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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3 诡异的眼神

也不知是前几日在山岭间遇到的山贼起了作用,还是她领着他顺路绕了那奇异的屋子的缘故,这一次,关岳鸣没有再自顾自地决定走向,却是要武小小自己做主,看要如何走。

于是,武小小领着他离开了无人的野山旷岭,却是按着旅人的驿道,一路慢慢而行,朝着南蛮之都卡司兰去了。

他没有问她选择官道的缘由,她也没有问他同意自己走官道的缘由。

反正,他们原先的目的便是卡司兰,如何走,只要他已办完了该办的事,便无所谓了。

而她,则也因为又有了开胃的药丸吃,可以一路尽情品尝南蛮美食,尽管这貌美的少年郎一路也没给过自己什么好颜色,但还是嘻嘻哈哈,一路玩得甚是高兴。

由天朝边疆至南蛮国都卡司兰,若走官道也就五百余里,骑马而行也就一日的路程,但南蛮处处崇山峻岭,即便是官道,行走起来也是一山十八弯,行行绕绕,又无什么好景致,若无多少耐心,真的是一趟苦闷的差事。

武小小向来是闲不住的,只慢慢地跟在关岳鸣身后走了几日,摸清了他的性子,便时常起了捉弄之心。只是,总还知道关小少爷是自己的衣食父母,真的得罪了他,自己那尚未到手的一千两白花花的银子恐怕是要打了水漂的……所以,也只敢暗地里做一些小的手脚,小小地娱乐自己一下而已。

如此走了三日,这天晚上到了一处驿站,同驿站看门的老汉打听了下,离卡司兰也就二百余里了,便放心地住了下来,关岳鸣架不住武小小的嬉皮笑脸,竟然住了七天。

七天,即便是走得再慢,却也已经到了卡司兰了啊。

关岳鸣虽然不太满意,却很难得地没有说任何反驳之语。

于是,就在这驿站里,慢慢地熬了七天无聊的时光。

说是驿站,其实也就是三间石头屋子,甚至连外墙也没有一堵,来往的商人也并不多,因着近几月天朝与南蛮关系又渐渐紧张起来,往返两国做生意的人也少了许多。

武小小却是关不住的,七日里没有一日是在屋中,大多时候都会自告奋勇地说要去打野味,一去便是从早到晚的一天,关岳鸣曾暗中跟她去出过一次,的确是顺着野兔山鸡踪迹而循,并没有说假话,也就放了心任她去。

一般到太阳落了山,她就会拖着满满的山鸡野兔跑回来。

她捉野味很有趣,从不先将其杀死,而是拿一根不知什么做的细绳,一只一只地捆住脚顺着雪拉回来。那小绳太细,远远看去,就好像一群山鸡野兔跟在她身后自己跑一般,虽然有的是向前,有的却是向着后倒退着前进,很是有趣。

他第一次与那驿站看门老汉看到时,那老汉还以为武小小是这山脉之神,不然哪里会有一大群的动物簇拥在身边?

真真让那老汉吃了一惊,无端对两人尊重了许多。

那老汉本就是南蛮之人,据说在军中做了一辈子的火头兵,后来因为年纪大了,且又无妻无子,国师牧延宏畴大人体恤他,便让他在这里做了一名小小的驿官,平日里也就是打扫一下这三两间的房子,每隔一段时间,自然有人会运军中补给给他,算是享福了。

提起那南蛮国师牧延宏畴,老汉很是感激,说着说着就会流泪,而语气更是尊敬到了极点。

那牧延宏畴,关岳鸣自然知道是何许人也。

此人其实也是南蛮上任国主的儿子,只是他母亲乃是天朝之人,所以尽管他在南蛮国内才智无双,武艺兵法更是超群,却并没有得到南蛮国主的喜欢,几年前老国主过世,新国主即位,更因忌讳他的才能而险些将他害死。幸亏牧延宏畴极有心机,不知怎么竟说动了他那同父异母的兄弟,率了十万大军在五天之内连夺取了天朝三座城池,一时名声显赫天下皆知。

那一战,天朝有数万名将士英勇战死,端的是一将成名万骨枯。

牧延宏畴自此之后,深得南蛮国主器重,被封为南蛮国师,更是握有南蛮九成的兵马,一时尊耀无人能及。他在南蛮民间,更是以仁义爱民深得百姓的爱戴,许多南蛮百姓家都供奉着他的牌位,据说如此能消灾祈福,初一十五地上香祭拜,几乎赶上天朝百姓对关大老爷的崇敬了。

关岳鸣似乎因为无聊,每天便听这南蛮老汉絮絮叨叨着他们的国师大人。他虽待人冷淡,但也会偶尔搭句话配合一下,让老汉很是高兴,不免说得更起劲了三分。

这南蛮与天朝在前任国主在位时还算是友好,南蛮地处荒凉之地,虽幅员辽阔,却多是穷山不毛之地。南蛮人多以放牧为生,大多是将毛皮卖于天朝,换些粮食器物,后来不知怎么在山中找到了铁铜大矿,便又制作铁具铜器与天朝交换,来往两国的商贾为数曾盛板一时,但自那场恶战后,双方来往便少了许多。

言语间,那老汉不免又带了几分的敌意,这则是因为关岳鸣与武小小乃是天朝人的缘故了。但这几日看这长相俊秀的少年虽然表情冷淡,却极是尊重自己,而那总是笑嘻嘻的女子,则总送他许多活着的野物,慢慢的也就降低了戒心,加上总是一个人待在这荒无人烟之地,也难免觉得孤寂,一日两日过去,与两人熟了,几乎将自己这一辈子所知道的东西都忍不住对两人说了。

从这南蛮老汉口中,关岳鸣不但知道了南蛮众多习俗,知道了牧延宏畴,知道了南蛮国都卡司兰名字的来源,知道了南蛮现在的朝堂局势,甚至连从此处到卡司兰的捷径也知道了。

这老汉虽独居已久,但对南蛮朝中事却知之甚详,想必是在军中时曾离高位者很近的缘故。

关岳鸣在他说时,总是淡淡垂眸,似是听得很漫不经心,只为了打发漫漫时间。

到了晚上,武小小拖着一地的山鸡野兔回来,老汉便很高兴地帮忙收拾去了,吃喝饱了,又会凑过来继续,这时有武小小很感兴趣地一直附和着,老汉便不免再将白日里曾说给少年听的再说上一遍,更是详细生动。

如此过了七天,老汉专门放养那些山鸡野兔的屋子被武小小塞得满满,再也盛不下了。关岳鸣便与武小小辞别了这老汉,老汉依依不舍送出老远,一路慢悠悠地踏上了前去卡司兰的路程。

不知为什么,关岳鸣常常望向武小小,那几乎称得上诡异的眼神,让武小小忍不住有一点头皮发麻,甚至起了小小的鸡皮疙瘩。

“少爷,你就好心告诉我吧,你总这么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俊美的少年却还是淡淡地垂着眸慢慢随她走着,并不想说话。

“少爷,您就行行好,告诉我吧!”笑嘻嘻地凑过来,武小小很亲热地拿手肘撞撞他,却被他一闪躲开了。

不由翻白眼,她用力踢向一旁的山石,然后哎哟一声一下子蹲坐在大雪地上,抱着脚哼哼起来。

关岳鸣一见她如此,先是有些无奈地瞪了她片刻,却见她一直抱着脚哎哟不停,以为真的踢疼了,便蹲下来看她抱着的脚。

一时没有防备,一下子被武小小用力抱住了胳膊。

他先是一呆,而后用力回扯,却带着小小软软的身躯动了几分,他咬牙瞪她,她却笑眯眯地看着他,神情竟然是十分的无赖。

少年望着她笑眯眯的样子,静了片刻,便随她去了,只是白玉一般的姣好面容不免带了一丝丝的红晕,衬得容貌更是好看了三分。这不免让武小小再次看直了眼,立刻空出一只手摸进腰间的挎包捏了颗药丸出来往嘴巴丢。

少年却微皱眉,一只手一下子拦截了她那药丸,手指微用力将那上面的石蜡捏碎拨掉了才轻轻丢进她依然张着的嘴巴。

“反正我尝不出味道,本就是如同嚼蜡了。”小小并不以为意,几口嚼吞进肚,笑眯眯地道,“好少爷,你就告诉我吧!”

“告诉你什么?”少年用力掰开她的手,抽回自己的胳膊,犹豫了下,也学她的样子坐在了雪地之中,淡淡哼一声,“我其实还要你告诉我呢。”

“少爷想知道什么?”她笑眯眯地再摸出几颗药丸来,又径自往嘴巴丢,却看到少年用力瞪她,便吐舌头扮个鬼脸,只得将药丸一一去掉了那薄薄的石蜡,才丢进嘴巴里。

“这几日,你故意留我和那老汉在一起。”他淡淡望着她随意丢弃在地上的石蜡碎片,道,“那老汉会说天朝语,又对南蛮如今朝中形势十分的了解,比天朝派驻南蛮朝中的探子知道的似乎还多。”

他甚至怀疑她的用意,是让那老汉为他上一堂关于南蛮的课业了。

“啊,少爷,您好聪明哦!”小小笑着晃晃脑袋,将手插进身边的雪地,见他又用力瞪,便笑着抽回手来,甩一甩手上带着的落雪,“出来前,我义兄偷偷告诉我,他说您有些胆大妄为,根本不想听他分析一下南蛮如今的形势,也对探子传回的消息不怎么看重,所以,我义兄让我找时间给您先补充一下。”

她并不隐瞒,直话直说。

少年轻轻哼了声,并没有说话。

“少爷,您不必担心那老汉,他本就是从天朝过去的。”见他立刻看向自己,便拍手一笑,“也可以说是我义兄埋在南蛮路上的一颗小小的钉子。自几年前那一场大战,我义兄深怕那个牧延宏畴在一夜之间率军杀过来,所以就在这里放了一个小小的眼线,好随时可以掌握南蛮举动。”

“我看他却对牧延宏畴十分的尊敬,对我们却是有着敌意的。”他眯眼,想起刚到那小驿站,那老汉明明是很怀疑地紧盯着两人的。

“哦,因为他并不知道我们的来意啊。”她轻描淡写地再拍拍手,不看少年用力瞪的眼眸,只笑眯眯地吸口寒冬的凉气,“他还以为我们是南蛮派到天朝的奸细哩。”

“你似乎什么都知道。”少年突然道。

“如果我都知道了,何必还要陪你在那没有一个人愿意待的小驿站一住七天?”她嬉皮笑脸地回答他,“因为我懒啊,所以只好找一个不懒的人来告诉你啊。”

“你怎知他是天朝的暗探?”

“哦,我从我义兄书房里偷瞄到的。”还是很轻描淡写的回答。

“……”

“啊,回去后,你不要告诉我义兄啊。”突然想起这很重要的一点来,她拍拍脑袋,很讨好地从挎包摸出一颗药丸来,很讨好地递给神情莫测的少年,“这颗应该是松子糖味的,少爷,给你吃吧。”

明明年纪比他还大上两岁,却偏偏带着小孩子一样的神情。

少年瞅了她一会儿,才慢慢伸手,接了那药丸。

她却又啊了一声,显然刚才她只是讨个机巧而已,其实并不是真心送少年的。

少年轻轻哼一声,立刻捏破那蜡衣,放进嘴中。

清淡的甜味带着丝丝的微苦,沾染了口腔。

那个辛不平,到底是带着什么心思来为她做药的?

心中突然想起那奇异的荒林小屋来,他神情有些微微的黯。

小小却不知他的心飞到了哪里,见他吃了那药丸,便立刻大声说:“好了啊,少爷,您可是答应我了哦!”

“我答应你什么了?”站起来,他头也不回地顺着弯弯山道往前走。

“答应我不向我义兄告密啊!”她也立刻跳起来,追在他身后。

“我会告什么密?”

“说我偷偷溜进他的书房机密暗室,去翻他给我师姐的情信,却无意地翻了南蛮暗探分布图出来啊!”

“哦,原来是这样的密啊。”他点点头,神情还是很冷淡,继续背握着双手走着。

“是啊是啊,少爷你可是吃了我的糖,不能食言而肥的!”

“哦,食言而肥。”他还是淡淡的,慢慢走着,点头,“我兄长常常说我太瘦了,如果能食言而肥,倒也是不错。”

“啊……”她彻底傻眼了。

“小小。”美丽的少年突然站住,回头,轻轻望着她。

“啊?”她也不由止了步,眨眨迷惑的眼。

“我们交换一个条件好不好?”

“什么条件?”

“你以后不在我面前提那个……辛不平,”他咬牙,美丽的面庞忍不住有一点扭曲,“我就不告诉你义兄关于你偷闯他书房暗室的事。”

“不提辛不平?”她有些呆,眼睛又眨了眨,“为什么不能提辛不平?”

“因为——”他往前一步,瘦高的身躯挺得笔直,前胸几乎贴到了她的鼻尖,他低头,望着她头顶淡褐色的发,轻轻一叹。

“少爷?”她却看不出少年带着激荡的神情,只也后撤了一步,不自觉地揉了揉开始发痒的鼻子。

他一怔,自然瞧到了她的举动,不由微愕。

“呵呵,少爷,您身上有味道。”她笑着解释。

“血腥的气味?”他握拳。

“不是,是……是很好闻的味道啊。”她不敢说“杀气”,只是干干笑一声,很讨好地应承,“我是很喜欢美色的啊,我怕我一个忍不住,就扑到您身上坏了您的冰清玉洁啊!”

少年立刻瞪着她,眼睛一眨不眨。

“呵呵,我开玩笑的。”快速地摆手,小小迅速后撤两步,真的怕少年扑过来狠揍她……因为她不合适宜的玩笑。

“武姑娘!”少年些微的错愕后,面容立刻扭曲了七分,白玉似的面庞一下子红了六分,像好看的桃花开满了脸,他怒道,“你到底知不知羞!”

“我说了我是开玩笑的嘛!”好委屈呀她!

“开玩笑?一个大姑娘有这么开玩笑的么!”

“我承认我是小姑娘好了吧?”见这少年更狰狞了几分,忙闪身绕过他带路继续走,“好啦好啦,少爷,天不早啦,再磨蹭咱们就又要露宿荒野啦!”今天已降了大雪,宿在野地可是会冻僵的。

少年狠瞪着她忙不迭溜走的背影,用力吸了好几口气,才紧握着拳跟上她去。

这个女人!

燃火的美眸,凝着那小小的背影,不知为什么,又黯淡了下来。

她果然已经……忘记了自己啊!

结果,就算他们再加紧脚程,还是不得不露宿了荒野雪地之中。

少年好半天不曾与她说话,只在她到处找枯枝引火时去附近转了转,却因天太晚,什么野味活物都钻进雪地避寒睡眠去了,并没抓到可以吃的野味回来。

小小倒没有失望,只从挎包里摸了几颗银白色的雪参出来,丢了两颗给他,其余的三数颗则丢进了自己的嘴巴,很享受地眯眼嚼了嚼,咽下肚去,便很满足地将附近的雪扫了扫,随意靠着山树合上了眼睛。

“武姑娘!”

她应一声,没有张开眼。

“武姑娘!”干巴巴的喊声又干巴了几分。

“少爷,您有什么吩咐?”她叹口气。

“你起来。”

她随口啊一声,却并没有动。

“武姑娘!”

她很顺手地往旁边挪了挪,将山树空出来。

热气扑向她。

她终于睁开眼睛,却见这冷冰冰了半天的少年正将那燃着的火炭挪移到她刚刚靠着的树下。

“少爷,这样会烧到这树的。”她提醒。

少年却看也不看她,将所有的火炭都堆过来,平平铺在了树下,过了一会儿,火炭转成了暗色,他又从不远处扯了好大的一团树枝以及落叶过来。

她起了好奇,便很认真地盯着他的举动。

少年先将树枝一根根平铺在了那炭火上,再一斗斗地铺上那落叶,等烟气冒完,便从一旁他那永不见瘦下去的锦皮包袱中抽出一件雪白的精绣衫子铺在其上,然后招手要她过来。

她好奇地挪过来,伸手摸了摸那衫子,一股热气传上来,十分的暖和。

“好了,你坐这上面睡吧。”少年站起来走回那已经快灭了的火堆旁,拣了几根枯木丢进去,很冷淡地望了她一眼,便盘膝打坐起来。

耶?

小小摸摸脑袋,有些不明白这少年突然的举止了。

前些时日,他们曾不少次地露宿荒野,她的小包袱还被他垫在尊臀下呢,哪里曾顾及她会不会冷啊?

这少年,啥时候改了性子啦?

“你不是累了么,不睡还发什么呆!”少年并没睁眼看她,却突然冷冷道。

“少爷,您今天怎么心眼这么好?”她笑眯眯地坐到那雪白的衫子上,伸手摸摸衣襟上那精致的刺绣,又有点想开玩笑了,“难道您发觉我很——”突然想起白天那一幕,这少年有点开不起玩笑啊,便笑一笑,不说了。

“你什么?”少年照旧打坐,美丽的眼睛掩在浓密的睫毛之下,神情还是淡淡的,“你以为我突然对你好,是因为白天的缘故?别暗自得意了!我只是谢谢你的雪参而已!”

“……”

好难相与的少年啊!

再次确定自己那一千两白花花的银子会来得很不容易,非常的不容易,她偷偷扮个鬼脸,索性也不再自讨没趣,大咧咧地翻身躺在那衫子上,手枕在头后,望着空旷的夜空,小声地哼唱起家乡的小调。

“你是……江浙人?”那少年却又开口了。

她微侧首,见少年已经睁开眼,正望着那火堆。

“是啊,我爹爹是江浙人,我阿娘是江浙人,我自然也是江浙人了。”她暂时停了小调,翻身,侧躺着望着火光下有些模糊的少年,笑道,“少爷,您见多识广啊,竟然能听出我哼的是江浙的小调!”

却又是不自觉地在拍马屁了。

少年没有恼,轻轻笑了下。

她立刻张大了眸子。

太好看了!

除了好看两字,一时竟然找不出其他的形容了。

“你这么看我做什么?”少年抬头,恰好瞅到了她几乎流口水的模样,眉头一下又皱起来,冷着脸道,“你就这么喜欢看……”

“是啊是啊,我是很喜欢看美丽的人啊!”她很大方地承认,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老夫子不是说过么,食色性也。我这不过是在身体力行老夫子的经典言论而已。”

少年听她如此扭曲上古先哲的话,不由摇摇头,深感无奈。

“少爷,您不喜欢美色吗?”

“……你一个姑娘家,怎么总说这种话!”

“这有什么啊?”她却不以为然得很,放在脑袋后面的手伸出来往夜空中一指,笑道,“少爷,您看这天上的星子,都被人看了多少年月多少回,不是还在闪闪发光?美丽的事物,自然是招人喜欢嘛!”

“你这话却是不通——”突然又不说了。与这胆子极大的女子同行已非一两时日,慢慢摸清了她的性子,便知道许多时候与她较真,只是浪费时间与唾沫而已。

“啊,对了,少爷,您说过,您是那位玉树临风风流潇洒英俊到没天理的飞二爷的弟弟,是吧?”

“……是。”他一愣,不知她为何又改了话题。

“那您可不可以画他一幅画像送我啊?”她索性一骨碌坐起来,眼睛闪闪发光,简直比天上的星子还亮了几分。

“……我不会画!”他突然又恼。

“啊,可惜……”她翻个白眼,很失望地躺回去。

“你……”沉默片刻,他终究也忍不住心中的好奇,问,“你到底从哪里知道我飞二哥的?”

“我师姐给师傅的信上提到过,我在我义兄的暗室里瞧到过他的画像。”

“你义兄的暗室?!”少年几乎跳起来,再也不顾什么冷静稳重,有些怪异地瞪着很自在的女子,很诡异地问,“你义兄没事挂我飞二哥的画像在暗室里做什么?”

眯眼,想一想那沉稳的男人,并不像是有那种嗜好的啊……

“你真的不知?”她却用更怪异的眼神眯眼瞅他,很诡异地回答,“我义兄的妹子嫁了他啊。”多么简单的答案!

“……”少年说不出话来。

他自然知道他飞二哥的迎娶了近十年的妻子是哪一位,却还是不明白那沉稳的男人挂他飞二哥的画像到底是为什么……

“我义兄说,他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位妹夫,听说他妹子嫁了他,就派人千里迢迢去京师要他妹子画了幅她丈夫的画像给他看看啊,说是如果他敢对不起他妹子,他去扁人也不怕弄错。”

多么心疼妹妹的好哥哥啊!

多么正大光明的理由啊!

“……”

少年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少爷,您怎么了?”怎么这样张着嘴巴啊,多影响美丽的形象啊!

“……你真的这么喜欢美丽的……男子?”他低低一叹,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微微笑了下。

“是啊。”很理所当然地回答,她也笑眯眯地叹口气,“前几年我不是生了一场大病么?那时候我什么也不想吃,辛不平就画了许多美丽的画像给我看,我每乖乖地吃一顿饭,他就告诉我画像上的男子家住哪里,姓甚名谁。”

“……然后你就真的去找了?”

“是啊是啊,不过很可惜,画像很美丽,见到了真人却很失望啊!”想起来,她就很惋惜地叹口气,眯眸一笑,“我吃了整整一年的药,辛不平竟然也真的找了上千张的画像给我。”

不过,除了前几张辛不平尚有耐心真的去寻了真人画外,其余的,却是他自己胡乱画的了。可惜当时她神志尚不太清醒,也缺力气计较,只好忍下,管他真的假的,能继续就着饭吃就好。

关岳鸣望着她,半天没有言语。

隐在袖中的手,却忍不住剧烈地抖起来。

整整一年地吃药,整整一年地不想进食,那该是……怎样的痛苦?

“啊,咱们怎么说到这上面来啦?”突然拍拍脑袋,武小小再翻一个身,被底下的热气蒸得很舒服的腰轻轻扭了下,双臂大张,伸一伸懒腰,她笑道,“唔,累了,少爷,我先睡了啊。”

语罢,不过几个呼吸间,轻轻的鼾声真的响了起来。

少年愣愣凝了她完全不设防的自在睡姿半晌,轻轻叹一声,将身边的锦皮包袱解开,把里面的衣服放到一边,那锦皮包袱一抖,却是一件大氅,站起来,无声地走到她身边,微弯腰,轻轻给她盖上。

那火光下,那夜空的星子下,那大氅下的女子,含着笑,舒着眉,梦正酣。

他呆呆站着,呆呆望着,突然,美丽的眼睛里,流下晶莹的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