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间行走的爱人(公孙羽)
前言
最初这篇文是当作一个短篇小说来写的,岂料它自动繁衍滋生,简直就像病菌,然后我想到生病这个问题。如今流行的说法是,生病是生命中的某一种状态,类似于某种半强制的休息,不管在电视中还是在现实生活中,很容易看到很多人用略显夸张和稍带矫情的表情说,嘿,TAKE一个BREAK,或者说,哎,这是我的身体抗议要我休息呢。
生病约等于休息的说法得到了某种程度的流行,我也不甘人后地加入潮流,直到不小心读到老子,老子说,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老子前辈根本没有提到,病。
也许在老子看来,病根本不是生命的某种过程,而是生命的全程,一个衰落的趋势。
当然我的理解很可能是错误的,正如我对莎士比亚的解读八成也是错误的一样。现在受过普通教育的年轻人,比如我,对于古文和英文统统懂得一些,但仅仅一些,只懂浮光掠影的皮毛,对两者都不能彻底明白纯粹的理解,在这两件事上,我们都有些浑噩,不过我们的浑噩也是新一代的别致的浑噩,为此得意一下也无妨。
我就是浑噩地选择开始写一个异国的故事。写作的初衷已经全部忘记了,大约是看了太多美国剧集和电影的关系。动笔最初我是很得意的,但写着写着我就开始沮丧了,不管我会默写多少个英文单词看了多少英语电影吃了多少个鸡腿汉堡,我依然和洋鬼子没有一点儿关系,我没有办法深入我笔下人物的内心世界,他们和我的距离就像PRADA和我的距离一样遥远,当然了他们远不及PRADA那么光彩夺目熠熠生辉。
如果你没法掌握你笔下人物的内心,你的故事注定走向流俗,于是我写了一个流俗的故事。
男猪一开始就被诊断染上了某种致命疾病,然后他PISSED OFF了,自甘堕落地和另外一个也自甘堕落的女孩在一起,然后故事情节开始很离奇地发展,逻辑慢慢变得不再重要,最重要是一定要让这两个人相爱,最后他们相爱了,这个故事终于写完了。如果你相信我的描述的话,男女猪都有一个至大的优点:那就是长得好看。
根据以上的描述,也许你会认为我写作时的态度很不端正,但实情却是我写得很认真,写得很投入,甚至为此精神紧张到噩梦连连,但结果我的故事还是流俗的,这迫使我去思考一个问题,为何我是一个如此没有控制力的作者?我就像一个软骨病人费力去抓握空中飞舞的百元大钞那样徒劳无功地努力。
也许我才是那个真正生病的人(你瞧我让男猪生病,他却一直病得生龙活虎的。),我身上粘着一些东方文化的皮毛又粘着一些西方文化的皮毛,但是皮毛之下的我仅是一个空洞的腔体。我笔下的人物显得那么片面单调没有灵魂,也许仅仅因为我就是一个灵魂匮乏的人。我的灵魂在远没有达到饱满丰盛的巅峰的时候就开始衰败,为了什么?也许因为我看了太多偶像剧,也许因为我是被这个时代造就的。
如果你诚恳地问我这是否是个值得一读的小说,我想我会痛心,但老实地说,不,不值一哂,完全没有营养。如果你选择读下去,我会真心地感谢,但同时我会纳闷你为何要这样做?嘿嘿。(这是我的经典笑声,有人说听起来奸诈。)
序 生命中的意外
礼傲有张漂亮的脸,礼傲是意大利男人,礼傲喜欢美丽的女子就像喜欢美味的食物,礼傲精力充沛,礼傲讲求生活品质,礼傲是美国屈指可数的顶尖整形医师之一,礼傲年收入数百万,礼傲极其年轻……但是,礼傲并不是放荡形骸的坏男人,虽然他有一切放荡形骸的条件,相反,他中规中矩得让人觉得沉闷,他甚至不能接受香槟色的汽车,他仅能接受黑色,并非他个性阴沉,仅因黑色干练又干脆,切合他的专业形象。
礼傲的肤色冷白,肤质光洁,礼傲不喜户外运动,他常穿深色西装,衬得肤色更像蓝血族一样,给人纤尘不染的高洁感觉。不爱说话的礼傲就像一只孤独的白色天鹅,优美的颈项微微弯曲,看起来谦卑却又高贵,礼傲常令女人一见倾心,无数名媛贵妇走到他跟前罗衫轻解搔首弄姿,礼傲坐怀不乱之余还能给出十分专业化的意见,你的腹部可以考虑缩小;你的脸部可以考虑注射肉毒杆菌;你的颈纹已经十分明显,可以考虑去除;如果你希望你的容貌更加完美,你应该考虑缩小你的下巴;如果你希望面部更加对称,你可以考虑提高右边眼睑……相信我,美丽是没有止境的。礼傲用专业人士特有的温柔又冷淡的腔调说。
礼傲并非不好色,相反他对女孩子的容貌要求极高,简直要高到云端上去了,但是礼傲不乱性,他是个极有定力的男子,他喜欢自己的生活整齐、洁净、一丝不苟、无可挑剔。
礼傲含银匙出生,家境富裕,但他从没沾染过任何有钱小孩的恶习,他专注学业,暗恋父亲好友的女儿,定时运动,软硬毒品都未曾尝试,狂野派对决不参加,未婚妻背叛他,他没有一句责备之言,只是黯然退出,远走他乡。
礼傲在纽约工作生活,但纽约城内数以千计的各色餐饮店他从没光顾过一家,他坚持自己烹饪传统的意大利美食,礼傲的朋友都是与他相识多年的旧友,礼傲不难相处,但他的高洁和冷僻会被大多数同性视为怪异,从一开始就对他敬而远之,其实礼傲并非怪胎,他只是对自己有太多的要求太多的限制,他苛求完美,像个苦修的僧侣苛求神性。
礼傲实质上是个很清澈的男人,他是那种很少见的摆在放大镜下反复察看也找不出多少缺点的男子。
所以,这一切真的不是他应得的。
他应得的是一个长命百岁生荣死哀的人生,他如此自律如此节制,他理所应当被命运厚爱。
意外发生之后,礼傲心想,命运之手莫非真的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完全是被玩弄的傀儡,无力抗拒?
如果生命的本质是如此荒谬,他又何必活得那么勤奋、那么辛苦?
礼傲激愤难平,他突然恨尽天下一切生灵。
要堕落就一起堕落吧,凶狠的堕落,拽下天空中三分之一的星辰!
六个礼拜前,娜娜,他的现任女友,约他去东村的某酒吧商谈发生在拉斯韦加斯的意外,他应约前往,娜娜却临时取消约会,他转身欲走,他受不了酒吧里面吵得要死的音乐和令人头晕目眩的昏暗光线以及各种体味香水味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的浓臭气味,还有那些奇形怪状的装饰品和壁画。礼傲挂断电话之后连一秒钟都不想多呆下去,一个娇小的女孩子施施然地走过来,她穿着红艳的上装,整个人似团小小的火焰炽烈地逼过来,礼傲仍然记得她的步态十分骄傲,一种建立在对于自己的魅力绝对自信上的骄傲。她硬挨着礼傲的肩膀在他身旁挤出一个空位来。
礼傲仍然记得她温软的身体挨擦他时那种温软的触觉,就像舌尖尝到了最细嫩的奶油,完全是最私人化的快感。
“嗨!”她主动和礼傲打招呼。
女孩子浓妆艳抹,但看起来并不讨厌,像只熟透的苹果,虽然红馥过了头,但仍是爽口爽心。
礼傲不知不觉多留了一会儿,他打量女孩的侧面,他喜欢观察长得完美的女子,眼前这女子有一张无可挑剔的完美的面型,椭圆,饱满,匀称。礼傲忍不住在心里想象洗尽了这张小脸上乱七八糟的颜色之后,这张年轻的脸孔可以美丽到什么程度,是否如同玫瑰初绽,是否如同彩霞浮现,是否像泛着阳光的浪花。
其实,也可能,这个注定成为他命中劫数的陌生的少女并非是真的天姿国色,不过酒吧里迷离的灯光和氛围夸张了她的娇媚。
很快有人上前和少女搭讪,她没形没状的笑得十分夸张,但看起来仍然一点不惹人生厌。年轻真好,礼傲在心里慨叹,他起身欲走,他一点都不想招惹这种派对女孩。他怕麻烦,更加嫌脏。他不否认这个女孩激起了他的欲望,但他懂得如何自制。
礼傲起身,脚步刚刚迈开。
身边的女孩突然狂笑几声,轰然倒地不起。周围人惊呼一片,酒保唤来老板,唱片骑士关掉音乐。事后,礼傲也问过自己,若非对方不是娇美的少女,他会不会那么热心地上前施救?也许,潜意识里,礼傲也仅是想逞一逞英雄救美的威风。礼傲并非外人想象的那样通身上下没有一分一毫的肤浅和丑陋,礼傲太擅长掩饰,太懂得表达自己的美好,他出身上流社会,虚伪,是一种言传身教的礼节。
总之,礼傲当时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
女孩像失水的鱼儿躺在那里,无助,濒危。
礼傲挨近查看,一阵忙乱之后,酒吧内亮得恍若白昼,礼傲发现少女呼吸困难,嘴唇发紫,双手紧紧捂住胸部。
自发性气胸,发生在年轻女孩身上极其罕见。礼傲不及细想,迅速除下西装外套,随手丢在一边,同时半蹲在抽搐的女孩身边,探手摸了摸她的脉搏。
“自来水笔!自来水笔!”礼傲大喊,“还有,谁有塑胶手套?”礼傲迅速环顾四周,“我是医生,我是医生!”
几个人手忙脚乱掏了一阵,相继拿出笔来,礼傲接下一支。女孩上身仅穿了一件抹胸,雪白的皮肤紧贴砖红色的地面,礼傲有片刻的心猿意马,他深深呼吸,稳定心绪,礼傲找到第二肋骨间隙和锁骨中线相交处,屈指叩击数下,确定其为鼓音,礼傲准备扎刺,“塑胶手套?谁有塑胶手套?”
“我想,这个也可以?”有人略显尴尬地递上另外一种塑料制品。
旁观者忍不住想发笑,但很快忍住,人命关天,这实在不是可以随便发笑的时刻。
礼傲也不计较,急忙拔除水笔内芯,将笔管放入塑料套中,随后立即对准选定的位置扎刺下去。
女孩呻吟了一声,过了片刻,塑料套随着女孩慢慢恢复的呼吸一鼓一瘪。
早有围观者拨打了急救电话。
礼傲看到女孩呼吸趋于正常,终于松下一口气来,秉持着行医本能,他弓腰接近女孩,“不要害怕,我是医生,我会帮助你。”礼傲的话还没说完,女孩突然剧烈咳嗽了几声。
礼傲贴得很近,由女孩口中喷溅而出的液体飞溅入礼傲的眼睛,礼傲察觉女孩的口腔内似乎有出血情况,他猜测她是因为刚刚猛然摔倒磕破了舌头,礼傲完全不疑其他。
那是一个那么年轻的女孩子,年轻人可以总是被原谅的原因就是他们还来不及制造过分严重的罪恶。但显然这位少女是例外的。
礼傲始终记得那个美丽且年轻的女孩子有一双水亮的大眼睛,那是礼傲见过的最水波荡漾的眼睛,似乎随时都会滴出眼泪来。礼傲记得当他帮她做完穿刺,她终于喘过气来的那一刻,她目不转睛地凝视他,她躺在那里,他半蹲着,周围的人似乎都隐去了,只有他们两个人单独构成了一幅画儿。
礼傲不愿意相信有一双如此清澈眼睛的女孩子竟然沾染了那么丑恶肮脏的疾病。
那双眼睛简直就是湖畔仙子的眼睛,美丽之中隐藏着一股接近顽皮的邪恶,令人心悸。
事情不能仅看表面。小的时候,父母这样教导他;长大了,老师这样教导他,但最简单的道理往往都是最难学会的。
礼傲本能地以为,看起来这么美丽的女孩子理所应当是美好的。残酷的事情证明礼傲错了。
此后,礼傲再也没有见过这个给他的生活带来翻天覆地变化的少女。但他记住了她的眼睛,就像劫后余生记住了临近死亡的感觉,满满的恐惧中又带着几分刺激性的快感。
“礼傲,我想为了安全起见,你也应该去检测一下。”急诊室的同事在用餐时间碰到礼傲,用闲聊的口吻随便地说。“不过如果你没有口对口地给她做人工呼吸的话也许就没有关系。”
对,他没有给她做心肺复苏,但她咳嗽的时候把血溅进了他的眼睛。
不过——礼傲仍然不断地安慰自己,那么少的病毒数量绝对不至于令一向身强力壮的他受到感染。
不会的!不会的!礼傲在心里默念,同时双手颤抖地展开检验报告。
三个月后,礼傲做了第二次检测。这一次他彻底万念俱灰。
1 美女,中奖和大量金钱
美国。亚利桑拉州。凤凰市。
礼傲的父母数年前就在凤凰市天堂谷置产,准备作为日后退休休养之所。
礼傲突然辞去工作,要求往凤凰市小住,美第奇夫妇不明就里,礼傲不准备把自己面临的困境告诉父母,至少暂时不,他已成年,他理应为自己的一切事情负责,他没有任何借口令二老为他担忧。
礼傲习惯了做好孩子,好孩子得到最多的夸赞,却也承担最多的压力。
美第奇夫妇虽然为独子失常的举动感到担忧,但并没有苦苦追问情由。礼傲从来都是那么令人放心,在父母看来,礼傲即便在熟睡中遭遇突发大火,他仍可以全身而退并且抢救出所有重要的物品,礼傲总是这么有条理,有计划,有担当。
礼傲是很能为父母挣面子的儿子,在外人看来,礼傲没有任何缺点,没有任何挫败,除了情路略微曲折之外。
美第奇夫妇也像大多数不明就里的人一样,相信礼傲突发性的离职仍然是因为他没有从情伤打击中恢复。毕竟,相恋多年的未婚妻和自己最好的朋友关系暧昧,实在令人尴尬以及愤怒。礼傲再宽容大度,也不能对此事一笑了之,更何况他真的喜欢爱狄,他甚至在知道爱狄红杏出墙之后依然表示他肯娶她,可惜爱狄清楚地表明她心里爱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他。
为什么?因为他像一张白纸一样干净?因为他是十足模范生?因为他像一杯白开水?白开水健康清洁有益身心,可惜如今的女人更喜欢黑咖啡的苦,龙舌兰酒的刺激,啤酒的廉价,香槟的优雅,红酒的浪漫。谁会喜欢一张白纸或者一杯白水?谁也不会!
为什么要那么努力地做一个好人呢?如果回报只是随机的毁灭。
他真的一直一直是个好人,好到无可挑剔,可是看看他的下场,他的下场明明是一个恶魔的下场,为什么?为什么?
开车穿越混栽着仙人掌和椰子树的林阴路,礼傲漠然注视远方明净开阔的风景,他几乎被由心灵最深处涌起的酸涩的感觉击溃,他几乎就要失声痛哭。
礼傲不记得怎么走进那家汉堡店,以及为何走进那家汉堡店,礼傲已经慢慢学会了让自己的理智休息。他虚活二十九载,他几乎分分秒秒都要求自己崇尚理性、遵从理智,做事决不冲动放纵,他为何做这件事,他怎样做这件事,他总是悉心计划,结果呢,一个小小的意外就令他二十九年坚持不懈的努力全部付诸东流。
既然命运的力量如此强大,他不如放纵自己,随波逐流。再也不要克制,再也不要求善,再也不要上进,就这么滚进这肮脏的浊世,和所有人一起堕落。地狱的门永远都是大敞的,天堂却有守门的天使。
汉堡店很小,大约只有三四十个平方,桌椅都很干净但略显陈旧,三四个女人戴着雪白的木耳边帽子、身穿可笑的粉白双色制服在店内各处忙碌着。胡子拉碴的大肚子老板胸前别着名牌,坐在正对收银台的餐桌前翻看报纸,店内的客人稀稀拉拉的,此刻是下午三点,不是用餐时间。
“请问你需要什么,先生?”公式化的微笑,公式化的腔调。
礼傲凝固视线,眼前是一个美丽年轻的女侍应。她有一双水亮的眼睛,绿莹莹的眼珠不是在眼眶里转动,而是在流动,显得聪明灵动又妩媚性感,礼傲不由心想,是否美丽的女子都会长出这样一双眼睛来?礼傲联想到那个令他万劫不复的陌生女孩,死寂了很久的心绪突然涌起滔天巨浪,礼傲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情绪淹没,他忘记了点餐,只是用力盯着女侍应不放。
“先生?!”对方的声音陡然冷锐起来,似乎觉得受了冒犯,“这里不是脱衣舞厅,你想清楚点,你真的没有走错地方?”她压低声音,刻薄地攻击他。
坐在一旁看报纸的老板竖起了耳朵,用力咳嗽了两声。
女侍应恶狠狠地瞪了礼傲一眼,抿紧嘴唇,不再说话。
礼傲尴尬地碰碰鼻尖,“辣味薯条,麦克汉堡。”他胡乱点了两样。实际上,礼傲从来不吃这样的食物,除了因为它们是垃圾食品之外,更加因为它们吃起来很脏乱,吃完了更脏乱,礼傲敬而远之。他崇尚条理性和绝对整洁。
女侍应抽出托盘,粗手粗脚地放好他点的食物,也不追问他是否还需要别的什么。
老板已经放下报纸,冷冷地朝这边打量,女侍应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陷入麻烦,用力把托盘朝礼傲怀里一推,她推得过分用力,礼傲本能地闪避,托盘飞出去,汉堡薯条飞跌在地上,烂兮兮的一片。胖胖的大胡子老板用力哼了一声,起身走过来。
女侍应意识到自己闯了祸,变了脸色。
“没关系,没关系。”礼傲急忙声明,希望帮助她化解危机。
“我警告过你不许再对客人那么粗鲁!”老板恶声恶气地说。
女侍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水灵灵的双目不断颤动,似乎随时都会跌出来碎成一片。
“真的没关系!”礼傲提高了嗓门,“我不认为她对我很粗鲁!我认为她的服务态度很好!”礼傲大声说。
老板诧异地盯着礼傲上下打量,这种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人并不是每天都能见到的。
“对,我认为她的服务态度上佳,简直值得嘉奖!”礼傲硬着头皮继续说。
老板看了看礼傲,又看了看女侍,翻翻白眼,转身走开。这个小女侍不是普通的漂亮,虽然他是本分的生意人,做本分的生意,绝对不需要凭借女孩子的美色招徕生意,但这个小女侍不是普通的漂亮,虽然喜怒无常,但大多数客人都会看在她漂亮又年轻的分上轻而易举地原谅她。而且小女侍在心情平顺的时候相当的勤快,任劳任怨,店里有几只耗子,谁都嫌杀鼠的工作肮脏恶心,但她一言不发地承担下来。
小女侍意识到礼傲为自己解了围,不由涨红面孔,她片刻前还对人家那么粗鲁,她想道歉,又觉得说不出口,急忙又拿了一份薯条和汉堡,“算在我的账上!”她挤出一个笑容,同时又舀了一勺冰淇淋,“我请你。”
“不用,不用。”礼傲急忙说。
小女侍真心诚意地道歉:“刚刚真是抱歉,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她说到这里顿了顿,漂亮的小脸被浓重的哀愁笼罩,“我想我应该请假的,但是玛丽因为急性盲肠炎进了医院,我不能不帮她代班,不然老板会炒她的,她有两个小女孩,她可需要这份工作了。”她小声又急促地说。
礼傲一边聆听一边点头,一边又寻思,真是个小女孩,交浅言深,完全不懂得防备人。同时,她也十分稚气,像下层阶级的所有傻姑娘一样,咬牙帮人挨义气,似乎这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情。
“我真的希望我可以走开!”小女侍显露出绝望的表情,眼神不住地闪动,似乎随时都能哭出来,“今天的我真的不适合工作!”她一边说一边把手指伸进半米高冰淇淋桶,在桶沿揩了一点糖屑,然后把手指放进嘴巴里用力吮吸。她的表现像个完全不懂举止风度为何物的三岁女娃。
礼傲目瞪口呆地看着,不知道应该作何感想。
小女侍的目光飘向老板所在的地方,确定他没有发现她异常的举动,这才贴近礼傲神秘兮兮地说:“我只要一紧张就想吃糖果,我的意思是甜味的东西。”她一边说一边舔了舔嘴唇,口水和糖霜粘在嫩红的嘴唇上,“你看过那部电影没有,那些犹太人就要被送进集中营了,然后那个老头子就花了身边所有的钱买了一粒方糖,切成好几份,分给他的孩子们,他们细细地咀嚼,嘿,你看过吗?”小女侍没头没脑地说。
礼傲跟不上她跳跃的思路,他不知道应该点头还是应该摇头。幸好小女侍立即转变了话题。
“你知道吗,糖果是最伟大的发明,生活不总是甜的对不对?不,生活根本就是苦的,所以人们才吃糖。”她叽里咕噜地说完,托腮陷入沉思,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正在工作。
礼傲怕她又被老板挑剔,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嘿!”
小女侍一惊,抬眼,啪,掉下一滴泪珠来。
礼傲吓了一跳。他一直认为这种水灵灵的眼睛似乎随时都能滚出泪珠来,没料到竟然是真的?
“什么?”她抹了抹脸,问。
礼傲心里一动。他不明白她为何如此忧伤,“来!”他倾身向前,一手扶住她的脖子,低下头,轻柔地亲了亲她的发心。
女侍呆了呆,拨开他的手。
“好点了没有?”礼傲含笑问她。
女侍又呆了呆,突然璀璨地笑起来,“我想是的。我好多了。”她继续笑着,“谢谢你。”
连续站立十个钟头,凯瑟琳觉得自己的双脚就要像太阳底下的冰淇淋一样融化流走了。老板急着去看棒球赛,嘱咐凯瑟琳打烊。
凯瑟琳锁好大门,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她除下鞋子,揉搓双脚,她突然缅怀起昔日华美的寄生虫生活,至少过去她不会因为辛苦工作站痛双脚,就算站痛了双脚她也可以立即请来最好的按摩师为她按摩。
“哎!”凯瑟琳叹了口气,垂头丧气地站起来,她提起半旧的沙滩鞋,一时间决定不下,她是穿上它们呢,还是光着脚?似乎两种情况都不能令她真正摆脱恼人的脚痛。
礼傲发现凯瑟琳走出店来,立即打开车门,走过来,“嘿!”
“嘿!”凯瑟琳吓了一跳,拍拍胸口笑起来,“是你?”凯瑟琳是个灵活的女孩子,目光在短短几秒钟内已经由礼傲身上到礼傲身后的车上打了个圈,凯迪拉克的休旅车,哈,富家子弟,凯瑟琳心想。
礼傲碰碰鼻子,有点尴尬地微笑着,“我以为你已经不记得我是谁。”话一出口礼傲就开始懊悔,他似乎在暗示她的记性很差。
凯瑟琳果然急了,立即为自己辩白:“我的记性哪有那么差?”
“可是你一天要招呼那么多客人!那么忙!”礼傲不动声色,掩饰自己的口误。
凯瑟琳侧头想了想,然后点点头,“不过,并不是每个客人都会发现我心情低郁,然后还亲亲我的头顶,表示安慰。”凯瑟琳俏皮地眨眨眼睛,“像个大哥哥那样。”凯瑟琳不否认她的话里有故意撒娇的意图,她一直是个喜欢卖弄风情的小****,从来不曾改变过。
“啊,你说的没错。”礼傲尴尬得几乎脸红。
“你一直守在这里?”凯瑟琳直来直去地问,“你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礼傲不知道怎么对答才好。
“你看起来并不像个失败者呀!”凯瑟琳轻轻拉了拉礼傲的衬衫扣子,如果她没看错的话,他穿的可是拉尔夫·劳伦的衬衣,“无处可去?怎么会?”
礼傲哭笑不得,更加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也许,他和这个小丫头之间真的存在所谓的“代沟”。“或者,你只是想追求我?”她飞快地切换话题,同时用力眨了眨眼睛,“对不对?”她笑得十分狡猾。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为她着迷,她身经百战,她在情场上所向披靡,十六七岁就有蜂后的绰号,凯瑟琳喜欢和男子周旋,她知道这种爱好很下贱,但是喜欢就是喜欢,凯瑟琳才不肯约束自己,“你想追我。”她语调变得十分轻柔,像香水的前味一样,但口气却是肯定的。
礼傲叹了口气,“你真聪明。”他无奈地说。
凯瑟琳也许一点都不聪明,至少不是可以把书读得很好的那种聪明,但是她漂亮,她的漂亮不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那种漂亮,而是光芒四射的那种漂亮,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人群瞩目的焦点,即便她衣不蔽体蓬头垢面。
她金发雪肤碧眼,小小的狮鼻,她鼻子的形状有点古怪,长在任何人脸上可能都算破相,独独长在她脸上却令她魅力频增,添了三分野性未驯的活力。她的身材和她的脸形一样小巧又匀称,像朵刚刚拔高的太阳花,一种南美洲初夏的明媚夺目的感觉。
凯瑟琳扶着礼傲的手臂,依次把鞋穿好,“好了,你准备请我去哪里?”她活泼地拍拍手,脚指头也跟着一动一动的。
礼傲清了清嗓子:“实际上,我留下来,是想确定一下你的心情是否好了一点。”礼傲知道这种说法听起来十分虚伪,但这是他的真实动机,这个小女孩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女,但是他没动过追求她的念头,至少他自己是这么以为的,如今的礼傲·美第奇没有资格追求任何人。他曾经是高洁的,但他一不留神就变成了一个肮脏污秽的人。
礼傲提醒过自己收起泛滥的好心,至少收起对所有年轻美丽的女子的好心,他的绅士风度已经为他惹下了足够的麻烦,但这个小女孩那滴突然滚落的眼泪不知为何深深打动他的心。
那种对于悲伤的表达,那么的纯真和率直。礼傲也想哭,他想哭想了很久,但他哭不出来,他早就习惯了男子汉流血不流泪的作派。
今天看到这个小丫头的眼泪,礼傲有种错觉,那滴眼泪似乎是她帮他流的。礼傲明白自己突遭重创,神志失常,神经脆弱,所以才会产生这么荒谬的想法,她的眼泪是替他流的,怎么可能?她是侍应,他是客人,他们素昧平生。
也许,上述种种心情只是礼傲伪善的饰词,他就是想追求凯瑟琳,因为她那么美!他身染恶疾,不该随便结交女孩子,但是只要他隐瞒他的病情,谁会拒绝他这样男子的追求?再者,这种一勾就上手的轻浮女孩,被伤害了也是活该,不是吗?礼傲努力想弄清楚自己潜意识里的真实念头,但很快他就放弃了。
“我的心情?”凯瑟琳重复了一遍,雀跃的表情迅速转换成愁容,“哎呀呀!”她托起脑袋,“不,不,我的心情不好,我的心情不可以好,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很特别!”凯瑟琳扁了扁嘴,似乎又要哭了。礼傲懊恼地捏捏手心,似乎是他多事了,她显然已经忘记了她的不愉快,但被他一提,她立即想起她的不愉快,她只好继续不愉快。
“去兜风?”他牵起她的手,晃了晃。
凯瑟琳不以为然,“去看沙漠吗?”说是这么说,她还是跟礼傲上了车,到底年纪小,那么爱玩。
“有何不可?”礼傲却把她的话当作一个提议认真考虑起来。
凯瑟琳却盯紧礼傲的脸,“好吧,”她一直看进他的眼睛里,“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坏人,我就跟你出城。”凯瑟琳说完格格笑起来,礼傲非但不像坏人,他还是她迁居凤凰城后看到的最漂亮的男人,如果他真的要在四下无人的时候占她的便宜,她相信她也不会太介意。她不是好女孩,从来不是。
礼傲哭笑不得,“我是否应该谢谢你的赏识?”礼傲发动引擎,“对了,你怎么能确定我不是坏人?”礼傲认为凯瑟琳太冒失了,他不是坏人,不代表这个世界上没有坏人。她就是那种一勾就上的坏女孩对吗?礼傲的心里还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说。
“哦,只要你不像我,你就一定不是坏人!”凯瑟琳还是笑嘻嘻的。
“这么说,你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坏蛋?”礼傲顺着她的话说。
凯瑟琳突然不笑了,静默一会儿,这才说道:“可不是,我正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坏蛋!”
礼傲正在忐忑,不知道自己又触动了她哪根敏感的神经,凯瑟琳突然侧头做了个鬼脸,嘴里“虎”的一声,“我要杀掉你,然后把你毁尸灭迹!”凯瑟琳模仿凶恶的腔调,然后哈哈大笑。
礼傲松了一口气,随着她笑,突然他留意到她翠色的眼波中流淌着一股十分明晰的忧伤,如同一道怪岩隔断了快乐的溪流,礼傲停止了笑声,腾出一只手来,轻轻按在凯瑟琳的手背上。
礼傲的手有点冰冷,凯瑟琳的手很热,两种温度融在一起,竟然十分和谐。凯瑟琳瞪圆眼睛看了看礼傲,有片刻工夫,她的神态变得十分不自然。
凯瑟琳停止了装疯卖傻式的笑声,她侧转脸背着礼傲,同时抽回手,拧开无线电,“我住在皇后溪镇。”凯瑟琳报了一串地址,“谢谢你让我搭便车,我的车正巧大修。”她又咧开嘴笑了,白白的牙齿晃眼地闪动。
她通身闪烁着一种野性未驯的魅力,真是迷人,礼傲想。婊子!心底那个声音说。
礼傲立即调转方向,“你不是工读生吗?”礼傲寻找话题,他猜测她最多二十岁。
“你认我这种样子的人也能够去读大学?”凯瑟琳手指点着自己的鼻尖,夸张做了一个斗鸡眼。
礼傲笑起来,“为什么不。”
“嘿,我连D都很难拿到。”凯瑟琳满不在乎地耸耸肩膀,“我的毕业对我所在的中学而言是一场灾难的终结。你呢,你一定读过大学,对不对?”
“读过。”礼傲简短地说。实际上,他是霍普金斯大学医学院的高材生。
“看起来就是,动作那么不协调,十足一个书呆!”凯瑟琳歪头想了想,“我只是把托盘推给你而已,你竟然接不住,天啦!”
礼傲知道凯瑟琳指白天的事,“事实上我有机会拿运动奖学金读大学。”礼傲忍了忍,还是忍不住为自己分辩。他是摔跤高手。
“哦——”凯瑟琳虚应了一声,拖着长长的尾音,显然是不信的,“对了。”凯瑟琳转脸打量礼傲,她的目光专注炽烈,似乎想把礼傲点着。
礼傲觉得十分不自在。又是一个喜欢乱来的派对女孩对吗?礼傲心里那个小小的声音继续说。凯瑟琳拍了拍大腿,叫起来:“你是拉丁裔,对不对?要不,你是犹太人!对,你肯定是犹太人!”
“不,我是意大利人。”
“不,不,不可能!”凯瑟琳一边说一边笑得东倒西歪,“我从来没见过这么规矩的意大利男人。”
“嘿,你并不认识全部意大利男人!”礼傲道。
“至少我认识全部类别,老的,中年的,年轻的,有钱的,贫穷的!”凯瑟琳和礼傲斗嘴。
“嘿,不要这么说话,说得好像……”好像你是个妓女一样。礼傲忍住了下半截话。这个小丫头,为何要装出对各型男人耳熟能详的样子,她不懂得这样会令自己显得很廉价吗?也许她就是很廉价!礼傲心里那个邪恶的声音轻轻地说。礼傲用力甩甩头,想甩掉那些不好的念头。
“嘿,我十岁就有人追!”她用力推推他的肩膀,“我交过的男朋友也许比你见过的女人还多!”凯瑟琳嚷道。
礼傲认为她有一点点不可理喻,他调高无线电音量,不想再与她交谈,也不敢再与她交谈。他素来都是情绪十分稳定的人,他素来不爱多管闲事,除了知交好友礼傲轻易不会给人忠告,他深知人人都爱听好听的话,好听的话往往都是假话,真话都是刺耳的。但,刚刚他差点儿就出言教训了眼前这个萍水相逢的女孩儿。为什么?仅仅因为她漂亮?或者因为他变了,他的世界崩塌了,所以他变了,他不再是那个冷静自持的礼傲了。
“我对你说了我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坏蛋!”她用力拍打他的肩膀。
礼傲强迫自己忽略凯瑟琳疯疯癫癫的言行,他把注意力集中在广播上,广播里正在播放这一期的强力球六合彩的累计奖金已经达到两点五亿美金。
凯瑟琳贴在礼傲耳边用力说:“我是个大坏蛋,我贪钱,我爱慕虚荣,我人嫌狗憎!”她像个小疯子那样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
如果不是因为她靠得很近,以至于礼傲可以完全确定她的瞳孔没有放大,他真的要怀疑她是否磕了药正在high。
其实简单一句话就可以终结凯瑟琳无休无止的疯言疯语,你是不是坏人根本不****事。
不****事!简简单单四个字,就能撇清一切关系。但是礼傲说不出口。
凯瑟琳越嚷声音越高:“我是不折不扣的坏人,我贪钱,我爱慕虚荣,我人嫌狗憎!”她翻来覆去都是这几句话,唱歌似的,极难听极刺耳的歌。
她贴礼傲贴得越来越近,她的呼吸直接喷在他的脸上,她的口水也溅在他的脸颊上。
礼傲有点气苦,这个女孩绝对是个完全不懂得怎么控制自己情绪的傻瓜,礼傲希望自己有魄力对她大吼一声闭嘴,但他做不到,大概因为她太美,太美的女子总有一股蛊惑人心的魔力。而且,礼傲不想这么轻易就赶跑她,好吧,他承认从一开始他就想追求她,因为她不同寻常的美貌。
“我的心比墨汁还要黑,我比天底下所有的妓女加在一起还要下贱!”她越说越不像话,一边说一边还磔磔怪笑。她似乎生怕礼傲不讨厌她,生怕礼傲错信了她天使般耀目的容貌,“我是恶魔哦!我是恶魔哦!我是恶魔哦!”她贴近礼傲,热热的呼吸撩拨着礼傲的整只左耳。不能否认发狂的凯瑟琳更加显得热力四射活力奔放,明艳不可方物。漂亮得像个劫数!
这绝对是个廉价下贱的女孩,她可以仅仅为了寻欢作乐就和任何接近她的男人鬼混!礼傲心里另外一个声音冷酷地说。
礼傲忍无可忍猛然刹车,他跳下车,抓住凯瑟琳的手腕,“下来!”
“喂,我家还没到呢!”凯瑟琳用力拍打他的手,“你不能把我丢在这里不管!”她有点怕了,他们已经出了城,眼下除了公路就是荒漠,不远处有座加油站。
“我不是要把你丢在这里。”礼傲耐心解释,“我们去买彩票。”
“咦?”凯瑟琳目瞪口呆,停止了挣扎。
礼傲写下自己的生日,又要求凯瑟琳写下自己的生日,啊,第1章986年,礼傲在心里感叹了一番,然后选出一组数字。
“你认为你会中六合彩?”凯瑟琳不屑地翻了一个白眼,“电影里说中六合彩的几率比一个人两次被闪电击中的几率还要低!”
“你很喜欢看电影?”礼傲淡淡地问。
“也不是很喜欢。”只是,她常常逃课,又有一大堆男孩子围着她转悠,电影院里很黑,实在很适合她这样的女孩,至少很适合过去的那个她。而且,后来她嫁给爱德文,爱德文家里有私人电影院,要看什么电影就有什么电影。
爱德文?头脑中闪现这个名字,凯瑟琳立即沉闷起来,笑容没有了,甚至眼睛里的光彩也没有,她像一只华丽的心形气球突然被戳破了。
“我认为我会中奖!”礼傲认真地说。天气黑,光线暗,他没留意到她消沉的情绪。
“你疯了!”凯瑟琳干脆说。
“不骗你,我刚刚中了一注大奖!”礼傲苦笑着调侃自己。
“真的?多少钱?”凯瑟琳美丽的双目开始闪闪发亮,她真的有点贪钱。
“总之,”礼傲吸了一口气,把彩票放进凯瑟琳的手心,“你来保管,如果中了奖,你来找我,如果你真是不折不扣的坏蛋,你不会来找我。但是,我相信你不是。”他微笑着揉了揉她的发顶,像揉最宠爱的小猫的颈后皮毛。
凯瑟琳心里莫名一阵感动。这辈子她从来不曾被人如此信任过。即使爱德文也不是。爱德文听信她的话不是因为他信任她,而是因为他迷恋她。
“好!”凯瑟琳小心地把彩票折好,“我帮你保管它!”她郑重地说。其实,这张纸片也许一文不值,就算运气好点,至多不过中个三美金的尾奖,但是凯瑟琳还是郑重其事地把它放进钱夹里,“我帮你保管!”
第二天晚上。礼傲随意打开电视,他并没有任何想看的节目,纯粹只想打发一下时间。回头想想真是荒谬,他曾经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够,现在却清闲得连觉都睡不着。多么讽刺。
礼傲快速换台,突然听到一串数字,礼傲急忙又换回那个台,他想起他和那个名叫凯瑟琳的小女孩之间那个荒谬的约定。一个绝对荒唐且无聊的约定,昔日的他做梦也干不出的愚蠢举动,但今非昔比。
他模仿电影的情节买了一张彩票,然后给她保管,同时郑重承诺,假若中奖他们平分奖金,多么傻气!
礼傲用力听那一串数字。第一个吻合,第二吻合,第三个吻合……
礼傲慢慢连呼吸都屏住了。
他中了六合彩头奖。
礼傲突然明了了一件事,他正在极端的走运,一方面是极端的厄运;一方面又是极端的好运。如果这也是一种平衡的话,礼傲宁可两个运气都不要。
礼傲第一个反应就是致电通知父母,美第奇家并不贫寒,礼傲的父亲在数年前研发成功一种抗癌新药,跻身亿万富翁之列;礼傲的母亲出自西班牙大富之家,妆奁极丰,但礼傲深知自己近来异常的举动令父母深深担忧,他希望这个从天而降的喜讯能令他们雀跃起来。
礼傲又知会了自己的几个至交好友,他们都是他医学院的同学,他们都知道什么样的灾难降临在礼傲身上,他们为他难过却不能代他承受,礼傲希望这个喜讯能令几个知己轻松一点。威廉、西恩都嚷嚷着要来凤凰城和礼傲一起庆祝。
一圈电话打完礼傲这才想到凯瑟琳,她只是个汉堡店的女侍,租破旧的小公寓,信用卡的额度绝对不会超过一万美金,两亿多的奖金对她而言不啻像金山一样闪闪发光,她会把那张彩票轻易地交还给他?
礼傲哑然失笑。
他当机立断,他会为了自己的利益争取到底,他会为了那张中奖的彩票和凯瑟琳斗争都底,其实他并不在乎那笔巨款,但是他毫不介意借此为由和凯瑟琳纠缠不清。凯瑟琳是个难得一见的美女,礼傲不能解释那样美丽夺目的女孩子怎么会无人觊觎无人发掘,以至于陷落在此地做那样低贱辛苦的工作。
好吧,他承认他越来越荒谬,他的理智似乎提前死去。
有何不可呢?礼傲已经找不到任何理由要求自己继续苦苦压抑本性,绝对不许行差踏错。
飞行是辛苦的,堕落却是轻松的,礼傲自认时日无多,他拒绝继续保持无可挑剔的人生履历。
他要让自己堕落,凶狠地堕落。
过去的礼傲一定会限制自己,他染了病,他绝对不可以随便接近异性,但过去那个礼傲已经在他的身体里面死去了,剩下的这个正摩拳擦掌筹备着末日前的狂欢。
同一时刻,凯瑟琳也坐在电视机前,她确定自己没有幻听之后,立即捧起彩票狂亲一通,后又尖叫不断,她兴奋得不知如何是好。
凯瑟琳在心里飞快地算计,她完全有能力一次性支付完税金,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兑现所有奖金。她真该感谢爱德文留给她那么多遗产。
啊,爱德文,想起这个名字,想起这个人,凯瑟琳狂喜的心情陡然冷却下来,像被人丢进冰柜,阴恻恻的感觉由心底蔓延到四肢,凯瑟琳狠狠打了个冷战,她突然不敢回头,她害怕爱德文正在她的背后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爱德文曾说,乖乖,我会在天上一直看着你。
凯瑟琳不能忘记自己曾在漫天的血色中郑重地对爱德文发誓,我会做个好姑娘!我一定会做个好姑娘!
失血过度的爱德文这才放任自己倒下去,他的肩膀碰到了墙上的挂钩板,钳子起子锤子跌了一地,接连不断的沉重的巨响在阒寂的深夜回荡,暗红的血液飞快在爱德文的身子底下聚成一摊血泊,像被一脚踢翻的汽油罐,只是颜色是深红的。
凯瑟琳用力按住双目,她狼狈地爬到电话机旁,她拨通礼傲的电话,她大声说:“我要把彩票还给你!”
凯瑟琳挂断电话依然面无人色,她张惶地对着空气喃喃低语,你瞧,我没有再做坏事,你瞧,我没有!
因为昨晚是凯瑟琳负责打烊,所以今天早上依然由凯瑟琳负责开门,凯瑟琳和礼傲约在七点半点见面,汉堡店八点半正式对外营业。
礼傲早到了十五分钟。凯瑟琳晚到了五分钟。连头带尾礼傲等了凯瑟琳二十分钟,但礼傲一点都不介意。
今天,凯瑟琳穿了一件白色的毛线长外套,一直遮到膝盖上,礼傲留意到凯瑟琳穿了一双金色的高跟鞋,昨晚她穿的是平底的沙滩鞋,棕色,礼傲认为凯瑟琳是故意为他穿上高跟的鞋子的,她一点都不掩饰她想勾引他的企图。
踩着三寸高跟的凯瑟琳的步态显得十分摇曳,十分骄傲,礼傲不由又联想起那个令他万劫不复的陌生女孩,她的步态也是这么骄傲,肆无忌惮地扭动纤细的腰肢,把丰盈的臀部狠狠地甩过来甩过去。
凯瑟琳瞧见礼傲,立即丢给他一个飞吻,然后打了个手势,示意他跟她一起进店。
没一会儿两人坐定,面对面。凯瑟琳手忙脚乱地打开钱包,掏出那张彩票,“我真怕我给弄丢了。”她笑嘻嘻地把彩票丢给礼傲,然后站起来脱掉毛线外套。
礼傲目光一紧。
今日的凯瑟琳装扮得十分妖艳,红色的抹胸,白色的超短热裤。
凯瑟琳留意到礼傲的失态,她目光流转,故意把抹胸拉得更低。
礼傲干咳了两声,有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还不收回去?不怕丢了?”凯瑟琳把彩票往礼傲手边推。
礼傲心不在焉地接下来,“那个是什么字?”礼傲指了指凯瑟琳抹胸上那个象形字。
“姬?”凯瑟琳费力地模仿这个汉字的发音,“有人告诉我这是公主的意思。”凯瑟琳得意洋洋地说,同时挺了挺胸脯,“这个字很美对不对?”她的手指在自己胸前点来点去。
“我见过同样一件衣服。”礼傲解释,声音哑哑的,那个害他万劫不复的小女孩那晚穿的就是这样一件抹胸,他记得,到死都记得。下贱的女孩,连眼光都是一样下贱的,姬这个汉字另外一层意思是小老婆和妓女。心里那个声音粗鲁地说。
“啊,你的女朋友和我的眼光一样好?”凯瑟琳怔了怔,说。
“不,她不是我女朋友!”礼傲飞快否认。
“嘿,对了,你有女朋友吗?”凯瑟琳一边说一边抬起礼傲的双手,检查他是否戴了婚戒。
“没、没有。”礼傲略微犹豫了一下说,同时他有点刻板地收回双手,凯瑟琳竟然笑嘻嘻地又给夺回来,礼傲无计可施地望着她。
“那我做你女朋友好不好?”凯瑟琳横空飞出这么一句。
“凯瑟琳,”礼傲定了定神,认真看着她,“开玩笑,对吗?”
“怎么会?”凯瑟琳仍然抓着礼傲的双手不肯松开,“怎么,你看不上我?”凯瑟琳挤出一个哀怨的表情。
礼傲轻咳了两声,“如果我说我看不上你,你会不会相信?”
“当然——会。亲爱的,你说什么我都相信。”凯瑟琳装出千依百顺的表情来。
礼傲呆了呆,“你一定是在开玩笑。”你总是这么轻易就和陌生的男人发生亲密关系,对吗?礼傲心里另外一个声音冷漠地质问着。
凯瑟琳朝天空丢了一个白眼,她放开礼傲的手,突然起身,上半身越过桌面,双臂交缠在礼傲的颈后,“让我做你女朋友,好不好?”凯瑟琳的声音嗲嗲的,像涂了蜜一样,“你不答应我就一整天缠着你不放。”凯瑟琳驾轻就熟地撒着娇。
礼傲没有应付这种尤物的经验,他颇为无奈地点点头。这个女孩太懂得怎么利用自己的美貌达到自己的目的。毁人的****!心底那个声音又说。
礼傲一直都觊觎着凯瑟琳,如今事情朝他预设的方向发展,但礼傲一点都不满足,相反他心里怅然若失。潜意识里,礼傲期待的是更粗暴残忍的占有,而不是这种带着三分戏剧化的轻松场面,“我也许不是好的男朋友。”他一如既往保持谦抑的姿态。也许我会毁了你!
凯瑟琳欢呼一声,雀跃地跳起来,“你说过中了奖分我一半,你不会忘记对不对?”凯瑟琳紧张地追问,“你不会赖账哦,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会赖账的人哦。”
礼傲哑然失笑,原来她处心积虑色诱他半天,为的就是这个,“我从来没打算过赖账。”就算她不色诱他也一样。
凯瑟琳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但旋即她的眉头又拧了起来,“这是我们事先约定好的,所以我就算分走你一半奖金也不算做坏事对不对?”凯瑟琳坐到礼傲身边,郑重其事地问他。她太郑重其事了,礼傲被她搞得不自在起来。
“当然。”礼傲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问,“这是我们约定好的,是你应得的。”
凯瑟琳又欢呼一声,礼傲觉得她的喜怒都像坐云霄飞车一样,起伏那么大,“我出一半税金。”凯瑟琳拍了拍胸口,承诺。
“噢,好。”礼傲以为凯瑟琳在讲大话,一半税金,她出得起?怎么可能?
凯瑟琳又朝礼傲身边靠了靠,礼傲有点心猿意马,凯瑟琳突然捧住礼傲的脸,“我真没料到你这么爽快,你一点都不爱钱,对吗?或者,你实在有太多太多的钱?”凯瑟琳靠得太近了,她的呼吸几乎要喷进礼傲的嘴巴里。
礼傲冷白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你才出乎我的意料呢。彩票在你手上,你完全可以撇开我,没人知道这张彩票是我买的,除了你我和上帝,但是你没有,就算为了嘉奖你的美德,我也该分一半奖金给你。”
“你说什么?”凯瑟琳惊喜挑眉,“嘉奖我的美德?”她活了二十年,从来没有人告诉她她也可以与“美德”发生联系。
“对呀,美德,你的美德,值得嘉许。”礼傲强调。凯瑟琳确实做了一件高尚的事情,这令礼傲几乎有点喜出望外,平心而论,凯瑟琳给他的第一印象并不好,除了妖冶就是疯狂,是个沾染不得的毒质女孩,若非礼傲处于非常时期,他必然对这样的女孩绕道而行,不管她是否美得令海伦嫉妒,“你有你的美德。”礼傲一边说一边轻轻地笑了起来。
“啊!”凯瑟琳的声音突然变得极小极小,“你在笑。”礼傲地笑容含在嘴边,显得十分含蓄,像经过精心剪裁一样,得体优雅。
“对呀,我在笑。”礼傲不明白凯瑟琳无端端的为何要强调这点。
“好美哦。”凯瑟琳衷心赞叹。
礼傲皱了皱眉头,“你才美好不好。”
“我当然美!”凯瑟琳骄傲的扬起下巴,“我——”凯瑟琳顿了顿,突然放声尖叫,就在礼傲决定捂住耳朵拯救自己的耳膜的时候,凯瑟琳的尖叫又戛然而止,“你刚说我的美德?我的美德?你说的,对不对?”凯瑟琳揪住礼傲的衣领,用力问。
“对呀。”礼傲一边说一边想,她这种一惊一乍的脾气是天生的,还是只是缺乏教养的结果?
“我的美德?我的美德。”凯瑟琳用力绷紧了面孔,似乎不敢表露出太得意的样子,但很快她按捺不住了,像突然受到点名表扬的小学生那样,凯瑟琳咧嘴笑起来,雪白的牙齿明晃晃地闪动,眼神更加翠绿明艳。
礼傲很为眼前这个凯瑟琳倾倒,他喜欢她偶尔流露的天真,甚至胜过他喜欢她的娇娆鲜嫩。流露出纯然的孩子气的凯瑟琳,像小而轻软的六瓣雪花一样,似乎怎么呵护都留不住的样子。
“不要这样看着我,我会认为你在勾引我。”凯瑟琳的双目飞速地流转。
“不要这样看着我,我会认为你在勾引我。”礼傲不知不觉说了和凯瑟琳一样的话,礼傲忍不住想笑,凯瑟琳突然倾身俯过来。
礼傲猝不及防,凯瑟琳鲜艳的小脸像朵玫瑰花一样在他的视线中盛放,慢慢侵占他所有的神经和感官。
凯瑟琳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你饿不饿?”她问。她已经完全坐在礼傲的腿上。
她怎么可以这么随便?他们认识的时间加在一起还不到二十个小时。仍然没从眩晕中恢复的礼傲几乎想这么责问凯瑟琳。
哈,她就是那种女孩,与我预想的一模一样。心里另外一个声音却得意洋洋地说这样的话,好贱!“你……”礼傲看着脸色绯红的凯瑟琳,“你是个疯狂激烈美丽又糟糕的女孩子!”他说。
凯瑟琳皱了皱眉头,她不明白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哦,我很饿。”礼傲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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