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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要我陪你一起么

或许在坤元大陆的所有人眼中,云起就是个有钱的花花公子,一般的世家子弟大都看不起他,但无人知道,他并非是个绣花枕头,武功、头脑、智谋……他都不输于任何人,只是因为很多原因,他甘愿掩藏了一切。

云起忽然感激起那次重伤,感激起老天让他误入了她的院子,更感激七年多前的那场意外。

“大小姐,大小姐?”门外传来小心翼翼的呼唤声,是府里的丫鬟。

待客厅中的两人这才分开,林问歌面起红霞,不好意思地垂眸道:“什么事?”

门外的丫鬟似乎大松了口气,这才恢复平时的恭敬:“回大小姐,老爷请大小姐去思之院。”

云起一直看着软榻上的女子,见她听此一脸怔然,而后整个人都涌出淡淡的忧郁气息,他心疼地轻拍她攥紧裙摆的手,安抚道:“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林问歌猛地醒神,勉强地笑了笑,如画的眉眼间不自知地流露出浓浓的脆弱,她像是给自己打气一样深呼吸几下,反手拉住他的大手:“该来的总会来,反正你也知道了,那就一起去吧!”

云起表情虽未动,心里却震了一下,不一样了,真的不一样了,他……这是被允许进入她的世界了吗?

和面对另一个“林问歌”不同,他总觉得……总觉得面对这个林问歌时,他更容易出现情绪波动,或怜惜或心疼,或不安或失落,但对着另一个“林问歌”时,他心中更多的是无从靠近、无力施为的感觉。

这些想法不过一晃而过,云起便放开了,总归是有了约定,他有足够的时间慢慢了解她,让她爱上他。他起身弯腰,打横抱起软榻上的林问歌,天籁般的声音轻轻地道:“你指路?”

林问歌躲了躲,却发现盯着她的目光怎么也躲不开,索性放弃了,只不自然地发出个鼻音:“嗯。”

通往思之院的路上,云起抱着林问歌,一步步稳健而行,清风拂过两人,带起几片飘飞的柳叶落花,颇有几分如花美眷、唯美相依之感,又因二人姿容出众,一眼望去自然让人赞叹不止。

云起唇边含着一丝笑意,星眸中隐藏着些许担忧,是为怀中人的身体,也是为了那句“我根本不是林问的亲生女儿”,他心知林问唤她来定是为了此事,但他对此一无所知,或者说,他虽奇怪,却并不执著于弄清楚她的身世。

一如他一般,若不是情非得已,哪个人愿意与亲生父母分离?云起相信,林问歌必然也是如此,他不忍引她伤心,即使确切地说起来,他们相识不过月余,但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又怎能以时间长短相论?

“我六岁那年,家中出了些事,岳叔叔受我母亲所托,带着我逃了出来,后来……后来正逢爹爹的发妻省亲回来,他们路上遇险,护卫、仆从尽数身死,那天……天气极差。”林问歌轻轻靠在云起肩上,声音低缓而压抑。

云起心头一震,放慢了步子继续听她说。

“我那时候身体不好,本以为刚出狼窝又入虎口,定是必死无疑,是她……明明看见我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却仅仅一愣,便死命将我护在身下,被砍了数刀都没有出声,直到爹爹赶来将我抱出,他也一样,看清我的刹那,虽然悲痛难当,也还是带我回来,此后视如己出,百般疼爱。”

云起此前命人查过林问歌的资料,很容易就听懂了,护了她的必然是林问的发妻---杜清歌,只是林问的亲生儿女,那对龙凤胎又去了哪里呢?莫不是真的遇难了?

林问歌叹息着吁出一口气,望向逐渐接近的院子:“那年姬崇政的哥哥逼迫爹爹,我为了报恩,也是替父分忧,便答应入宫为妃,谁知……”

云起忍不住低头看了她一眼,谁知他误闯别院,又……又与她有了肌肤之亲,怀了小穹,身为帝王后妃却有了他人的孩子,下场如何自然无需多说,可恨那时他为避追杀、身受重伤,更是一无所知,何谈护她救她?

“我自幼身体不好,根本无法习武,若不然也不至于遮掩容貌,一力低调度日,如果实力强大,谁又愿意藏掖着不敢冒头呢?”林问歌一直柔婉的眉宇间浮现几分矜傲之色,这或许是她和雪霄最相似的地方了。

“所幸天不负我,正在我于宫中小心翼翼的时候,雪霄来了,哦,雪霄就是我身体里另外一个灵魂,”林问歌耳朵贴在云起的胸前,语气虽然仍如刚才那般,带着讲述过去的缅怀,眼底却掠过些漠然和寒光,察觉到云起的心跳只是乱了一下,她的眼神才变得缓和,“她和我不同,强大得像高山一样,让人只能仰望。”

云起暗叹一声,眸光暗淡三分,面上涩然五分,心知怀中人还是在试探防范,不过想想也能理解,一个身体中有两个灵魂,这等事……谁又能毫不担心地任人知晓呢?说到底,他于她来说,也仅仅是一个相识不久的陌生人罢了。

“姬崇朝勒令我自裁,若不然就杀了爹爹,如果是我,自然因实力有限,只能妥协,可雪霄就不会,她尚未弄清楚自身处境,便面临逼迫,一怒之下血洗皇宫,姬崇朝和当时在场的人,无一幸免,全部被她给杀了。”林问歌唏嘘着道,“姬崇政就是在那般情况下,被扶上皇位的。”

这属于皇权更替的内幕,如非当事人所说,云起这等善于掌握各方信息的人,也未必清楚,顶多根据前因后果做个推测,若无利益关系,当然不可能多加在意。即使如此,云起听到这里,仍是倒吸了口凉气,纵然坤元大陆的皇权因五大家族的存在,而不那么势大,这等杀帝另立之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啊!

“到了,进去吧!”林问歌忽然开口,引得云起抬头看去。

清幽宁静的院子,月洞门就在他们眼前,从这里只能看到里面郁郁葱葱的绿色,偶有屋舍一角,也难窥得完全,这是个清静到毫无人气的院子。

“思之院是爹爹发妻的供奉之地,名字取自‘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一句,爹爹……他们夫妻感情极其深厚,府中的妾室和儿女,都是那年遇袭后才有的。”林问歌简单解释了一句,这些事雪霄出现得迟,都不怎么清楚,而且,雪霄也从来没在意过,但她从六岁起就在这府里,便是常住在别院,也还是心里有数的。

云起抱着她踏进院子,里面没有一个仆从,沿着绿色中的小路直走,很快就看到了一座秀雅小楼,很精致、很漂亮的小楼,刚走到那楼前,就听里面传来苍老的、疲惫的声音,正是林问无疑。

“进来吧!”

云起不禁垂头,就见林问歌垂着眼,自他怀中探身推门,还挣扎着要落地。

屋子里有些暗,光从窗户透入,也只有几束,根本照不亮半分。

林问歌定了定神,脸色虽然惨白,眼神却毫不避讳,径直入门向里,走向了屋子深处供奉的牌位前,行动极慢,却很是慎重肃穆。

云起紧随其后,本要搀扶的手,在看到她并不跌撞的时候收了回来,同时默默关上门。他适应了昏暗的眼睛,一直追着那道纤细身影,看着她走至供桌前取香点燃,退后再行礼,直至将香插到了香炉之中退开。

林问颓然坐在地上的一个蒲团上,看不清神色如何,从他身上溢出的悲伤和痛苦,几乎充满了整间屋子,连云起都被影响了,莫名的有些不舒服。

“二丫她……能否看在我的份上,放她一马?”林问喑哑难当地开口。

“嗯。”林问歌负手而立,目光落在杜清歌的牌位上,却又好似透过它看着别的什么。

“是皇上谋划的,意欲让你葬身迷迭森林,二丫被利用了,至于动手的人是谁……我查不出来,那不像是皇上的人马。”林问又道。

林问歌长叹一声,终于将目光转向了蒲团上的人:“爹爹不必如此,我蒙爹爹大恩,又被爹爹视若亲女疼惜至今,我欠爹爹良多,但凡爹爹有所吩咐,我定竭力为之,更何况……这次的事,也算不得什么。”

屋子里突然寂静了,经过这么一会儿,云起修为高深,已能看清屋内的一切,他分明注意到,林问嘴唇蠕动了几下,却还是什么也没说。

“歌儿,”林问抬手揉着额头,似乎有些懊丧,“十六年了,你还是如此……如此距之千里,我知你肯定出身不凡,但我待你之心,并无半分虚假,你又何必……况且,清歌遇袭虽不正常,却绝非因你之故,我林问不是傻子啊!”

云起诧异地转眼,却见林问歌仍旧站在那里,若是一般人定会上前扶起林问吧,怎么她就无动于衷?

“唉,我知道,我都知道,”林问歌的声音还是像平时那样温温柔柔,但却好似从天际而来,透着几分悠远意味,“只是我另有心结,并不是从心底疏远爹爹,爹爹想岔了。”

心结?云起蹙眉,林问则叹息一声。

三人各占一角,竟又沉默了,只是心底转着不同的想法,不过是不为人知罢了。

林问犹记得,那年他亲迎妻儿至城外,一路迎去却见尸横遍野、车马翻滚,护卫、仆从都死了,他带着人一个个去翻那些尸体,强忍着悲痛和惊恐,直至找到了他的妻子,青梅竹马、深爱不已的妻子,谁曾想人早已鲜血横流、浑身冰凉了。

再然后,他就看到了被妻子严严实实护在身下的一个小女孩,眉目如画、相貌绝美,却身体瘦弱、脸色惨白,似有不足之症,他找遍了遇袭那一带,甚至在前往岳父家的路上都找了几个来回,也没能找到他的一双儿女,绝望惊惶之下,他带回了那个小女孩。

林问始终不曾忘记,那个小女孩醒来时的眼神,平静、淡漠,年纪虽小却一身矜贵婉然,她开口的第一句话是:“你救了我?谢谢!”

得知他是谁、杜清歌是谁后,小女孩仍旧一片漠然,只眼露了然,认真对他道:“那是你的儿女?他们没事的。还有,请节哀!”

林问现在已不大记得,那时怎么决定将她当作女儿抚养了,后来……小女孩慢慢长大,喜静寡言,看似柔弱可怜,实际上待人疏离,爱学医、爱读书,他都一一满足,也将一腔爱女之情倾注于她,小女孩变成了少女,纵然柔弱未变,也时时含着浅笑,好像亲近可人,其实骨子里全是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