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两只船靠拢，羽千涔先一步跳上甲板，后面两名青衣侍从，扶着一名头发已经苍白的老妇人慢慢地走了出来。
苏轻妍站在舱门边，怔怔地看着那老妇人，不知道为什么，一颗心却突然怦怦地狂跳起来。
羽千涔却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她，一径将那老妇人扶进第一间船舱，许久再未出来。
苏轻妍有心想过去探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得回到船舱里默默地等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月灵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夫人，主子请你过去。”
苏轻妍赶紧跳了起来，先对着镜子仔细地理了理妆容，才步出船舱，行至第一间船舱外，并没有急着进去，而是站在舱门外：“苏轻妍问惠夫人安。”
有青衣侍丛撩起舱帘，苏轻妍定睛看时，却见里面灯光明亮，惠夫人斜倚在床边，而羽千涔竟然靠坐在地上，慢慢地替她揉着双腿。
“来。”回头看见她，羽千涔冲她招招手，苏轻妍迈步走进船舱里，先曲膝跪地，朝惠夫人行大礼，然后直起上半身，细声细气地道：“小女轻妍，见过惠夫人，惠夫人安好。”
“起来吧。”过了好一会儿，惠夫人沙哑的声音方才响起。
苏轻妍站起身来，默立于一旁，惠夫人上下打量她许久，微微颔首：“涔儿，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姑娘罢？倒是个清秀的好孩子。”
“母亲喜欢？”羽千涔抬头，眸中明显带着几许希冀之色。
“瞧你这性急的模样。”惠夫人忍不住失笑，紧接着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母亲？”羽千涔吓了一大跳，赶紧起身扶住她。
“不碍事。”惠夫人又咳了两声，“我这也是老毛病了，只要吃上几剂药，自然就好了。”
“夫人这是……旧时肺疾，当时未能就医造成的吧？”
“妍儿？”听她这么说，羽千涔也是微微一惊，随即想起什么来，“对了母亲，妍儿还会治病，让她给你好好调理调理，说不定就好了。”
“是么？”惠夫人也有些意外，“想不到妍儿小小年纪，竟然还精通医理。”
“精通算不上，不过略知一二，若夫人信得过，且让小女施上几针，可缓解病势。”
“好。”羽千涔点头。
苏轻妍遂回到自己的船舱，取来金针，让羽千涔扶住惠夫人，拈起根金针，找准穴位慢慢地插了下去。
施针完毕，苏轻妍退到一旁：“夫人，您现在可以试试，感觉如何。”
惠夫人站起身来，略活动了一下胳膊，眸中顿时满是惊喜：“不错不错，我现在感觉轻松多了。”
“惠夫人请放心，你这病只需要多多休养，再吃上几剂药，便可痊愈。”
“真的？”惠夫人眼中光华大绽。
“母亲，妍儿既然这样说，那肯定错不了，等回到沅州，母亲大可放心休养，无论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儿子一定满足母亲。”
“涔儿，妍儿。”看着眼前两人，惠夫人眼中也慢慢地蓄满泪水。
“母亲，你先好好歇息罢，儿子明日再来看你。”羽千涔说完，服侍惠夫人睡下，方同苏轻妍退了出来。
两人并没有回房，而是倚在栏杆边，眺望着那茫茫的江水。
“妍儿。”
“嗯？”
“等回到沅州，我们即刻完婚，你可愿意？”羽千涔伸出一只手来，握住苏轻妍的纤掌。
“完婚？”羽千涔微微吃了一惊。
“怎么？你不愿意？”
“倒也不是。”苏轻妍摇头，“我愿意，只是——”
“你是担心苏大人？”
“是啊。”苏轻妍点头，眼里有几分黯然，“也不知道父亲现在怎么样了？”
“我已经派了多批人手前往星荒，可惜直到现在，都没能找到苏大人。”
“是……吗？”想起父亲，苏轻妍心中也不禁一阵难过——当初琰国动荡，令狐英带着她还有苏家上下离开琰月，前往朝云国，苏襄领着母亲半道离去，自那之后，再没有任何消息。
也不知道父亲现在如何，母亲如何……也不知道这一生，还有没有相见之机。
“妍儿。”羽千涔走上前来，轻轻将她拥入怀中，“这次浮都的事，让我感慨颇多，同时也让我明白，人生苦短，我不想，我们再彼此错过。”
乍闻此言，苏轻妍心中剧震。
“我答应你。”
儇在男子怀中，听着江水流动的声音，苏轻妍觉得自己一颗心被某种莫明的情愫充满。
就好像在广袤的荒原上行走了很久，忽然看到一盏明灯，也像是那漂泊万里的云彩，终于回到最初的山谷。
“你知道吗？”已经渐渐浓郁的夜色里，男子紧紧握着她的手，眼中亮光闪烁，“在沅州，我有一座很大很大的府邸，但是从很小的时候起，就只有我一个人住在里面，我时常站在院中的梨花树下抬起头来，看着那广袤的天空，遥遥地想起娘亲……”
言至此处，他转过头，深深地看着苏轻妍：“那时节我从来没有想过，会遇见你。”
“我也没想过。”苏轻妍眸光深凝，“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正好有人到我家来提亲，但我的心里真地很反感，那个时候我还告诉母亲，想招赘……”
“是啊，有时候想想，人生真是很奇妙，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钟你会遇见谁，又会发生什么事。”
“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会去刑部？又为什么会告诉我那些话？”
“你是说——刑部大牢？”
“对。”
“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受到伤害，不想看到你难过，不想你发生任何事。”苏轻妍说完抬起手来，捂住自己的胸口，“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你一出事，我这里就痛得难受。”
“傻瓜。”羽千涔抬手，轻轻地刮了刮她的鼻子，然后紧紧地将她拥入怀中。
“还好，弄丢了一切，没有弄丢你。”
“你说什么？”苏轻妍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没，没什么。”羽千涔目光闪烁，将送到唇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直到江面风起，羽千涔方才将苏轻妍送回舱中，自去歇息。
次日清早起来，苏轻妍梳洗完毕，刚走出舱门，便听月灵的声音从隔壁船舱中传出：“主子，再有两日便可到沅州，是否需要派人先行打探？”
“也好。”羽千涔点头，“这件事就交给月殇去办吧，他知道怎么做。”
“是。”月灵应声走出，看见站在舱门外的苏轻妍，先怔了怔，然后欠身施礼。
待她离去，苏轻妍方才步入舱中，却见羽千涔与惠夫人已经坐在桌边，而桌上已经摆好饭菜。
“妍儿，过来坐。”惠夫人满脸慈爱，将苏轻妍叫到桌边，三人开始用饭。
羽千涔先给惠夫人舀了一碗粥，然后给苏轻妍也盛了一碗。
三人就着一些清淡的小菜用过粥饭，苏轻妍又给惠夫人施了一遍针，然后扶惠夫人躺下，这才走出船舱。
沿途的风景还算优美，两人便站在甲板上欣赏起来，不知道过了多久，船身忽然一震，前行的速度也随之减缓。
“主子。”月灵从船头的方向走来，“前方河道干涸，难以行船，咱们怕是要改行陆路了。”
“改行陆路？”羽千涔微怔——从浮都返回沅州，将近三千里，他之所以选择水路，就是想尽可能避免意外，没有想到，现在却出了这样的事。
“千涔？”这突然的变故让苏轻妍也有些意外。
“你先回舱里陪着母亲。”简单地交代了一句，羽千涔领着月灵朝另一间舱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