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理智上清楚,应该打开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因为他是那么不喜欢有人近身,甚至像这样抓住自己,除了他的宝贝妹妹,连天梦瑢都不行,可不知为何,触及这双眼睛的时候,他竟动弹不了了,像是被某种神秘的力量困住了心神般,很可怕,他又不愿去拒绝。
“我叫天梦珺。”他听到自己飘离无比地声音答道。
“那……那她就是天梦璃?”於言抖着手指指向空中正在酣战的林问歌,呼吸轻微不可闻,像是随时会断了一般。
“不错。”天梦珺答,既说了第一句,这第二句也就无妨了,尽管他知道在阳家属地暴露真实姓名绝非好事,但这一刻,他却怎么都不愿隐瞒半分。
“好、好……好啊!”於言像失了力道般松开他的衣袖,先是从低到高大笑不止,笑着笑着又双眸含泪地笑成了哭腔,当真是将“又哭又笑”诠释到了极致。
“父亲,你这是怎么了?”四姑娘本在观战,但比起其他人的专注来,她到底留了一分心神在於言身上,第一时间就发觉了他的异常,连忙扶住他询问道。
於言一拂袖轻柔地将四姑娘推开,往前走了一步扬手便禁锢了他和天梦珺周围的空间,这一手空间异能使得不亚于林问歌,也让天梦珺猝然瞪大了眼。
“珺儿,你可还记得我是谁?”於言伸手覆上面具,缓缓将之取了下来。
俊挺如刀裁的眉,深邃如曜石般的眸,因常带面具而较之常人更加白皙到剔透的面庞,这是个将男人魅力发挥到极致的中年人,岁月的变迁没有留给他多少皱纹,反而增添了许多深度和韵味,最最重要的是,那张无可挑剔的脸他曾回忆过多少次!
天梦珺怔怔看着眼前人取下面具后的容貌,嘴唇蠕动着却说不出半个字,渐渐地,眼底泛起了湿气。
突如其来的空间禁锢,隔绝了他们二人,四姑娘因为离得最近,凭借那空间禁锢前最后一秒中看到的景象,大略判断出於言是要摘了面具,可……为什么?
终于将只防不攻的天梦瑢打了个鼻青脸肿,林问歌才满意落地,一眼就看到了那显眼的空间禁锢,和寻常人不同,她本就身负空间异能,修炼到的等级还不低,别人的空间禁锢在她眼中也就是透明的一层结界,此时自是清楚地看到了於言摘下面具后的模样。
“看着挺眼熟?”林问歌念叨了一句,几乎是在瞬间便从记忆中找到了这张脸,她满脸震惊地原地消失,直接空间瞬移到了那个空间禁锢里。
所谓空间禁锢,也只是将一片地域与外面隔离开来,既然同样是空间,那只要掌握了精确地距离和位置,同样可以瞬移到里面。
于是,既她之后,鼻青脸肿的天梦瑢看清於言的模样时,浑身一震也瞬移进去了。
这可苦了其他人,於言的空间禁锢不止隔绝了声音,还隔绝了众人的视线,因此谁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那么……里面到底是何情景呢?
林问歌和天梦瑢几乎是前后脚进去的,天梦珺激动之下扯住两人,竟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倒是林问歌比较淡定,虽然同样很激动很高兴,天梦瑢这时终于露出了长兄风范,揽住弟弟妹妹单膝一跪,眸中含泪地仰视於言,脸上满是孺慕之情。
“爹爹,我们还以为……还以为……”天梦瑢出声时才发现自己已哽咽难言。
“好好,瑢儿,珺儿。”於言伸手覆在两个儿子头顶,仿佛他们还是他庇护在羽翼下的幼子,目光却从他们身上转到林问歌身上定格,那一瞬间迸发出的慈爱喜欢,疼惜愧疚,直能淹没人心,“还有璃儿,是爹爹不好,现在才找到你们,是爹爹不好,没能保护好你们,让你们小小年纪便颠沛流离,受尽世间冷暖,都是爹爹不好!”
听他充满懊悔内疚的声音,三人都没想到相认后他说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
“爹爹莫要自责,该是我们不孝才是,二十年了,竟让你孤苦一人,备受内心煎熬,我们早该来的,早该来这里寻你的!”天梦瑢摇摇头,伸手握住了父亲的手。
这是他们的父亲,是给了他们生命、教导他们习武的人,他们怎会怪他?要怪也该怪自己,二十年了,怎么就从未想过来阳家属地看看,若不然早就父子相认、一家团圆了!
林问歌左右看看,两个哥哥都激动非常,相比之下她倒是太冷静了,只是也不怪她如此,当初在这具身体里享受了这位父亲宠爱疼惜的是小蓝,后来的雪霄甚至都不曾在记忆中找到过这个人,至于她……纵使灵魂融合了,也记得有位很疼爱她的父亲,可她融合的到底是两个成年人的灵魂,对这些自然没有真正的小孩子记忆深刻。
更何况,当初享尽他疼爱的小蓝不止是个成年人,还是个心门封锁的成年人,她在记忆中看到,那时的小蓝一直秉持的是“不拒绝、不回应”的方式对待周遭的一切好,一切疼宠,一切纵容,她又怎会像天梦瑢和天梦珺那般激动不已呢?
“爹爹,大哥,二哥,此处不是叙话之地,我们换个地方再说吧!”林问歌开口了,她虽对眼前久别重逢加相认的一幕触动不那么大,但到底是有记忆的,她知道这是个会无条件对她好的男人,这样她又怎会拒绝?
经历过现代和修真界的她,对温暖一直都是来者不拒的,而且,这身体的父亲真的是个非常非常好的爹爹啊!
“说的也是,那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说说话!”於言收敛起外溢的种种激动,拭去洒落的泪笑容满面道,他一手一个拉起天梦瑢和天梦珺,正准备去拉林问歌,却见她已经自行站起来了。
这一幕让於言眸露黯然,唇角的笑容都带上了几分酸涩意味,他却并未因此就冻结笑容,不过心中到底叹了一声,不由得回忆起了与女儿幼时相处的画面。
那时不过几岁的小女孩,不论他怎么宠怎么纵,也始终安静得窝着看书,他找来了无数精巧的玩意儿,每每只能得来女儿淡淡地一瞥,让他心疼得无以复加。
这二十年他无数次担心惊恐地寝食难安,不知多少次祈祷上天不要那么残忍,好歹让他的女儿能平安活下来,他知道因女儿出生后不久的那次遭遇,使得她身体孱弱多病,即使如此,作为父亲,他仍是抱着极大的期盼。
如今看到女儿出落得如此优秀,他真的知足了,哪怕女儿仍旧像幼时不易亲近,只要她还活着,活得恣意潇洒,他就放心了。
一众人安坐屋内,林问歌挥手间布下了隔音结界,众人便知即将要说的事定然非常重要,个个收敛表情挺直了脊背坐着,严正以待接下来的内容。
“不用这样紧张。”於言难得笑呵呵地,扫过众人的神态后说了这么一句,没等众人完全放松便接道,“不过是我们父子、父女相认了而已!”
什么?
林问第一个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幻听了,使劲瞪着说出这话的於言,像是要让他看看自己的眼睛能大到什么程度。
青舒言、瑟莱雅、黎家人亦面面相觑,脑子都有点不够用了,怎么不久前林问才认了林问清和四姑娘,转眼於言也说认了儿女?
他们敢保证,这一路走来绝对不是为了认亲而来的!
“我的全名其实叫天於言,这是我的长子天梦瑢。”於言指着天梦瑢道,紧接着又指向天梦珺和林问歌,“这是我的次子天梦珺,我最宝贝的小女儿天梦璃,没想到****相处竟今日才发觉亲生女儿就在身边,真是……太不应该了!”
“等等,言长老,你的意思是这些年来你都在隐姓埋名?”黎彬抬手道,眉毛都拧成了一团,联系近日来他们表露出对阳家的敌意后於言未曾反对半句的情况,很轻易就推测出:言长老隐姓埋名——混入乾宫——另有目的这一等式。
“不错,我隐姓埋名多年并进入乾宫,就是为了报仇,那乾宫宫主二十年前杀了我爱妻,害的我们一家妻离子散,我如何能放下此仇?”
天梦瑢和天梦珺听到这话双双握紧了拳头,眼中流露出滔天的恨意,他们谋划二十年,也是为了讨回二十年前大变的血债!
林问歌却挑眉道:“爹爹,你说娘她……被杀了?”
天於言转头,俊脸上沉痛不已,眼中迸发出浓烈的仇恨之火,但言辞间却带着些不确定:“应该没错,阳惊鸿根本不可能放过你娘,只怕你娘连全尸也未必……”
一个痛失爱妻的男人,满身都是悲怆痛苦之气,那种盘桓着他周身的恨意、懊悔、思念、痛不欲生……强烈到仅仅坐在这个屋子里也让人感同身受、无法喘息。
“这不可能!”林问歌说得肯定无比,“娘不可能死无全尸,一定还在岛上!”
天於言、天梦瑢和天梦珺父子三人集体愣住了,怔怔看着林问歌,像是在确定有没有听错。
“岛上?是你们的家?”林问询问道。
可惜,没人理会他的问题,那父子、父女四人正沉浸在他们的思绪之中。
“那为何她不曾来寻我?”天於言眼中萌生出希望,很快又熄灭了,他们夫妻感情甚笃,若果然她还活着,就不可能不来找他。
林问歌皱眉思索,同时慢慢道:“娘并非普通人,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被杀掉的?更何况,端看如今的阳家也知道当年他们虽让我们措手不及、损失惨重,却并未得偿所愿,否则……阳家还能好好地守着阳家属地过活?只怕早就盘踞在岛上了!”
听她这么一说,天於言和天梦瑢兄弟才冷静下来,重新恢复思考能力开动脑筋,仔细想想还真是如此。假如当年阳家得逞了,又怎么还会蜗居在天之大陆呢?
“我猜……娘虽然未死,却也受了重创,但我确定她不曾死,若不然……”若不然她早就接受传承了,何至于现而今都没个动静?
天氏一族的传承不像阴家那样,需自行通过禁地重重考验,方能接触到封在禁地中的传承力量和记忆,天氏一族的传承有两种,一是前代尊主自行向选定的继承人传承,二是前代尊主死亡,则传承力量会自行选择血脉之力最纯正的后代继续传承。
至今为止,她都没有感觉到传承力量的气息,那就说明上一代的尊主,也就是她的娘亲未曾彻底死亡。
“那我们就回家,回去找你娘!”天於言相信了她的话,双目中顿时焕发出难言的绚丽光芒。
“可……我们怎么才能回去呢?”天梦瑢提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等一下,你们一家四口能不能理一下我们?”黎彬没好气地开口,这四人压根自说自话将他们都给屏蔽了,既然如此,那还让他们留下干什么?还不如从一开始就赶他们滚蛋呢!
“好啊,那我们就大发慈悲理一理你们!”林问歌轻笑出声,打破了屋里沉凝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