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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10章 梦

真是很多年都没有的事情了,夜里梦到流星雨。

早上七点准时睁开眼睛后,夏语冰就将手臂枕在脑后望着干干净净的天花板。

她长到二十岁这么大,按照狮子座一年一次的频率算来,人生中起码已经下了十来场流星雨。

但她从未看过一颗流星,不管是巧合,还是刻意的等待,都没有。

只有一场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去看的灯会,六岁那年左右吧,在著名的朱雀湖举办,听说绵延十里,非常壮观。可当天预报晚上会有台风过境,正在做饭的妈妈立刻打消了前往的念头。

那个男人则立刻打了电话去问,得知灯会照常举行,便应允女儿一定会去。

晚上六点吃过晚饭他果然把她抱到摩托车后面,拿雨衣裹紧了,翻身上路。不过老牛般的摩托车坏在半路,修车的又都收摊回家去了。他倒也犟,宁肯把时间都耗在路上推车去湖畔,也没有掉头回家的意思。

灯会展出的什么内容她完全不记得了,反正也没什么好看的,等到了都散场了,满地糊了泥浆的破纸片。

夏语冰笑了笑,稍微坐起来一点,被子拉到肩膀。

为什么要为了一出已知的没有意思的景色,大费周折,千里迢迢?

一边笑一边拿过电话按了组烂熟于心的号码,“喂,起——床——没——有?”

“……你真是阴魂不散哪……”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虚软无力,“都在几百公里外了还不肯放过我。”

“说明我每天一醒就想到你啊,而且也能让你时刻记住我。”一只手掀开被子,故意发出响亮的穿鞋声,“一起换衣服吧,我现在在脱上衣。”

“流氓!”疏桐没辙的声音传来。

系统提示有新来电,夏语冰顺口说一句:“等一下,我接个电话。”切换到新来电,一大清早,百分之八十是尔朱家那两个活宝之一。

“考、虑、得、如、何?”

果然是意料中的声音和问题。

“不是五点才过期嘛。”她懒洋洋地单手扣上内衣扣。

“可是有的事,不用考虑那么久啊。”

“五点以前你可以不用再烦我。挂了。”说掐就掐,不想让桐等太久,免得他又睡着,“我穿好上衣咯,你呢?”

“一样。”桐的声音听起来漫不经心,“他叫你考虑什么?”

“唷,你听到啦?说是看流星雨的事情。”

“那么老土的招数啊。”

“还不错,多有地老天荒海枯石烂的感觉,感情恒久一如宇宙中的流星群。”

“流星雨不是转瞬即逝的代名词吗,你读书读到头壳秀逗了?”

“……哈哈哈哈!”夏语冰怔了一下就大笑不止,“对对对,我一时转不过弯来,真是。”

和流星雨一样短暂易逝的感情才对,那么,去看看也没什么大不了吧。

顺便还可以溜回家瞧瞧桐,近在咫尺地给他打电话,让他以为自己有千里眼。

“地老天荒?海枯石烂?”对着镜子梳头时,她温和地笑着,问镜子。

这天过得不慢,转眼就到了下午。

还有十分钟就下课,还有四十分钟就到了最后时限五点。

漫不经心瞥一眼窗外,教务主任站在窗外,微笑着对她勾了勾手。

任课老师也看到了,询问的目光投过来。

夏语冰合上书本走到外面,顺手带上门。

“到我办公室谈吧。”萧贵宇转身就走,语音始终是带着笑的。

“那套《有樱之夜》,谢谢你的割爱。”接过红茶,杯壁的温度提醒了她,“不过,公报私仇不至于吧?”“呵呵,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萧贵宇笑呵呵地在对面坐下来,“今天晚上老爷子要来学校。”

夏语冰慢慢呷了口,“心血来潮啊?这么突然。”

“我也是从司机那里得到的消息,他没告诉任何人。”

“……怎么?”

“应该不是为了你和尔朱纁的事吧!”

萧贵宇慢慢地浏览着电脑上的什么文件。

“那学校里还能有什么引得起他老人家兴趣的事?”

“老人家吃的盐总归比我们俩吃的饭加起来都多。”萧贵宇仍旧笑呵呵地合上笔记本电脑,“我只是给你提个醒,你也知道,学校里他的眼线很多。”

她心底没来由地生出一丝烦躁。

“漂亮女人活得累,因为很多人追。”萧贵宇对她耸耸肩,嘴角一撇,“不过其他人,你都回绝得很漂亮,怎么对这个尔朱纁这样不干不脆,有失水准,这个只不过比以前那些长得好,此外也没什么分别嘛。”

“你越来越八卦了,难怪一直成不了家。”

从主任办公室出来,途经花园时突然风起,一张纸飘到鞋边,她差点一脚踩上去,还好及时停住。

是张速写本里纸,画得模模糊糊,只知道是人物素描。抬眼一瞄,一个女孩子提着裙子慌慌张张地跑过来。

正想递还,不经意看到一角上叫做韩乐瑜的签名,本身倒不算什么耳目一新的名字,只是笔迹看在眼里,颇为熟悉。

女孩子已经跑到跟前,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夏语冰笑着递过去,“韩乐瑜?”

“是……这个,真对不起。”

她急急忙忙地接过去,赶紧夹在速写本里。

“画得很见功力呢,一定学了不少时间素描。”

“高中在宣禾……不过,我不算成绩顶好的学生……让您见笑了。”

“哪里。”

韩乐瑜欠了欠身,匆匆跑走。

当我想起你,如果是白天,我会闭上眼。

当我想起你,如果是黑夜,我会关上灯。

冥冥中伸手触摸到的,那就是你。

对别人来说,你的一切她们都爱。

对我来说,我爱的一切都是你。

我不可能时刻想到你,

然而每当我想起你、需要你,

就能感受到你。

无论何时何地。

这笔迹,还真像“静舒”。

“希望柏舟煮茶的手艺能有你这么好,那我就有福了。”

“你闭嘴!刷爆一张卡去送那个小白脸礼物的事我还没原谅你呢。”

尔朱纁上身着一件无袖T恤,赤脚站在隔间里煮奶茶。已经是最后一道工序了。

尔朱静大咧咧坐在他床上喊:“又不是用你的钱!”

“少来,卡里没钱你能饶得了我?”

尔朱静吃吃笑了两声,一手接过杯子一手在纁裸露的胳膊上捏了一把,“好结实呀!你应该找机会多露露身材给她看!”

“离家远了没人管你是不是,越来越流氓了。”

尔朱静一下子醒过来,“你怎么还穿着T恤仔裤,不是要和语学姐去看流星雨?”

“衣服提早五分钟换也来得及。”

“格格格……”尔朱静咬着杯沿贼笑一通,突然跳起来,杯子一搁,“哎,我还是不喜欢这个发型!时间来不及了,我得赶紧回去重梳!”

笑着看她跑了出去,纁瞧瞧桌上的座钟,一口饮尽奶茶,杯子拿去水槽洗。

洗手台上放着保温瓶,里面是满满一瓶现冲的奶茶。两只杯子倒扣在旁边,用干净且厚实的毛巾包了,怎么颠也不会碰坏。

她说五点以前别烦她,算算也就还有十来分钟。

这十来分钟,你在干什么呢?虽然不化妆打扮也明艳照人,但私心里还是希望看到她时会跟平时不一样,哪怕细枝末节也好。

做着最后准备的同时,他手伸进仔裤口袋,拽出那封折叠的信笺。

颜色虽然幼稚了点……口气虽然肉麻了点……字迹更是跟那张名片上的南辕北辙……不过这都可能是她故意做出来的假象以混淆视线。

“想试探我是真的还是假的——需要用这么无聊的方式吗?”

眼角瞥到秒针走过了五点,纁立即拿起电话。

“喂。”

耳畔传来清晰的问音。

“五点啦!”纁换了左手拿电话,把杯子夹在胳膊肘里,想想觉得不大妥当,还是夹了保温瓶。

“那又如何?”

等了十几个小时仍然换来不清不楚的回答,纁都佩服自己还能把话题进行下去,“可以给我答复了吧?”

“答复就是不去咯。”夏语冰轻描淡写地说了句,“还有事吗,我这里比较忙。”

“……没了。”

纁一下子掐掉电话,沉静了三秒钟。

电话另一头的夏语冰也是过了几秒钟,才将跟手机连线的耳机取下来。

“你很忙吗?”宫震把一罐饮料放在她面前台子上,卡布奇诺,“刚才说要看我剪片,结果又一直对着窗户坐在这里。”

夏语冰朝他吐吐舌头,然后笑开。

“你在宣禾进修过,知道韩乐瑜这个人吗?”

“哪一届?”

“大概是新生。”

“小三届,肯定在我毕业后才进去,不认识。怎么?”

“问问而已。”

宫震“哦”一声,“你真的不看我剪片?不看就走,在这里碍手碍脚。”

就这样被赶出来。

一边喝着迅速冷掉的罐装咖啡,一边在梧桐阴下慢慢走着,深秋了,树叶已经耐不住逼近的严寒。

“应该把Ipot带出来才对呀。”

轻轻埋怨着自己的记性,她失笑了一下继续漫无目的地走着。

学校里不乏成双成对的情侣,她也没有故意视而不见。每一个擦肩而过的人她都会从他们脸上汲取一些是否幸福的信息,也许知道观察别人的同时,自己也在被深深关注着,她的眼神总是能在注视时肆无忌惮,却又在时机上收放得恰到好处。

她就是那种会令不少女孩子产生“如果我能成为夏语冰,即使抛弃一个深爱自己的男朋友也值得了”的想法的女子。毕竟美貌这一点对女人来说,总是代表了无数的选择和无限的可能性。

这些拥抱着女孩子的男生,不说全部,起码有一半以上都对她动过心。

艳丽,纤细,深不可测的黑亮眼神,以及攀附上便可以不必为后半生发愁的显赫家世,是任何男人都想得之后快的梦中情人。

但也只能在梦中。

“你爷爷进了校长室。”

顺手删掉这条已读信息,夏语冰转念一想,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好。她没有收起手机,径自调出家里的电话打回去。

接电话的是二哥夏文犀,“疏桐不在家。”

虽然一开始并没有打算找桐,但她闻言还是问了句:“他去哪里了?”

“都是爷爷安排的,我什么也不知道。”

挂电话前夏文犀又加了句:“我看我们很快就要为疏桐高兴了。”

为他高兴?什么意思?

夏语冰面色冷冷掐掉通话键,继续拨疏桐手机。

其实因为常年待在家里,疏桐根本不需要手机这种东西,不过夏语冰还是以家里电话联机,别人能听到谈话内容为由,逼他配了一支。

也是过了好久才接通,不过接电话的却是个女声,犹犹豫豫:“喂?请问……”

夏语冰不容她说完就冷冷打断:“叫桐接电话。”

“他现在不在……”女子听起来怯生生的。

夏语冰哼一声:“谁给你这个权利听他的电话?”

“我……”

电话被拿走,疏桐淡淡说:“姐。”

“啊,约会呀?”她笑呵呵地说,“对方是哪家女孩子?”

“暂时替爷爷招待一下。”

夏语冰还是微笑的语气,“夏家人都死光了?要你招待?”

那边顿一下,“怎么,你……”疏桐说,“生气了?吃……醋了?”

本想说“我吃你这个茶宝的醋做什么”,不过转念一想就笑了起来,故意提高音调:“是呀,你这个死没良心的,我不在就勾三搭四。”

“都说了是招待……”

“傻瓜。”她的心突然软了下来,这个头脑超强但是对人情世故完全一窍不通的茶宝弟弟啊,夏常翁打的什么算盘,全夏家也就他一个人不知道。

“而且,”夏疏桐语气硬起来,“你在学校里难道就没有朋友。”

“他们怎么能跟你比。”夏语冰一句话噎得夏疏桐无法作答,“怎么样,你能当着那女人的面立刻跟我说一句‘她怎么能跟你比’吗?”

那头哑口无语,夏语冰呵呵笑起来,“逗你呢,对了你在家附近还是外面?腿上记得搭毯子,还有,要想着我。”

“你呢,不是要去看什么流星雨?”

“回绝了。”她轻描淡写地说。

“没有去?!”

“免得你这茶宝胡思乱想啊,哈!哈!哈!”

她故意笑三声给疏桐听。

“好了,等下我知道早点回去的了!”

“那女的叫什么?”

“韩什么……”电话那头的声音远了点,“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又近了,“韩乐瑜。”

这傻蛋,一点也不知道这是不礼貌的举动!夏语冰轻啐一声,不过很快对那名字感兴趣起来。

“韩乐瑜是吧?似乎很柔顺乖巧的样子呢,玩得愉快点,不打扰了。”

电话刚挂就看到尔朱纁出现在视野里,以一种绝对不悠闲的步伐向她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