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的主人公们日夜兼程。
第二天是9月18日,当阳光刚刚把城里最高的清真寺尖塔镀成金色的时候,一支小队伍就从筑有防御工事的围墙的一个城门里出来,最后告别了富有诗意的特拉布松。
这支到博斯普鲁斯海峡去的小队伍,由一个向导带领沿着海岸的道路前进,凯拉邦大人很愿意让这个向导为他们效劳。
这个向导确实对安纳托利亚的北部地区了如指掌:他属于在当地被称为“木瘤人”的流浪者。
人们用这个字眼来指某些樵夫,他们的职业就是在安纳托利亚和小亚细亚的这个地区跑来跑去,因为这里到处生长着大量的胡桃树。这些树上长着一些硬度极高的木瘤或天然的突起,因此这种木头可以用来做任何木器工具,是极其难得的材料。
听说这些外地人要离开特拉布松回到斯居塔里去,这个木瘤人就在昨天晚上来表示愿意为他们效劳。他看起来很聪明,对这些错综复杂的道路非常熟悉。他对凯拉邦大人向他提的问题都回答得很清楚。因此得到了报酬优厚的保证,而且如果他能够使这支小队伍在12天——阿马西娅和阿赫梅举行婚礼的最后期限——之前到达博斯普鲁斯海峡的高地上的话,他获得的报酬还会加倍。
阿赫梅询问了这个向导,尽管在他冷漠的面孔上、在他谨慎的态度里有一种使他们不快的东西,却又说不清是为什么,所以阿赫梅也认为没有理由不相信他。何况对于要以极快的速度走完的旅途来说,有这么一个一生都在这里跑来跑去、熟悉这个地区的人是再好没有,没有比他更令人放心的了。
木瘤人就这样成了凯拉邦大人和他的同伴们的向导,由他来决定这支小队伍的方向。他负责选择休息的地方,安排宿营,保证所有人的安全,当答应他若能在规定期限里到达斯居塔里,给他的酬金就会加倍的时候,他就回答说:
“凯拉邦大人完全可以相信我的热情,既然他建议为我的效劳付双倍的价钱,那我也保证,如果他在12天之前没有回到他在斯居塔里的别墅,我就一分钱也不要。”
“以穆罕默德的名义起誓!这是一个适合我的人!”凯拉邦在向侄子提到这段话时说道。
“是的,”阿赫梅答道,“不过,无论这个向导多么合适,我们也别忘了在安纳托利亚的这些道路上不要轻率地冒险!”
“嘿!你总是担心!”
“凯拉邦叔叔,要我真正相信没有任何危险,除非我们到了斯居塔里……”
“和你结婚之后!那好!”凯拉邦握着阿赫梅的手说道。“好吧,我答应你,再过12天,阿马西娅就是最多疑的侄子的妻子了。”
“但她也是……”
“最优秀的叔叔的侄女!”凯拉邦喊道,说完哈哈大笑。
这支小队伍的交通工具是这样的:两辆“塔利卡”即相当舒适的四轮敞篷马车,天气不好时可以把篷拉起来。拉车的马有四匹,每辆车两匹,另外有两匹骑用马。尽管化了高价,但是能在特拉布松找到这些车辆,阿赫梅还是非常高兴,因为这样旅行就舒适多了。
凯拉邦大人、阿马西娅和纳吉布坐在第一辆马车里,尼西布坐在后座上。第二辆马车当中端坐着尊贵的萨拉布尔,身旁是她的未婚夫,对面是她的兄长,还有作为跟班的布吕诺。
骑在马上的一个是阿赫梅,一个是向导,他时而在走得极快的马车的门边奔驰,时而向前走一点为大家开路。
由于这个地方不太安全,旅行者们都带着长枪和手枪,这还不算亚纳尔大人和他的妹妹的腰带上的武器,以及凯拉邦大人的打不响的出色手枪。阿赫梅注意防范任何袭击,虽然向导向他担保在这些道路上尽可放心。
总之用这些交通工具在12天里走完大约2000公里,即使在这个驿站稀少的地区无马可换,即使每天夜里都让马匹休息,也没有什么克服不了的困难了。因此除非出了什么意外的或不大可能的事故,这次环绕黑海的旅行是会按期完成的。
从特拉布松伸展到西诺普的地区,被土耳其人称为亚尼克。亚尼克以外才是安纳托利亚本土,即从前的比蒂尼亚,现在成了亚洲土耳其的最辽阔的帕夏管理区之一。它包括从前的小亚细亚的西部,首府是库台赫,主要的城市有布卢斯、斯米尔纳、安戈拉等等。
这支小队伍在早晨六点钟从特拉布松出发,走了五公里之后,于9点钟到达了普拉塔纳。
普拉塔纳就是古代的赫姆亚萨。要到达这里必须穿过一片长着大麦、小麦玉米的谷地,这里大片的烟草也十分茂盛。凯拉邦大人对这块亚洲土地上的物产赞不绝口,这些烟草的叶子不用加工就干燥成金黄色的了。他的贸易伙伴和朋友范·密泰恩如果不是被禁止除了尊贵的萨拉布尔之外不得欣赏任何东西的话,很可能是更加无法克制要赞美一番的冲动的。
这个地区全都生长着漂亮的树木,有能与荷尔斯泰因和丹麦最雄伟的树木相媲美的冷杉、松树。山毛榉,以及野生的榛、醋栗、覆盆子。布吕诺多少有点羡慕地注意到,当地的人年龄很小就已经有了肥大的肚子,这使他这个已经骨瘦如柴的荷兰人深感屈辱。
中午他们越过名叫福尔的小村庄,左面的后方是蓬蒂克的阿尔卑斯山的头几条山脉。道路上农民们交错而过,有的到特拉布松去,有的从那里回来。他们穿着褐色的粗羊毛衣服,头戴土耳其帽或者羊皮帽,身边的妻子里着几块有条纹的棉布,在红色的羊毛衬裙上十分显眼。
这个地区多少都与色谱芬有关,是由于“万人军”的著名撤退才出名的。不过倒霉的范·密泰恩是在亚纳尔的威胁的目光下穿过这个地区的,连问一问向导的权利都没有!因此他已经吩咐布吕诺代他打听,并且在途中记下一点东西。布吕诺考虑的可不是这位希腊将军的功勋,所以在离开特拉布松的时候,他忘了指给主人看这座俯瞰海岸的丘陵,从马克罗尼埃纳省归来的“万人军”,就是在这座丘陵顶上向黑海的波浪发出热情的欢呼的。说实话,一个忠实的仆人是不该这么做的。
在白天走了大约20公里之后,队伍在迪尔波里停下来过夜。在这里用羊羔的胃做成的“卡伊瓦克”,羊奶变温后形成的奶皮,由酸奶通过凝侞酶的方法制成的奶酪,大受长途跋涉后胃口极好的旅行者们的欢迎。而且还有各种各样的羊肉,尼西市可以开怀大嚼,不用担心触犯******教的法律,布吕诺也无法捉弄他了。
他们在9月19日一大早离开了这个小小的村庄,在白天穿过了塞普和它的只能停靠三四条吃水不深的商船的小港口。向导对这些在平原当中有时几乎看不出来的道路都一清二楚,这是没话可说的,所以一直在他的带领下走了25公里,在很晚的时候他们到了凯雷苏姆。
凯雷苏姆建在一座丘陵脚下,两边都很陡峭。这里是古代的法尔纳西亚,“万人军”曾在此停留10天以恢复力量。山上有俯瞰港口入口处的遗址,看起来景色如画。
凯拉邦大人本来很容易在这里大量储备樱桃木的烟斗管,这是一种交易量很大的商品,在这个帕夏管辖区里确实到处都是樱桃树。范·密泰恩也认为应该把这个历史事实告诉他的未婚妻:正是从凯雷苏姆这个地方,古罗马的行省总督吕居留斯把第一批樱桃树引进了欧洲,使它们适应了欧洲的气候。
萨拉布尔从未听过这个有名的品味家说话,对于范·密泰恩渊博的论述似乎兴趣不大。范·密泰恩始终受着这个傲慢的人的控制。活像是人们所能想象的最忧郁的库尔德人。可是他的朋友凯拉邦不知是不是开玩笑,不断地称赞他这身新服装,布吕诺听到了只是耸耸肩膀。
“不错,范·密泰恩,不错!”凯拉邦反复地说,“您穿着太合身了,这件长袍,这条头巾,要成为一个真正的库尔德人,您只缺亚纳尔大人那样吓人的大胡子了!”
“我从来没有长过胡子。”范·密泰恩答道。
“你没有胡子?”萨拉布尔喊叫着问道。
“他没有胡子?”亚纳尔大人以最蔑视的口气重复了一遍。
“至少你几乎没有,尊贵的萨拉布尔!”
“那好,你会有的,”专横的库尔德女人又说,“我来负责让你长胡子!”
“可怜的范·密泰恩先生!”年轻的阿马西娇小声地说,同时温柔地看了他一眼作为报答。
“好!这一切都会以哈哈大笑而结束的!”纳吉布一再说,而布吕诺则犹如一只不祥的鸟那样摇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