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败的火鬼王,浑身冰渣淋漓,就跟只落汤鸡似的。不过,和景天的“输人不输阵”一样,他脸上丝毫没什么羞惭,大大方方地把火灵珠往前一扔,抛在景天的面前,面不改色地说道:“我把火灵珠交给你,这里就不会那么热了,我也不会上火,王妃们还可能回心转意,这个买卖真不错!”
景天一听,只觉得十分怪异,好像火鬼王这话十分耳熟。收好火影缤纷的鲜红灵珠,景天看着火鬼王前倨后恭的样子,忍不住道:“大个头,怎么样?现在还怀疑我们是阎罗鬼王派来的吗?”
“怎么会呢!”火鬼王立即嚷了起来,“就阎罗小儿那德性,咋配驱使你们哩?不要和我这老粗说笑啦!尤其是这位女——”火鬼王看向紫萱,正要叫出她的女娲族身份,却被面容一紧的紫萱立即打断:
“休得多言!火鬼王,这灵珠于人,实非幸事。今日我等收集,只为解蜀山之厄,你若不节外生枝,也算立下功德一件!”
“当然当然!解蜀山困厄,立大功德,本王是极为乐意的。只是开始疑心阎罗小儿捣乱,这才有些误会,对,误会!”身形巨大的火鬼王看着景天几人,满脸谄笑,不仅毫无当初的威猛暴躁,更无半点他先祖夸父巨人逐日的鲁勇气魄。
见火鬼王这般情性,紫萱又好气又好笑。她将脸扭向一边,平复了脸上快要忍不住的笑容,然后转过脸来,对火鬼王道:
“我等已取过火灵珠,就此别过。火灵珠一去,此地当寒热适宜,你可安住。”
“是极、是极!你们慢走,不送、不送!”
火鬼王一直坚持目送紫萱一行走出熔岩地狱,这才敢重新回归自己王座——一等坐回自己的火晶王座,他的脸色却一下子阴沉下来。他一边看着四周依旧翻腾涌动的岩浆,一边在心中愤愤想道:
“好个女娲后人,竟还假惺惺安慰于我!什么此地寒热适宜,你可安住——安住个鬼!今日被你们打败,以后我这火鬼殿还不常来常往?啥时候手头乏钱或是缺个法宝,便到这火鬼殿里逼我再立新功德,人家还要不要活?我名字里是占个‘鬼’字,还真把我当鬼哄!”
身为上古巨人遗裔尸王的火鬼王,心中酸甜苦辣,纷至沓来,虽依旧高踞王座之上,暗中却起了“迁都”之念。
且不说火鬼王想搬家,再说景天等人。找回雪见魂灵,大家都很兴奋;尤其是雪见,一想到受到苦楚,即将苦尽甘来,重归身体,此后继续能与景天相伴,逍遥江湖——一想到这,她便心动魂摇,还未十分稳固的灵魂便颤动不已。
只是,当他们回到蜀山,却听到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就在那无极阁中,徐长卿十分难过地告诉匆匆归来的景天一行人,说道就在昨天,那邪剑仙施展诡计,驱动霹雳堂妖魔和上回拜剑大会上出现的强大妖灵佯攻锁妖塔,自己却去冰室之中盗走雪见遗体!
听到这消息,大家又惊又怒!尤其是景天,他一扭脸,看到雪见顿时黯然的神色,当时便跳了起来,闷着头就往外冲!要不是徐长卿出手拦下,气糊涂了的少年就要御剑飞翔,满世界去找邪剑仙算账!
等好不容易冷静下来,景天便觉得此事大不寻常。“徐大哥,这魔头他要干嘛?”他问道,“为什么费这么大周折,只为抢夺一个过世女孩儿的尸首?”
徐长卿看着他,又看看满脸悲伤失望的雪见灵魄,也是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沉稳说道:“小天、雪见,你们莫急。我听长老师叔们说,因那邪剑仙乃是邪灵,并无身体;这回他夺走雪见身躯,恐是觊觎神界灵物,要将其占为己用。以此观之,邪剑仙纵然再是狂暴邪恶,一时也不会将其毁掉。”
景天一听,顿时嚷了起来:“那他往哪里去了?!我们得赶快行动,将雪见的身体追回来!”
“去向已知!”徐长卿双目炯炯说道,“昨日下山打探消息的师弟刚刚来报,那邪剑仙挟持神界圣躯,逃入西北雪山之中——”
“好!我马上去!”景天扭头就往外冲。
“慢!”徐长卿再次阻住他,说道,“别急,先听我说完——小天,雪见,邪剑仙妖功叵测,你们此行切莫与其正面冲突。你们只要趁他不注意,让雪见回到身体中即可。一旦成功,立即速回到蜀山,切不可再有伤亡,知道吗?”空旷的无极阁外间中,徐长卿将心中的谋划娓娓说来,就像一个温厚兄长。
“是!知道了!”这时候景天急着只想走。
“小天,很抱歉,我帮不上什么忙。”现已代行掌门权责的徐长卿,惭愧地看着少年,“虽然大哥很想同行,但现在我必须在此坐镇,主持大局。你好好照顾雪见,不可再有闪失。”
听到徐长卿满含愧疚的道歉话语,景天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安。他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徐长卿,这才忽然惊觉,这曾经那么风神爽朗、飘逸不群的男子,此时已带了几分憔悴。虽然身躯依旧挺拔,剑眉依旧英武,却掩盖不住一股身心疲倦到极点才有的深沉颓意。
一瞬间,景天忽然觉得很难过。他意识到,徐大哥对自己、对雪见、对紫萱的关切之情,一点也不亚于自己对雪见的感情。不过徐大哥却不能随心所欲;在这多事之秋、风雨飘摇之际,他要坚守在自己的位置上,打理偌大一个门派的千头万绪。虽然这些天来景天有时觉得自己身心俱疲,但毕竟可以随心所欲;徐大哥却得压抑许多并不亚于自己的强烈感情,在众人面前保持一派云淡风轻、胜券在握的姿态,个中滋味,又有谁人晓得,谁人理解。
心中转过这些念头,这时景天再看徐长卿那一张抑郁微笑着的脸,却觉得鼻子有些发酸。黯然神伤片刻,景天便挺起胸膛,拍着胸脯大声说道:“徐大哥,你不用说抱歉!有我在,没问题,你放一万个心!”
“好!小天,我相信你。”此时徐长卿转向紫萱,压抑着自己的情感,对她一抱拳:“紫萱,一切拜托了!”
“我会的。”紫萱轻轻回答。其实,相对她和长卿来说,景天算是外人;连一个外人都能看出徐长卿心理上遭逢的巨大压力和相貌上显露的憔悴颓唐,紫萱又怎么能看不出?如果不是现在当着这么多人,她一定控制不了自己的情感,要上前和自己心爱之人拥抱在一起!到现在,她心里已经积攒了太多太多的话想跟他说!只是这时候,话到嘴边,却只能道一句:“你……珍重,不要太累。”
“你也是,保重!”徐长卿凝视爱侣,明净的眼神仿佛在说:紫萱,不用多说,我什么都懂。凝注一时,他便一转身,头也不回地走进无极阁里。
再说景天;一直目送徐长卿的背影消失在里间,他回过头来,攥紧拳头,用力在空中挥了一挥,对雪见说道:“你别担心!我一定会帮你把身体找回来!”
“没关系的。”往日泼辣娇蛮的少女,这时却微笑着轻柔说道,“就算找不回来,也没有关系。能像现在这样子,我已经知足了……小葵不也是这样吗?”
“别这么说!你相信我!”景天立下了男儿的誓言。
“嗯,我相信你。”雪见微微俯首,娇态可怜,柔婉如兰。正是:
自恨寻芳到已迟,
曾见往日未开时。
平生只流两行泪,
一为美人一为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