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田瑢仰天大吼几声,冲着云起吹胡子瞪眼,看那模样像是恨不得冲过去砍上几刀。
房门开启的声音传来,林问歌烦躁地揉着眼睛,朝着庭院里的三人嚷道:“你们还睡不睡觉啊?大半夜地吵什么吵?再吵就全部给本姑娘滚出去!”
孟珺转眼望去,眼神和表情均缓和了。
田瑢冷哼一声,脚步极重地走向他的屋子,临了还送了云起一个超级大眼刀。
“歌儿,你怎么出来了?”云起关切地上前,为她拢了拢披着的外袍。
“没事。”林问歌神情一松,仰起脸轻轻一笑,拉着他进了门,只在关门的时候扫了眼仍在外面的孟珺和临入门时转头看来的田瑢。
房门合上了,孟珺心口一滞,抬眼遥遥望向站在另一边回廊下的田瑢,目光冷冽道:“哼,满意了?”
田瑢默不作声,眼底流淌过伤感和复杂。
他们看得分明,林问歌关门前看来的眸中,浮动着一层薄冰,其中不乏冷意。
第二天起,云起和林问歌带着三个孩子开始领略蒙城的各处风景,还特别抓了个拍卖行的小伙计,带着他们一起去找各种各样的小吃。
“怎么了?”林问歌发现身边的云起顿足,立刻询问似的看来。
街上行人来往,小穹带着弟弟妹妹跟着那个小伙计走在前面,侥有兴趣地看着周围的小摊店面,时不时还能听到宝妹银铃般的笑声。
云起迅速地回头看去,果然看到后面两丈外的一个街角处,一个褐色的影子闪入其中。他皱眉回道:“有人跟踪。”
林问歌了然一笑,拉着他赶上三个孩子:“打从我们开始四处闲逛就跟着了,都几天了你还不习惯?”
云起闻言松开眉头:“不是不习惯,只是被人跟踪到底不是令人舒服的事。”
“不要紧的,若有所图,总会跳出来的。”林问歌无所谓地捏捏他的手心。
“歌儿,那天晚上潜入的人……”云起思来想去几天,还是决定和妻子说说,“给我的感觉很奇怪,明明知道是不轨之人想要擒住的,可我却情不自禁出手相救了,不然……你捡来的那个保镖怕是早就抓住她了。”
“嗯,我知道,”林问歌挽住他的胳膊,笑着道,“不说这些了,你看,前面有个云吞摊,我们去尝尝?”
云起尚未来得及回答,就被他拉了过去。
也是因为林问歌的态度,他忽然发现,自家爱妻可能已经知道那是什么人了,就连跟在他们后面的这个人,怕是也见过。
如此才能解释得通,她为什么毫无担心之色。
后面的街角处,一位身形佝偻的老婆婆穿着褐色的粗布衣裳,她定定看着那对容貌出色、气质出众的夫妻带着一大两小三个孩子坐在一个简陋的云吞小摊上,笑容满面地叫了小吃,彼此间充斥着浓浓的温馨味道。
她禁不住捂住嘴,从喉咙里发出近似哭泣般的呜咽,一双眸子泪光浮动,克制不住满心的激动和莫大满足。
她的眼神久久缠绕在云起身上,仿佛以目光为手细细描绘着他的轮廓眉目,那么地温柔眷恋,那么地深沉喜悦。
临街的酒楼上,临窗的雅间里,孟珺坐在桌边悠然品尝杯中酒,田瑢则站在窗边,紧紧捏着手中的酒杯。
“怎么,想杀下去?”孟珺眼皮都不抬道。
田瑢嘲笑一声:“跟踪水平这么烂,杀她?我的斩鸿刀都不屑!”
孟珺随意透过大开的窗户扫了眼街角的那个褐色人影:“看那易容术分明是阳家独有的,只是你就如此确定那是阳家派来的?”
他难得说这么多字,田瑢听得若有所思,眉宇间的戾气也渐渐褪去。
孟珺继续道:“正如你所说,如此烂的易容术……对我们来说有用吗?”
“那她是哪儿蹦出来的?”田瑢眉梢高挑着。
孟珺不答,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田瑢想起这几天林问歌的反应,福至心灵道:“莫非……她知道?”
孟珺抬头看来,两人视线交汇,一个讳莫如深,一个耐人寻味。
傍晚时分,残阳如血。
林问歌坐在厢房中的桌边,手里把玩着从顾家祠堂拿出来的那块家主令,她像是赏景一样时不时抬眼看眼门外的天空,火烧云的色泽将她白瓷般的脸映成橘红。
云起和孩子们都不在,至于田瑢和孟珺……也不曾看到。
一阵风吹入屋内,她把玩家主令的动作忽然一顿,继而勾起唇角:“既然来了,又何妨一见?”
这句像是对着空气的话音刚落下,一道人影便闪入了门内,直直站在桌前两米的地方。
佝偻的身形,苍老的容颜,黑白参半的头发,出现在林问歌眼前的居然是曾在戚家人马中见过的那个哑婆。
一站一坐的两人视线相接,前者俯视的眸中浮动着审视、复杂等情绪,后者则噙着浅浅而又了然的笑容。
林问歌打眼一看,此时出现在她面前的哑婆既不驼背弓腰,也不眼神浑浊,那笔挺而立的身姿、熠熠有神的双眸,完全具有不属于年轻女子的精神气。
而且,这“哑婆”的气息绵长,隐隐透出一股高手才有的压力,分明是个身手不错的人。
空中风声一紧,哑婆二话没说,甩手将什么东西抛向林问歌,转身几个闪身,便不见了踪影。
“啪”一声,林问歌伸手接住了那东西,定睛一看立刻瞪大了眼。
金灿灿的小巧令牌,她将其翻转后,看到了背面的图案,那是一匹鬃毛如火、两肋生翼的飞马,她忽然将令牌攥到掌中,握得很紧很紧。
追风炎马,这是戚家的守护兽。
没想到哑婆竟盗出了戚家的家主令。
那……哑婆易容下的真面目究竟是谁呢?
同一时间,离开拍卖行后院的哑婆身影如风,灵猫般穿梭于蒙城的屋顶小巷,很快到了街市上的一个阴影处。
就在两条街外,云起抱着宝妹,小穹抱着以宥,父子四人正笑呵呵地压马路。云起手里拿着两串糖葫芦,逗得想要吃的宝妹左够右挪,小脸闹的红扑扑的。
“云起……”哑婆泪眼朦胧地无声一唤,明明那么想要上前,却最终狠狠心抹掉了眼角的泪,“地皇谷见,我的……孩子!”
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阴影里,不到小半个时辰,就连蒙城都找不到她了。
五天后,苏柔等人到了蒙城。
拍卖行后院的小花厅里,顿时被塞了个满。林问歌等人一一落座,在拍卖行的仆从上茶后,才准备好好一叙。
“嫂子,伤势可好些了?你不知道,接到你的传音符,云哥都急疯了,后来撇下我们就赶来找你了。”阴云冀偷偷看了眼一旁端着茶垂目不言的云起,颇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
林问歌点点头道:“已好了七七八八,再过个几天便痊愈了。”
“少主夫人,少主说找到你要和我们解除契约呢!”席小白紧接着开口,听语气不像是告状,可话中的意思却分明是在告状。
“哦?”林问歌诧异地转眼看去,又望向苏柔、宁霏霏求证。
“不错,”云起轻哼一声,承认得坦然,“歌儿,怎么解除契约,如他们这样心高气傲、使唤不动的属下,我阴云起不屑用也用不起!”
阴诗兮瞧瞧苏柔,再看看云起夫妻,暗叹一声,起身走至云起面前撩起袍子单膝一跪:“少主,我阴诗兮在此发誓,从今以后奉少主为尊,之前的错绝不再犯!”
席小白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下,跳下椅子有样学样道:“少主,我也是。”
宁霏霏脸色不好看,却同样起身走来跪下,口气略显生硬:“既认为主,便永不反悔!”
没等云起表态,同在场的田瑢忽然看向阴诗兮:“你小子也姓阴?”
孟珺的目光一一掠过在场除田瑢外的其他人,眉心稍微蹙了蹙,似乎陷入了什么思考当中。
“是啊,大叔,有何指教?”阴诗兮笑眯眯地回道。
田瑢表情刹那如玻璃般破碎,跳起来指着他就吼:“老子才刚过而立之年,你小子都二十好几了,好意思叫老子大叔?”
“哗,刚过而立?”席小白仔细看了两眼嘴角抽搐的田瑢,颇感意外道,“我还以为才二十七八呢,大叔,你妖孽了哦,居然老得这么慢!”
咔嚓一声,田瑢所在的那把椅子的扶手碎成渣渣了。
孟珺不满地抬眼:“十颗低级晶石,走前交给掌柜的。”
田瑢暴走了,指着被他一个不小心破坏的椅子道:“就这破椅子,值十颗低级晶石?值吗?你个臭小子,居然连老子都宰?!”
孟珺皱眉:“你生得出我?”
在旁边看戏看得很欢乐的林问歌插嘴了:“而且,那椅子的木头虽不名贵,可做工却不错,连工带料的……十颗低级晶石很合理。”
孟珺眉头舒展了,竟冲她赞许地弯了弯唇角,罕见地露了点儿笑颜。
田瑢气得七窍生烟,呼哧呼哧喘了几口粗气,让人大跌眼镜的是,他竟没有当场将怒火爆发出来,而是嚎了几声,委屈至极地望向林问歌:“林妹妹胳膊肘往外拐,居然合着老二那个死人脸欺负我,你们狼狈为奸、一丘之貉、蛇鼠一窝……”
林问歌眉梢抽了。
云起手一抖,茶洒到身上了。
“卧槽,这大叔揣的是怨妇芯子吧?”席小白擦汗,旋即就遭到了田瑢堪比凌迟的眼刀。
宁霏霏脸都抽了,差点没忍住扔出一把毒药;阴诗兮恶寒不已,默默朝与田瑢相反的方向挪了挪。
“少主,您看……”苏柔大概是最淡定的,她询问地看向云起,眼神飘向还跪着的三人。
“歌儿,你说呢?”云起优雅地擦着衣衫上的茶渍,闻言看向了林问歌。
“你决定就好,”林问歌无所谓地耸肩,“反正……那契约有了是锦上添花,没有也无妨。”
此话一落,没等苏柔几人消化,她骤然冷了眼神,用那种“万般皆蝼蚁”的语气补充道:“既不能为我所用,毁了就是,对我们来说,结果只会有一个,过程还重要吗?”
嘶!花厅里的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
云起一怔,沉吟一瞬后抬了抬手:“起来吧,我再信你们一次。”
宁霏霏、阴诗兮、席小白谢过后回到自己的座位,只是暗自偷觑着林问歌,见那女子没事人一样斟茶端茶抿茶,第一次认识到……原来最可怕的不是无视他们的阴云起,而是这个看似袖手旁观的女子。
气氛变得异常古怪压抑,田瑢和孟珺交换个眼神,一个深沉、一个疑虑,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投向了林问歌,萌生出了同样的疑问。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好了,人到齐了那我们明日就启程。”林问歌道。
阴诗兮:“要去地皇谷吗?”
“少主夫人啊,你不是说要我们找什么守护兽吗?”席小白歪头问。
“你有线索?”林问歌反问。
席小白沮丧地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