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不在于把人打发到魔鬼那里去,尤其是因为魔鬼可能就在那儿!”布吕诺答道。
“是谁在跟我说话?”
“是我,您的仆人。”
“哦!布吕诺!是你?总之,你叫醒我是对的!我正梦见范·密泰恩夫人……”
“找您麻烦了!”布吕诺答道,“现在可正好有麻烦呢!”
“发生什么事了?”
“是否能请您叫醒凯拉邦大人?”
“让我叫?”
“是的!该叫醒他了!”
睡眼惺松的荷兰人不再多问,摇晃着他的同伴。
没有比土耳其人睡得更沉的了,只要这个土耳其人有一个好胃口和清醒的头脑,范·密泰恩的同伴正是如此。所以必须摇晃多次。
凯拉邦大人的脾气是从不让步,因此连眼皮也没抬,只是低声地哼哼和抱怨。他在睡梦里和醒着的时候一样固执,当然应该让他睡下去。
然而范·密泰恩和布吕诺坚持不懈,凯拉邦大人终于醒了,伸出手臂,睁开眼睛用还是有点睡意朦胧的模糊声音问道:
“嗯!马车夫和尼西布把补充的马匹带来了吗?”
“还没有来。”范·密泰恩答道。
“那为什么叫醒我?”
“因为马匹固然尚未来到,”布吕诺回答说,“倒有些别的非常可疑的动物在那儿,包围着车子要发起攻击!”
“是些什么动物?”
“瞧!”
车门的玻璃窗被拉了下来,凯拉邦把身子俯向外面。
“愿安拉保佑我们!”他喊道。“那是一大群野猪!”
他没有弄错,那确实是野猪。在与多瑙河港湾相接的整个地区这种动物数量极多。它们的攻击极为可怕,所以它们可以归入猛兽之列。
“我们该怎么办?”荷兰人问道。
“它们要是不攻击,我们就呆着不动,”凯拉邦答道。“它们要是攻击我们就进行抵抗!”
“这些野猪为什么要攻击我们呢?”范·密泰恩又说。“据我所知它们根本不是食肉动物!”
“是这样,”凯拉邦答道,“不过我们即使不可能被吞吃掉,也有可能被开膛破肚!”
“都一样,”布吕诺平静地提醒说。
“所以我们要准备应付任何不测!”
凯拉邦大人说完就把武器分配好。范·密泰恩和布吕诺各有一支能连发六响的左轮手枪和一些子弹。他是“老土耳其人”,是一切现代发明的公开的敌人,所以只有两支奥斯曼帝国制造的手枪,枪管上饰有金银丝图案,枪托上镶嵌着鳞片和宝石,但是更适于用来装饰军官的腰带,而不是用于真正的战斗。范·密泰恩、凯拉邦和布吕诺只能使用这点武器,所以一定要在有把握的时候才开枪。
这时20来只野猪已经逐渐靠近并围住了车子。在无疑是吸引它们来到这里的灯光下面,可以看到它们猛烈地东奔西跑,并且用獠牙掘着地面。这些野猪的个头像驴那么大,而且力大无比,一头野猪就能对付一大群猎犬,所以躲在车里的旅行者们在日出以前若是受到两面夹攻的话,处境是非常值得担忧的。
拉车的马完全感觉到这一点。在野猪的叫声中,它们喷着鼻息,向旁边扑去,使人担心它们会弄断绳套或马车的车辕。
忽然响起了几下枪声。范·密泰恩和布吕诺刚刚用他们的手枪向发起攻击的野猪每人开了两枪。或多或少受了伤的野猪狂吼着在地上打滚,而被激怒的其他野猪则向车子扑去并用獠牙进行攻击。车厢的壁板被戳穿了好几处,而且显然不久就会被捅破。
“喔唷!喔唷!”布吕诺小声惊呼。
“开枪!开枪!”凯拉邦大人反复地说,同时退出他手枪里的子弹,因为他的手枪通常每四枪就有一枪不发火——尽管他自己不愿意承认。
布吕诺和范·密泰恩的手枪又打伤了一些可怕的进攻者,其中几头是直接扑向拉车的马匹的。
在野猪的獠牙威胁下,这些马自然感到害怕,但它们不能自由活动,只能用蹬蹄子来作出反应。如果它们是自由的话,就会扑向田野,那时在它们和野猪之间就只是一个速度问题了。因此它们拼命想弄继绳套以便逃之夭夭。但是绳套是由一股股拧紧的绳子合成的,怎么也拉不断。所以要么是马车的前半部突然断裂,要么是马车在这些马匹猛烈的拉动下被拖出泥坑。
凯拉邦大人,范·密泰恩和布吕诺非常清楚这一点,他们最担心的是车子会不会翻倒。枪声不可能再镇住野猪,它们就要扑到车上来,车里的人也就完了。但是怎样才能避免这样一种可能发生的情况呢?他们不是就要受这群疯狂的野猪的摆布了吗?然而他们并未失去镇静,也毫不吝惜手枪的子弹。
突然,一下更加猛烈的震动摇晃着马车,似乎前半部已经脱开了。
“哎!再好也没有了!”凯拉邦喊道。“让我们的马跑到荒原上去吧!野猪就会去追它们,就能让我们安静了!”
然而前半部依旧结实,经得起拖拉,不愧是英国车身制造业的老牌产品,所以它没有在拖拉下让步。让步的倒是马车。在如此剧烈的摇晃下它被拉出了陷到车轴的车辙。吓得发疯的马匹最后一下子把车拉上了比较结实的地面,车子在这个深夜里没有任何向导,只是被这些暴躁的马拉着狂奔。
可是野猪根本没有放弃这场战斗。它们在两边跑着,有一些向马发起攻击,另一些攻打马车,使车子无法和它们拉开距离。
凯拉邦大人、范·密泰恩和布吕诺被抛到了车厢的深处。
“也许我们都会翻倒……”范·密泰恩说。
“也许我们都不会翻倒……”凯拉邦答道。
“必须尽量找到这些向导!”布吕诺明智地提醒说。
他说着拉下前面的玻璃窗,伸出手去看看能否碰到这些向导,但是马匹在挣扎时把他们都甩掉了,现在只能任凭马车在这个沼泽地区盲目地狂奔。要使马匹停下来只有一个办法:同时让追击它们的野猪群也停下来。但是靠这些武器是不够的,子弹都浪费在这群活动的野兽身上了。
路上的每一次颠簸,都使旅行者们彼此撞在一起,或者从车厢的一个角落抛到另一个角落。凯拉邦作为一个优秀的******顺从着他的命运,两个荷兰人则冷静地一言不发。
一个多小时就这样过去了。马车一直在飞驰,野猪们并未放弃它。
“范·密泰恩朋友,”凯拉邦终于说道,“我要让自己说一说在类似的情况下面,就是一个旅行者在俄罗斯大草原上被一群狼追赶的时候,是多亏了他仆人的崇高的献身津神才得救的。”
“怎么得救的呢?”范·密泰恩问道。
“哦!没有比这更简单的了,”凯拉邦接着说。“仆人拥抱了他的主人,把自己的灵魂托付给上帝,就跳到车子外面去,当狼群停下来吞吃他的时候,他的主人得以拉开了距离并且得救了。”
“非常遗憾的是尼西布不在这儿!”布吕诺泰然自若地答道。
想到这一点,三个人又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这时夜越来越深了。马车依旧保持着吓人的速度,野猪也无法靠近了扑上去。如果不发生什么意外,例如没有损坏一个轮子,没有过于剧烈的碰撞使马车翻倒的话,凯拉邦大人和范·密泰恩还能有一些得救的机会——哪怕没有布吕诺感到无法胜任的献身津神也行。
另外也应该承认,这些马匹在本能的指引下一直跑在它们走惯的这部分荒原上。它们是在坚定地向着驿站笔直地跑去。
所以当曙光刚刚在东方的地平线上升起的时候,它们离驿站只有几俄里了。
这群野猪还追逐了半个小时,接着渐渐地落后了,但马匹一刻也没有放慢速度,直到离驿站几百步的地方,才筋疲力尽地倒了下来。
凯拉邦大人和他的两个同伴得救了。基督徒的上帝和非基督徒的真主同样受到赞美,因为他们在这个危险的夜晚保佑了荷兰的和土耳其的旅行者。
当车子到达驿站的时候,没有在漆黑的深夜里经历这场冒险的尼西布和马车夫,正要带着补充的马匹出发。这些马就代替了原来的马。凯拉邦大人当然要为那些救了他们的马付一大笔钱。马车的绳套和辕木已经修好,所以连一个小时都没有休息,它又像往常一样奔上了去基里亚的路程。
这个小城也是多瑙河的一个港口,位于名称也是基里亚的支流上。俄国人在把它归还给罗马尼亚之前,把它所有的防御工事都摧毁了。
8月25日傍晚,马车平安无事地到了这个城市。疲惫不堪的旅行者们住进了城里的一家大旅馆,沉睡了12个小时,消除了前一天夜里的疲劳。
第二天他们一早就出发,很快就到了俄罗斯的边界。
在这里又出了一些麻烦。莫斯科海关的令人恼火的手续使凯拉邦大人的耐心经受了严峻的考验,他多亏了商业上的联系——你说是倒霉或幸运都可以——俄语说得能够让人听懂。由于他固执地反对海关的活动,有一阵大家以为不会让他过境了。
这时范·密泰恩好容易才让他安静下来。凯拉邦于是同意接受检查,让人翻了翻他的箱子,使海关履行了它的权利,不过他还是把这种绝对正确的想法说了好几遍:
“显而易见,所有的政府都是一样的,都不如一块西瓜皮!”
罗马尼亚的边境终于被一口气越过去了,马车驶向黑海海岸朝东北方向勾勒出来的比萨拉比亚。
凯拉邦大人和范·密泰恩离敖德萨只有20来公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