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我又不爱你
乔煦突然昏倒差点儿猝死之后,凯瑟琳想了很多很多。
二年级的时候,换了新的历史老师,因为她想确定班上同学的进度,于是她临时决定来一次随堂小测试,她口述了一些题目,要小朋友们在自己的练习本上写上答案。那次,凯瑟琳拿了满分,别的同学都是错得七零八落的,新老师出的题目有点超前。
老师很开心,走过来揉了揉凯瑟琳的头发,夸她,好聪明呀,平时很喜欢读书对吗?
凯瑟琳羞愧地低下头,她知道答案才不是因为她平日喜欢读书,而是因为她如果她拼命地想的话,她就是可以回答出那些她明明根本不会的问题,似乎那些正确答案都藏在她心灵的某一个角落,等待她去挖掘。
老师的夸奖令凯瑟琳羞愧难当,她才不要骗来的A+。自此凯瑟琳总是用很消极的态度对待学习对待考试,她很彷徨,她很怕自己考得很好,因为她不知道那到底是她学会的,还是原本就藏在她脑子里的,凯瑟琳至今仍很怕这项异能力,让她觉得她根本不是自己,而是另外一个人,或者说另外一个东西。很可怕很可怕的感觉。
妈妈总是说这种超能力是天赋,凯瑟琳却认为是天谴,她想尽办法隐藏它,不要说别人会害怕这些赋予她超人力量的能力,凯瑟琳自己也常被这种层出不穷不断更新的能力吓得屁滚尿流。
凯瑟琳告诉礼傲她只会那几样小伎俩,什么控制灯光,凭空翻书之类,她用非常逼真的态度告诉他,但她其实还是在骗他。她的古怪之处远远不仅如此。
曾经有个胖乎乎的小男孩坐在凯瑟琳后面,他总爱往凯瑟琳的连身衣帽子里面放糖果,各种各样的糖果,如果凯瑟琳那天穿了带帽子的外套的话。凯瑟琳有点讨厌他,但她十分喜欢那些糖果,那些都是高级货,她妈妈可买不起。但是有一次,因为贝尔夫人总是不帮凯瑟琳洗衣服,凯瑟琳只剩那一件带帽子的拉链外套可以穿,她已经十分火大,那个胖胖的很调皮的男孩子又往她的帽子里面装糖果,凯瑟琳生气了,转身骂他,你讨厌死了,你去死啦!
那天晚上,小男孩在自家阳台观星的时候头朝下栽了下来,当场毙命。
还有那位校长,她的儿子林肯是她的第一个小男朋友,凯瑟琳现在一提到那位校长就会表现出很愤怒的样子,说他是个老厌物,拆散了她和林肯,因为她妈妈名声不佳,校长就看不起她。凯瑟琳很清楚自己在胡说,内心深处她对校长充满感激,但她不敢说出来,校长是个真正关怀她的老师,他总说,凯瑟琳你很聪明,为什么不用在正道上呢?校长真的很好心,知道凯瑟琳和林肯的事情后,他也只是痛骂林肯,一句也没有说凯瑟琳。
那天校长严厉地对林肯说,不许再找凯瑟琳,不然你就不要再回家!林肯眼睛里含着泪花,却不敢说不好,凯瑟琳当时很生气,她心想,我恨死你了,校长,你去死啦!
当天下班的时候,校长在地铁上被人打劫,他给了钱,但那个瘾君子还是给了他一枪,打中腹部,没有乘客上前干预或者帮忙,校长苟延残喘,到了站的时候才咽下最后一口气,死得很惨。
当然了,还有她自己曾有过的那个小孩,最后胎死腹中的小孩,爱德文死后,凯瑟琳受不了打击,心想,我什么都不想要了,连你我都不想要了,然后孩子就没有了。医生说,流产是因为伤心过度,凯瑟琳接受了这种说法,因为她需要这种托词安慰自己,令她不至于愧疚至死。
还有爱德文的死,只是被小刀划了一下手臂而已,但他就这么死了。凯瑟琳用力回想,她是否曾经在心里诅咒他,说,爱德文,你好讨厌,你去死好了。
她一定有。因为那个人是她的丈夫,他们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如何能没有冲突和矛盾,她气急了总会想,你真讨厌,你死掉最好了,这是人之常情。
那个总是送她糖果的小男孩和校长死后,凯瑟琳起过疑惑,但她想,她把自己看得太了不起了,她想谁死掉谁就死掉?
但到了爱德文死后,凯瑟琳开始心神难安,她总认为自己脱不了关系,所以她跑出来流浪。
杰森的死令凯瑟琳更加疑惑。最后,乔煦那天差点在她眼前猝死,她终于开始相信她真的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她真的可以“想谁死谁就死”!当然了,更有可能的是,她根本不是人。
如果说,这个世上有什么事情是凯瑟琳死都不要做的,就是伤害别人,尤其是亲近的人。
她到现在都不肯对礼傲完全坦白她的异能力,就是因为她不想失去他,她不要他怕她,然后决定离开她。不管她有多少神神怪怪的本领,她的心却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的心,她渴望最踏实最平凡的幸福,她希望自己爱的男人也爱自己,这样就好了,就够了。
凯瑟琳承认有一度她真的变得很坏,自我放弃,甘愿做个小飞女,因为现实生活这么艰难,变坏似乎能令生活更易过下去,但她结识爱德文之后,她渴望要变好,要做一个正常平凡幸福的女孩子。爱德文死后,她也恪守了他死前她做的承诺,做个好女孩。
遇到礼傲之后,她更加想变好,因为她真的好想好想配得上他,因为她是真的爱他,一点都不掺假的,不像和杰森在一起只是为了好玩,和爱德文在一起则是因为她想依附他,但对礼傲,就仅是爱而已,最干净最纯粹的爱。
那天,礼傲在她眼前神秘跌落,凯瑟琳知道那根本不是什么失足,而是因为她的怨念,当他在他们共度良宵之后不告而别,凯瑟琳气急了,于是他回来后,她冲着他的脸嚷嚷:“不许再一言不发丢下我不管,不然我杀了你!”
那一次,她距离杀死他仅剩一步之遥。
凯瑟琳不要礼傲再遭遇同样的危险,所以,她必须离开他。必须。
其实也没什么好遗憾的,她本来就配不上他,和他在一起就只会拖累他而已。她早就应该识相离开了。
她早就该全盘接受妈妈的说法,她生下来是什么东西,她这一生都注定只能当这种东西。
妈妈捏着她的脸用力对着镜子说:“这是人的脸吗?不,这不是人的脸,天使也长不出这样的脸来,哦,你现在还小,所以还不自觉,等你大了你就会明白这样的一张小脸可令全天下的人都为你神魂颠倒!哈哈!你懂什么叫神魂颠倒吗?”
妈妈对外总是说,她讨厌老家爱达荷的沉闷,所以跑到纽约来想当超级模特。但她喝醉酒的时候又会说,她是孤儿在修道院长大,后来因为梦中神交怀了孕,不得已才跑出来。
妈妈这么说的时候,凯瑟琳会捂起耳朵,她会在心里用力想,妈妈是疯子,像邻居们讲的那样,所以不要相信她的话。
那天贝尔夫人把凯瑟琳的脸按在镜子上面不许她动弹然后贴近她耳朵,低语,你不是老想知道你爹地是谁吗?好吧,我今天就告诉你,他是魔鬼本尊。
凯瑟琳推开母亲跑出去,从那以后凯瑟琳就当母亲是个货真价实的疯子,她开始不回家,在街头鬼混,偶尔上个学,杰森比她大一些,路子很野,总能搞到钱,他照顾她,两人渐渐成为莫逆之交。
凯瑟琳总是一遍遍告诉自己,妈妈在说谎,她是疯女人,但是她一点都不像母亲的事实令她不知如何解释才能说得通,贝尔夫人很漂亮,秀丽端庄,椭圆脸,细长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凯瑟琳却是猫脸狮鼻,挑剔地说,她的长相颇有粗野的嫌疑,但她就是显得极美,有种无形的艳光总在她的周身流转,赋予她一种不能抗拒的吸引力。若她不像母亲,那么她该像谁?凯瑟琳从来不敢深究这个问题的答案。
妈妈还曾说过:“凯瑟琳,当你遇见一个特别漂亮的人物,漂亮得过火漂亮得过分的人,记得分辨清楚,这到底是人的后代,还是魔鬼的后代,哈哈,哈哈。”
礼傲来凤凰城之后就被卷进凶案,娜娜在他的家中不明不白地死去,这几天凯瑟琳在检讨自己,虽然她只见过娜娜一面,但她不否认她乍见娜娜时十分嫉妒,她藕色的套装,小巧的珍珠耳环,处处都透着清雅,凯瑟琳不知道她潜意识里面想过没有,这个女人讨厌死了,故意打扮成礼傲喜欢的样子,她怎么不死掉算了!
在确定自己可以仅凭意念伤人之后,凯瑟琳很清楚地知道,她再也不会真的开心了,因为每当她觉得阳光很温暖,自己很想微笑的时候,她就会忍不住盘问自己,她究竟在不经意间犯过多少不可饶恕的过错,夺了人家的生命或者毁了人家的生活?
其实拥有这种充满魔性的异能还不能算是真的天谴,真正的天谴是,同时她还拥有一颗人类的心。
她永远无法对自己体内邪恶的一面心安理得。
凯瑟琳归还了戒指之后,执意要离开,礼傲万般不愿,说,他父母已经决定来看她,因为他已经把求婚成功的消息告诉他们,前段时间因为他被误诊,又是辞职又是休假已经令双亲担足心事,他不希望这次又被他们看到他刚求婚成功就被未婚妻甩,“就算是你帮我尽一点孝心。”礼傲说,“不管怎样,我以为我们总还是朋友,你就帮我做一场戏,让他们两位老人家安安心。等过段日子,我恢复工作,我再告诉他们我们决定分手,这样他们比较好接受一点。”
凯瑟琳被礼傲说动了。
这样利用凯瑟琳的善良,令礼傲颇感内疚,他知道若换作别的会为自己打算的女孩子,才不会吃他这一套呢。把父母抬出来救驾也令礼傲感到羞耻。他还决定不了下一步应该怎么走,他只知道他不想就此失去凯瑟琳。什么好聚好散,他才不干呢,必要的时候他也会死缠烂打。
“其实,也许我不讨你爸爸妈妈的欢喜,他们反而更不开心。”凯瑟琳信心不足地说。她说话时的态度非常四平八稳,一点也不娇俏可人,木着脸,一点多余的小动作也没有。
显然,凯瑟琳对礼傲的那句“你能不能停止在我面前扮天真”,到现在都十分介怀。而礼傲呢,则开始怀念她语笑嫣然的模样儿。
“不会的,你的事情我都对我父亲说过,他听完之后十分喜欢,一直表示要见见你本人。”
“是吗?”凯瑟琳不太相信,同时她很想问,那你妈妈呢?她没问,因为她和礼傲已经分手了,问那么多干什么?
礼傲要凯瑟琳陪他一起去外烩公司挑选食物,凯瑟琳不解,“为什么不是你自己做?”他连招待朋友都是亲自下厨,怎么招待父母反倒不了。
礼傲不知道如何解释,美第奇夫人对他烹饪的爱好一向深恶痛绝,她认为他自降了身份,所以她绝对不吃礼傲做的任何东西,“哦,我做的菜不合我妈妈的胃口。”礼傲含糊地说。
凯瑟琳心里不由打鼓,礼傲的厨艺出神入化,她妈妈还吃不进嘴,可见她是很讲究的人,那么她一定看不上自己。不过,幸好,她已经决定和礼傲分手,所以能否讨好他的妈妈已经不再重要。
礼傲专心地挑选菜式,凯瑟琳打量他的侧脸,她好想把他的样子用一种特殊的油墨印进自己的心里,这样以后回想他的时候就不会出错,她是否会一直记得他思考的时候与别人不同,不会皱眉头却会轻轻挑起左边的嘴角?
礼傲早发现凯瑟琳很不喜欢和出身比自己高太多的人打交道,上次他宴请他的几个好朋友,凯瑟琳的表现就十分的不得体,幸好她人可爱,年纪又小,也没人当真和她计较。
而礼傲的母亲,那位出身高贵的美第奇夫人,出了名的狭隘,出身不如她的她统统看不起,有时路过贫民区,她会毫不犹疑地大声说,这些肮脏的人还算人吗?
礼傲的父亲完全是大科学家的风度,雍容大气,于人事上毫不经心,虽然他挺喜欢凯瑟琳,但是他的态度根本不重要,真正举足轻重的看法来自美第奇夫人。
礼傲极力想挽留凯瑟琳,他怕母亲最后会坏事,令凯瑟琳去意更坚。礼傲向父亲表达了疑虑,老美奇答应从中调解,但他并不擅长处理这种家庭关系,最后弄巧成拙,令美第奇夫人误以为那个素未谋面的准儿媳已经使手腕收买了丈夫的心。
所以等到美第奇夫人看到凯瑟琳,而她又比她预想中更美丽更妖娆的时候,她对她敌意大炽。
凯瑟琳的装束美第奇夫人挑不出什么毛病,因为这是前天礼傲特地带凯瑟琳出去挑选的,美第奇夫人最喜欢的品牌最喜欢的颜色最喜欢的式样。于是美第奇夫人咄咄逼人的视线又在凯瑟琳所戴的首饰上打转,先是那枚婚戒,凯瑟琳为了配合礼傲,只好勉为其难再度戴上,美第奇夫人仍然记得自己当年多么憎恨这枚戒指,因为粗笨的戒指令她花费绝大力气保养的手也显得粗笨起来,但是说来也怪,那枚戒指还是那种古重的模样,戴在凯瑟琳手上也显得很丑,但仅是戒指本身难看,凯瑟琳的手却丝毫不受影响,看起来还是细细软软的,无比秀气又妖娆。对自己外貌十分自信的美第奇夫人发现自己竟然被这个小丫头比下去了,她更加觉得气闷。
美第奇夫人理想中的儿媳妇还是爱狄那样的,出身高贵,同时又长得不及她美,这样她不会一看见她就生气。
美第奇夫人炯炯的目光又落在了凯瑟琳的梨形滴水式的钻石耳环上,这可是大名鼎鼎的哈利·温斯顿的限量版耳环呢,礼傲虽然收入不错,但还没到可以一掷千金买这种昂贵首饰的地步,这个出身低贱的小女孩果然十分懂得如何吸金。于是美第奇夫人发话了。
“这件仿品好逼真,贝尔小姐。”
凯瑟琳一怔,“不,这是真的。”她有些困惑,美第奇夫人这种贵妇人怎么眼光差成这样,连真假都分不出?
礼傲想阻止凯瑟琳接腔,但凯瑟琳诚惶诚恐埋着头,根本没有看到礼傲制止的眼色。
“礼傲,”美第奇夫人立即笑起来,她转向儿子,半是抱怨半是心疼地说,“你一年的收入才多少?你怎么能不惜血本买这样昂贵的首饰?”
凯瑟琳听到这里才明白过来,美第奇夫人这是找茬呢。她涨红了脸。
“妈妈……凯瑟琳!”礼傲两头为难。
老美第奇一手举刀一手举叉,傻愣愣地呆看着,他也不懂他明明和安妮说好的呀,要对那个小女孩和气一点,她怎么又变卦了呢?在安妮没出来搅局之前,老美第奇可开心了,凯瑟琳出乎意料的漂亮,穿着淡黄色的露肩礼服,金发一半挽高,一半放下来,看起来真像一朵在太阳下随风摇曳的小雏菊;安妮呢,穿着紫色露背晚装,头发插了几只钻石发夹,戴着简洁华美的右手戒,看起来珠光宝气又不失典雅清新;礼傲呢,传承了她母亲优美的相貌又传承了他冷静的性情和睿智的头脑,老美第奇从遗传学的角度想,礼傲绝对算是一个完美无缺的儿子。在安妮没有发话之前,餐桌上一派祥和优雅的气氛,食物这么精美,共食的人又这么美好,最棒的是,这些都是他的至亲,老美第奇开心坏了。意识到情况不妙的老美第奇还试图打圆场:“各位,我们继续进餐吧?Bon appetit!嘿嘿!”完全不起任何效果,他的笑容可怜地冻在脸上。
“凯瑟琳!”礼傲发现凯瑟琳咬了咬嘴唇,他知道她就要发怒了,果然——
“这不是礼傲买的,是我的前夫买的!”凯瑟琳不顾礼傲事前的警告:最好不要提及她曾经的婚史。
美第奇夫人果然吓得惊叫一声,她想,凯瑟琳长得这么狐媚已经够惹她心烦了,没料到她竟然还有这么复杂的过去,她看起来才多大?她的前夫又是什么人?街头的混混吗?天啦!她快昏倒了。
“而且他死了。”凯瑟琳故意加了一句。
什么?竟然还是个寡妇?!老美第奇夫人坐不住,她准备离座而去,维护她的高贵。礼傲急忙起身,按住母亲的肩膀,“妈妈你要什么,我去取。”礼傲又转向凯瑟琳,“我妈对你的钻石耳环这么感兴趣是因为我不喜欢别的珠宝,我一向只喜欢珍珠,她很奇怪我怎么会让你戴钻石的首饰。对吧,妈妈?”
“你只喜欢珍珠?”凯瑟琳呆了呆,从来没听礼傲提过呀。
“对呀,礼傲就是那种怪癖最多的小孩了!”美第奇夫人抢着说。
“当然现在不是了,因为我喜欢凯瑟琳,所以凯茜喜欢什么我就喜欢什么,她不喜欢什么我就不喜欢什么。妈妈,就像爸爸待你一样。”礼傲贴在母亲耳边说了最后一句话。
“你这么说什么意思?”美第奇夫人怒道,儿子这算威胁她吗?他可真是反了天了。
“没有别的意思呀,只是因为你喜欢凯瑟琳,所以爸爸也那么喜欢凯瑟琳。”礼傲故意把话反过来说。
老美第奇急忙趁热打铁,“凯瑟琳,有人说过你像雏菊吗?又小巧又明艳。”
“哦,那倒没有。”凯瑟琳笑起来。
一场纷争眼看就要平息。岂知,美第奇夫人又说:“是呀,像雏菊,普通,廉价,踩死一片,还有一片,跟野草似的。”
老美第奇刚刚喝了一口酒,此刻全部呛出来。礼傲脸色大变。凯瑟琳则深深叹了一口气。本来,她就打心眼里不想见礼傲的父母,但是礼傲说,无论如何他们还是朋友,凯瑟琳肯坐在这里接受美第奇夫妇的审视完全是出于朋友之义,她听凭礼傲的摆布,他让她穿什么衣服她就穿什么衣服,让穿什么鞋就穿什么鞋,她还一直很努力地装出乖巧温良的样子,就像礼傲说的,帮他演一出戏,安抚他父母的心,但眼下看来,真正可以令美第奇夫人称心如意的方法只有一条,那就是她迅速彻底滚出这位贵妇人的视线范围,凯瑟琳褪下了婚戒,“其实我并没有答应礼傲的求婚。”她说完站起来。
“什么?”美第奇夫人又惊叫起来,“凭你也配拒绝我儿子?”
凯瑟琳横了美第奇夫人一眼,她用力克制自己的怒气,她不能扑过去扇这个老女人一个大耳刮子,因为她是礼傲的母亲,“就是知道自己不配,所以才拒绝的。”凯瑟琳忍气吞声地说。
听她这么说,美第奇夫人一时间倒也想不出话来回她。
礼傲急了,急忙走过来,挽住凯瑟琳的手臂,“我妈妈并没有别的意思,她只是讲话很直率……”礼傲贴在凯瑟琳耳边低声解释。
美第奇夫人竖起耳朵,她听到礼傲提及了自己的名字,她又要发作,老美第奇急忙用意大利语对她说,孩子们的事让孩子们自己去解决,美第奇夫人一听又来劲了,也用意大利语唧唧呱呱说了一大通,她以为凯瑟琳听不懂意大利语,言辞更为火暴。
凯瑟琳确实不太听得懂她讲什么,但美第奇夫人不断重复的一些单词她是听得懂的,什么“低贱”、“粗俗”、“廉价”,再加上她那种不屑一顾的表情,就好像裙子后面沾了大便怎么也甩不掉的厌恶的表情,凯瑟琳转身急步朝外走,她怕再呆下去她会失控,如果礼傲会因为她对他母亲无礼而生她的气,她也只能任由他去生气了。
但是礼傲急急忙忙地追上她。
“凯瑟琳,你听我解释,我妈妈就像个被宠坏的小孩一样,你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礼傲,你发现没,你长了一张和你妈妈一模一样的脸。”凯瑟琳心中有气,说话带刺,“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礼傲满脸涨红,“我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对不起。”
“你怎么会没料到,我却料到了,事情必然会变成这样。”凯瑟琳站定了脚跟,不再要礼傲追着她,“你知道吗,我曾经发誓我再也不要过不属于我的富贵的生活,再也不要与那些我拼命踮起脚尖也不能与其平视的人做朋友。”凯瑟琳真心实意地说。
“你并比谁差呀,凯茜,今天你坐在那里,就是天底下最美的女孩子,谁也比不上的。”礼傲又要挽凯瑟琳的手臂,但凯瑟琳避开了。
“不,我知道我自己是谁,我也许无知,但我知道我自己是谁。你的生活是我力所不能及的,我不想费神去配合你,因为我曾经试过一次,我不想再有第二次。”
“你——什么意思?你拿我与爱德文比?”礼傲觉得心里很堵,但此刻他又不敢发作。
“为什么你们两个不可以摆在一起比?”凯瑟琳冷笑。
因为我以为我对你而言是独一无二的!这句话礼傲说不出口,他的脸上渐渐有了怒容,“因为我与爱德文不同!”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不是的,礼傲。你们是相同的人,我才是与你们不同的人。”凯瑟琳说完又要走。她已经令礼傲在她眼前跌落了一次,她绝不能允许发生第二次。他们太相爱了,所以他们若在一起,她总有一天会情绪失控,然后一不留神就害死他。凯瑟琳知道毅然决然地离开他,是唯一正确的举措,“我们不配的,礼傲,算了。”
“不,不,不是这样的!”礼傲开始恨他的母亲,她为何要激发出凯瑟琳的自卑感?
“是这样的,礼傲,如果你认为我同你一样,一样那么高贵,你又怎么会成天像防贼一样防着我?我表现得太天真,你会认为我是假装,你的家人朋友出了事,你会怀疑是否又是我在背后使坏。说真的,礼傲,你不累,我也累了。”
礼傲一时间无言以对,他确实曾挑剔她故意伪装天真,他确实曾怀疑她在乔煦的车上动手脚,但——他们交往这么久,他想尽办法善待她爱护她,他亏待她的次数屈指可数,礼傲不免生起凯瑟琳的气,她待他太不公正了,他不过只做错过几桩事情,而且他已经一再道歉,但她仍念念不忘,“对,如果你学着大度一点,学着忍让别人,也许我就能学会平等地对待你,而你也就不会不顾长辈仍在场一言不发掉头就走,我想你根本没有意识到你刚刚的举动多么失礼!”他忍不住和她斗起了嘴。
凯瑟琳挑了挑唇角,她苦涩地说:“瞧,我说我们不配的。我学不会大度,也学不会忍让,而且我可能一辈子都这么失礼,再见,礼傲!”
“可是我那么爱你!”礼傲不知道如何才能留住她,他对着她的背影不计形象地大嚷。
“哦,”凯瑟琳没有转身,只是停了停脚步,“我想我并不爱你,我只是爱上了自己的虚荣感而已。”凯瑟琳说完更快地走出去。
礼傲没有再追上去,因为他不知道如何去挽留一个可以用这么冷静的语调说“我又不爱你”的女人。
凯瑟琳掉头走掉之后,美第奇夫人也慌了神,她刚刚是很生凯瑟琳的气,她想搅黄她和礼傲的事,她想气走她,但当凯瑟琳真的被气走之后,她又发现其实自己也没有那么讨厌凯瑟琳。这小姑娘纵然千不好万不好,但至少十分漂亮,以后生出来的孙子孙女不知道多么可爱,她可以天天抱出去在人家面前炫耀,其实也蛮好的。
礼傲过了许久才返回屋中,美第奇夫妇一块儿迎上去,然后两口子面面相觑大气也不敢出,礼傲的面颊湿湿的、眼睛红红的。
“走!我再也不要看到你们!”礼傲并不看他们,只是说,“快走!”
这是礼傲这辈子对父母亲讲过的最无礼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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