永儿之后，她的气运陡然降至低谷。
尽管千涔仍然信她爱她，可是这种信任和爱恋，又能坚持多久呢?
苏轻妍的心中十分地痛苦和茫然，而这种痛苦和茫然，是她从前根本没有体会过的，也不知道该向谁去诉说。
在这一刻，她多么希望自己的家人能在身旁，哪怕是抱着母亲痛哭一场，也好过把所有的委屈都憋在心里。
见她脸色难看，月灵忍不住劝慰道：“娘娘，或许事情还没有这般糟糕，毕竟，后宫之事，也要皇上点头才是，若皇上不允，惠夫人也无可奈何。”
“嗯。”苏轻妍点头，“月灵，你先退下吧，本宫有些乏累，且先歇息。”
宸安殿。
这里原本是太妃居处，今番碧桐领着人将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干净净，恭迎惠夫人入殿。
步入大殿内，惠夫人仔细看着四周的陈设，满意地点点头，见碧桐要离去，便将她叫住。
“夫人。”碧桐行至她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然后立于一旁。
惠夫人上下打量她，越看心里越是喜欢：“碧桐啊，你跟在皇上身边做事，也有三年了吧?”
“是。”
“我听说，你从前是广乾宫的宫女?”
“是。”
“那，对于宫中的一切礼制，还有后妃之德，都清楚吧?”
碧桐听得此言，不由得怔了怔：“惠夫人?”
“你不必紧张。”惠夫人淡淡一笑，“你如今，也二十有余了吧?早到了婚配的年龄，难道就没想过嫁人?”
“嫁人?”碧桐微有些意外，“奴婢是苏妃娘娘的人，一切事情，但凭娘娘吩咐。”
“你倒是忠心。”惠夫人幽幽一叹，“如今你主子身子不争气，你可有想过帮她一把?”
闻听此言，碧桐不由得红了脸，继而屈膝跪下，郑重其事地道：“皇上待娘娘的情分，天高地厚，世间无人可比，碧桐，不想搀和。”
“嗯?”没有想到，这小小女子竟然没有高攀之心，惠夫人颇感讶异，“没想到你这孩子心肠倒实在，也颇识大体，既如此，以后便跟着我吧。”
“这……”
“妍儿是个有孝心的孩子，倘若我开口，她一定不会不同意的。”
碧桐不得已，只得应了声“是”。
两人正说着话，殿外忽然传来宫侍的声音：“启禀夫人，商贵妃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