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笙被白瑾塘拖回白家,她无力再想别的,只心里难受。
白瑾玉不在,她没看护好白家,又实在无能为力。
白瑾塘一路疾奔,他给水笙拉到自己屋里,给她按在床上,自己半跪在床前,他抱着她的两腿,眉宇间仿佛是长大了不少。
“水笙你别这样,你忘记你和我二哥说的话了吗?好男儿是应该志在四方的啊!过这个年我就十八了了,我也想独自立足于这片天地,到时候再要你做媳妇儿,不也理直气壮些吗?”
他看着她的双眼:“我知道你总给我当个孩子看待,可你来这里还是我教你说话教你写字,现在因为大哥和二哥在前,所以你总看不到我,也不喜欢我,我想若是我有功成名就的那天,你就不会再忽视我了对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水笙诧异地看着他:“我喜不喜欢你和你去干什么没有关系啊!”
“听我说完,”他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可我还是想去,还是要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因为这样即使我死在战场上,那也死得其所。”
“别说了,”他话音刚落,水笙一把给他嘴捂上:“一将功成万骨枯,多少人都以为自己万中无一,可又有多少人死在战场上面,连个尸首都寻不着。你有自己想做的事,这是好事,但你不能去打仗,绝对不行!”
白瑾塘伸手拉开她的手:“家家都这么想,那还有人保家卫国吗?我就是想去边疆,我就是想去杀敌立业,我就是想去博一博看能不能活着回来!”
水笙无语地看着他,他站起来挨着她坐下,见她眼底竟出了泪花,伸手给她轻轻抹去。
“你是不舍得我吗?”
“你说呢?”她捶在他的肩头:“你大哥也不会让你去的。”
“晚了,”他贼贼笑了:“名单已经上交,到时不去,县衙会来人抓我的。”
她愕然地看着他,这才知道原来他有恃无恐,才告诉的她。
因为恼他,她一直没给他好脸色,次日一早,水笙就去了货店,白瑾衣听也是昨天才知道这消息,他已经叫人送信给大哥,想让他早些回来。
县衙也去了,征兵分两批走,一批在七日后,一批则在半月后。
此事已定,再无更改。
水笙不得不来到朱少君处,秋风已末,墙外的落叶随风飘落,她站在门外,偶尔还有落叶落在眼前,萧条得紧。
她等了好一会儿,常满才出来开门。
“小王爷有请。”
“谢谢。”她点头致谢,随着她的脚步进去。
朱少君在屋里端端坐着,柳臻也在,他坐在旁边喝茶,看模样很受尊敬。水笙进来感慨了下自己的卑微,先跪地请安。
“起来说话吧,今个怎么这么多礼呢!”
“谢王爷,”水笙仍是跪地不起:“水笙有一事相求,还请小王爷帮忙。”
“哦?”朱少君点头:“说来听听。”
她直言道:“是我的第三个丈夫,他执意要去当兵……。”
话未说完,他皱眉打断:“朝廷征兵自有国法,你求我作甚?”
一句话给她噎住,她不敢贸然提出保下白瑾塘的要求,一时踌躇不定。
柳臻却道:“镇守边疆的黄大人与小王爷有些交情,不如求着关照一二。”
水笙赶紧磕头:“求王爷关照,水笙愿意一生为官染。”
朱少君淡淡看了柳臻一眼,后者则若无其事地喝茶。
他让常满取出笔墨,写了三两句话,并盖上自己的小章,这才递给水笙,让她交给白瑾塘,以后好有个保障。
水笙自然是感激不尽,同时也无望地感觉到,白瑾塘真的是要走了。
朱少君又叮嘱了两句,大体是嫌弃她家中事多,最近新布供不应求,白家店铺需要再为官染出新的花式样。她一一应下,才被放了出来。
她离去之后,朱少君含笑看着柳臻:“白脸黑脸都让你唱了,我的好兄弟,你可太坏了!”
柳臻放下茶碗,看着他的笑脸不置可否:“白瑾塘去当兵这是好事,你保着他,水笙自然言听计从。”
朱少君笑意更浓:“可这与大局有什么关系呢?”
柳臻斜眼:“你不想要花初锦了?”
他笑意顿失:“你说呢?”
柳臻低头饮茶。
水笙从朱少君处回去之后小腹一直隐隐作痛,可能是跪了一会儿,着了凉,她疼得厉害,在布庄转了一圈,仍旧疼得厉害,这才叫了辆马车,先回了白家。
这人刚从马车上走下来,她就觉得两腿间一小股暖流,她心里咯噔一下,这是大姨妈提前来造访了……
因为弄了一裙子,水笙心烦得厉害,她打了一盆热水,简单清理了下身上的脏污,带好了布袋,又换了新衣服,她刚端起了水盆,外面就传来了脚步声。
打开房门,两个人四目相对,白瑾玉充满血丝的双眼里尽是疲惫。
水笙赶紧放下水盆,给他拽了进来。
他紧紧抱着她,久久也没说一句话。
“怎么样?娘安葬好了吗?”
“嗯,”白瑾玉低声道:“很多人都去看她,她也算有福了。”
说完竟是哽咽了声音。
水笙以为他是接到了白瑾衣的信,见他神色疲惫也不想再给他添乱,她扶着他走到床边坐下,想让他先休息一会儿。
白瑾玉坐在床上也只抱着她不松手:“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她只好站在床边任他抱着自己的腰身。
他想起娘未了的心事,在她怀中摩挲:“水笙,早点给白家生个孩子好吗?这是我娘唯一的憾事,我想在她周年的时候带孩子去看她。”
水笙哪里说得出不字,她轻轻点头,也拥了拥他。
白瑾玉不知她心事,只一味追问:“好吗?”
她只得开口应下:“好。”
他这才放心地躺平身子:“谢谢你,水笙。”
她坐下,帮他脱去鞋子:“谢我什么,我刚来了葵水,想要孩子可能得以后再说了。你也别太期待,我以后也只能努力做个好妻子,但不保证能做到。”
从未听见过她说这样的话,白瑾玉微微怔了怔,竟有片刻的失神。
水笙以为他不信她:“真的,我想好了。”
他激动得不能自已,抓过她的手在嘴边胡乱亲着。她好笑地一手抓过被子给他盖上,白瑾玉忽然轻咳了两声,水笙挣脱了那手说去给他倒水,结果一转身的功夫,等她倒了碗水回来,他竟然睡着了。
他真的是太累了。
水笙呆呆坐在床边,看着他疲惫的双眼,感到微微的心疼。
这样一个男人,他为了家庭,只为了维系整个家,他甚至隐藏了所有的情绪。
白瑾玉在她屋里睡着了,她倒了脏水,又洗了衣裙,只等着白瑾塘兄弟二人回来。他送葬回来,得了消息,白瑾衣也会回来吧。
果不其然,没等黑天,白瑾衣和白瑾塘就一起回来了,白瑾玉睡了一会儿,这才起来和兄弟说起下葬的事,这就是金元的习俗,金元最大的不孝就是无后。亲人下葬,一般就是一家之长去送葬,其余人必须留下来继续往常生活,至于孝期,其实不讲究这个的,只要在停尸的三日内不要大意的00XX就绝对没问题,等下葬之后,全部恢复以往。
父母过世,尤其在过世周年,若是有后,能带去墓前,那才是最大的孝顺。
如此,白瑾玉才说出那样一番话来。
他根本就不是得了白瑾衣的信才回来的,所以当他听说了白瑾塘的自作主张时候,差点给人打残废了。
白瑾塘一点也不还手,白瑾玉给他提到祠堂,他去取鞭子过来就打,白瑾衣站立一边,看着二人垂目不语,水笙一见他动了真格的,下面那个跪着的还死犟嘴就是一句话不说,任他抽打,只喊着让白瑾玉住手,她怕给她打坏了……
“别打了!再打伤了可怎么办!”
“我今天就是在这打死他也不能让他死在外面!”
白瑾玉挥鞭又要打,水笙一时情急,扑身耳上,她给白瑾塘护在身下,张臂拦着,恳切地看着老大。
“别打他了,不是他的错。”
“水笙你让开,”白瑾玉胸膛起伏得厉害,显然是气得不轻:“你护着他干什么!”
“大哥!”白瑾塘轻轻推着水笙:“你让他打我,要是打不死我,我就非要去当兵!”
“白瑾塘!”
白瑾玉上前大力推开水笙,她一时没稳住重心,顿时摔倒在地,因为下身血带的原因竟然露了血迹在裙底。
她趴在地上,两手火辣辣的疼,白瑾塘急呼一声,兄弟三人这才察觉到她可能受伤了,白瑾玉更是懊悔,赶紧给她扶起来。
水笙借机说肚子疼身上疼,疼得厉害,她咬着唇,脸色本来就有点白,这么一看,更是没有血色,三个人三双眼睛都在她的身上,她赶紧闭了眼睛,只哼哼着疼。
白瑾玉让白瑾塘跪在祠堂反省,不许他吃饭喝水也不许他离开。他抱起水笙,叫白瑾衣也离开了祠堂。
他给水笙放回到床上,因为她死活不叫他帮忙换布带,他只好先去和白瑾衣商议货店的事,水笙赶紧爬起来换了布带,她跑到灶房捡了三个馒头又拿了小碗咸菜,倒了点水,一起放在食盒里,这才赶到祠堂。
白瑾塘还听话的跪着,她轻手轻脚地靠近,还吓了他一跳。
他脸上还有被大哥打的乌青,从货店回来也没吃东西,水笙看着他的俊脸,心疼不已。
她这一天也不知哪来的那么多心疼,老大老二老三她全都心疼……
也无暇去分析自己的内心,她拿出馒头和咸菜摆在地上。
他身上被打得疼痛不已,动一动都龇牙咧嘴。
“你这干嘛?”
水笙白了他一眼:“你说干什么?快点吃,一会儿给你大哥知道了还不得不叫你吃啊!”
白瑾塘撇了撇嘴,却是忍不住流露了出一丝笑意。
“我浑身疼。”
“什么?”水笙没反应过来。
他没好气地瞪她:“胳膊疼,你喂我。”
她呆了呆,咬牙道:“白瑾塘,你别得寸进尺啊!”
他则继续撇嘴:“真的疼。”
水笙顿时心软。
她拿起个馒头送到他口边,他不张口,却是笑的得意。
“干什么?快吃啊!”
白瑾塘一把抢下她手里的馒头大口咬了下。
她好笑地看着他,冷不防他突然凑近在她唇边亲了一口。
她愣了下,待反应过来伸手就要打他,他这会儿却是狼吞虎咽地吃起馒头来,水笙的手顿时又放了下去……
这……这个白瑾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