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杜少棠没想到她们两婆媳之间居然这么快就出现矛盾了。
看来他还是低估了秋若水。
居然才第二天,就可以把他娘给惹火了。
厉害!
但当他傍晚回到“桂暄阁”的时候,却不见秋若水的身影。
杜少棠看了看那幅只绣了一点点的兰花图,微微皱眉。
“少奶奶人呢?”他问道。
身后一个相貌平凡无奇的丫环低声答道:“似乎往雁归楼方向去了。”
“老夫人走了就过去了吗?”他又问道。
“不是,是午睡过后才过去的。”丫环又答道。
杜少棠听了摆摆手,道:“好了,你可以下去了。”
那丫环微微福身便退了出去。
杜少棠轻抚那朵没绣完的兰花。
居然连刺绣也不作了,看来这矛盾闹得不小啊。
秋若水坐在秋千上,小绿子在她身后轻轻地推着她。
“小姐啊,你没事吧?”小绿子看着闷不做声的秋若水,有点担心地问道。
自从今天早上杜慧兰和小姐吵了一架后,小姐本来是一副很气愤的样子,但午睡过后,又突然变得无精打采了。
依她所了解的秋若水,如果与什么人吵了架,一定要好好发泄一番的。
现在看到她这样闷着的样子,小绿子真有点担心。
等不到秋若水的回答,小绿子又唤道:“小姐、小姐——”
“不要叫了,叫魂啊。”秋若水突然回了一句。
小绿子舒了口气,道:“小姐,你没事就好。”
“怎么会没事,才进门两天,就和娘吵了架。我还以为她会是个和蔼可亲的娘呢。没想到,原来她心里却是这般想法。
什么贵族,什么下人?
不都是人吗?为什么一定要分个谁高贵谁低贱呢?
“小姐,小绿子以后会注意的了,你其实犯不着为我和老夫人斗气的。”小绿子想起早上的事也是好生内疚,如果不是她,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注意什么,你跟在我身边差不多十年,一直就这个样子,我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秋若水不以为然地道。
“只是——”小绿子还想说些什么,但秋若水打断她的话。
“好了,别再说了,你用力点推,我要荡得高一点。”秋若水两手扶稳了绳子,一副准备要高飞的样子。
“好,我要用力了。”小绿子用力地一推,秋若水就乘着秋千飞了起来。她往后退了几步,等秋千回来的时候又用力地推,秋千飞得更高了。
“再来再来。”秋若水兴奋地叫着。
小绿子见秋若水又开心起来的样子,自己心里也觉得好过多了,推起来就更卖力了。
秋千越飞越高,秋若水一边荡着,一边大叫着。
小绿子退到一旁看着她也开心得大叫起来。
杜少棠听到欢叫声来到小树林的时候,秋若水乘着秋千飞到了半空中,他心一惊,快步走了过去。
秋若水在秋千上见到了他,大叫着和他打招呼:“杜少棠,你看,我在飞了。”
杜少棠本想让她下来,别荡那么高。可看着她的笑脸,忽然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只是看着她微微地笑着。
是啊,她连窗口也敢跳,荡秋千又怎么会怕呢?
他又替她担心什么呢?
秋若水慢慢地停了下来,跳下秋千跑到杜少棠前面,笑着道:“你回来了。”
杜少棠轻抚她有些凌乱的发丝,轻声应着:“嗯,我回来了。”
“我的秋千打得好不好?”秋若水走到他身旁,挽起他的手,一切动作看起来是那样自然,自然得让杜少棠一下子没察觉出来。
他跟着秋若水来到秋千下,伸手扶着秋千的绳子,道:“知道吗?秋千本不是中原之物。”
秋若水惊奇地看着他,“怎么会?就我们苏州,想必也不少人家不少地方有秋千啊。”
“秋千本是北方戎狄在春天时候的一种游戏,据说是在齐桓公时把它从偏远的北方带回来的。而且秋千本来是男子的游戏,后来却成了女子的专利了。”杜少棠看了看这个秋千,继续说道:“不过这个秋千还真放错了地方,如果它是架在围墙边,荡得高的时候,说不定还能见到外面的东西。只是现在在这个小树林里,却无论如何也只能看到雁归楼。”
“为什么要通过秋千看外面?”秋若水不太明白,“想看外面的世界,出去看便是了。”
杜少棠笑着看她,“你能这样自由,是你的幸运,只是大多数的女子,是不能随意到外面去的。”
秋若水想想觉得也有点道理,她向来不是一般女子。
“今天过得怎么样?我刚才到绣房找你的时候,发现你的兰花才绣了一点,怎么不绣了?”杜少棠忽然问道。
“有点累了,就不想绣了。”秋若水耸耸肩道。
杜少棠笑着看了她一会儿,才道:“在府中会觉得闷吗?”
“还好。”才来两天,没多大感觉,也许有一天秋若水会觉得闷得发慌,但至少现在没有。
“找天有空,我们去踏青吧。”杜少棠轻轻地说道。
她居然没有说起今天早上的事。
杜少棠不禁觉得有几分意外。
秋若水没有提,杜慧兰居然也没有再提起。
这就着实出乎杜少棠的意料了。
第二天一早,他和秋若水依然到兰馨居请安。
“娘,今天是若水三朝回门,我们想在临秋山庄住两天。”杜少棠说道。
杜慧兰点了点头,只道:“也好,你们就替我向亲家老爷问个好吧。”然后对秋若水笑了笑,道:“若水,你就好好回去玩两天吧。”
“谢谢娘。”秋若水也笑着应道。
杜少棠笑着看了看身边的秋若水,又看了看杜慧兰,虽然明知她们昨天才吵了一架,但却丝毫看不出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事情才刚起头,但两人的反应却不是他预料的那般。
不过,这样才会更有趣。
临秋山庄以刺绣起家,算来也是有百余年历史的刺绣名庄,历经三代。到了秋昶哲这一代,更是由于“秀心绣”的出现而更上一层楼,是苏州甚至整个江南都有名的刺绣世家。
但即使名气大,规模却一直没有再扩大,始终维持着十多年前的模样。庄里除了有十来个绣娘负责一般的刺绣外,真正的“秀心绣”只有秋昶哲自己在绣。因为那一套精妙的针法,他一直不肯外传,情愿一切亲力亲为。
但是秋若水回门这一天,他还是特地抽出时间来,一大早就等在大厅里了。
当秋若水回到山庄的时候,却发现她的爹居然没有在绣庄工作,很是惊讶地跑到他面前,“爹,这个时间你怎么在这?”
“嫁了人也不懂得端庄些,跑来跑去的,像什么?”秋昶哲瞪着她。
“这跟嫁人没有关系,反正他又不介意。”秋若水拉起杜少棠的手,不以为然地道。
“爹。”杜少棠也走到他跟前,对他行了个礼。
“好、好、好。”秋昶哲连连点头,微笑地看着这位乘龙快婿。
秋若水看到秋昶哲高兴的样子,叹了口气对杜少棠道:“你看你多大面子,我平时啊,出去玩了一整天,爹也不曾这样等我回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他儿子,而不是女婿呢。”
杜少棠伸手推了一下她的前额,“就喜欢胡说。”
“她就一个疯丫头,除了做刺绣时像她娘,其他是一点也学不到。”秋昶哲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除了透出点点宠爱,还有一丝怀念的味道。
“她这样子很好。”杜少棠笑笑道。
秋若水听了有几分得意的神色。
秋昶哲笑着摇了摇头,“多得你包容她了。”
杜少棠微笑地看了身旁的秋若水一眼。
吃过午饭后,秋昶哲特意把杜少棠留了下来,沏了壶茶,一起坐在花园的凉亭里。
“少棠啊,若水有时候会比较任性,以后要让你多包容了。”秋昶哲为他倒了一杯茶,道。
“其实她的性子,很讨人喜欢。”杜少棠应道。
“是啊,虽然有时候也让我头疼,但那性子还是——”秋昶哲停住了,呵呵笑了两声,“瞧,我都要黄婆卖瓜了。”他叹了口气继续道,“若水她娘去得早,我又忙着庄里的生意,很少时间照顾她。虽然有小绿子给她做伴,但我毕竟没有做好一个爹。所以到后来,明知她在胡闹,也狠不下心来教训她。结果就成了她现在这种性子,有时候真的有点胡作非为了。可是她是个心地很好的孩子,为人也好相处,没有什么小姐脾气。有时候看起来很不懂事,但其实有些道理她懂,只要跟她说说,她还是会改的。”
杜少棠微微笑着,并不答话。
“实不相瞒,虽然明知道你们在成亲之前就认识,但我还是担心若水过了门会闯祸,会让你为难,毕竟有些东西,你能包容,不代表所有人都能包容。”秋昶哲又为自己满上一杯茶,轻啜了一口。
“爹,若水已经是我娘子,她的事,也就是我的事,我不会让她受委屈的。”杜少棠如秋昶哲所愿地给了他一个保证。
有时候,和同样迂回的人谈话还真是累,要不停地猜度着他话中的意思,背后的意途。
若水就和她爹完全不同,有什么话会直接说,大胆又直接,不用猜测,和她相处很舒服。
真是庆幸,若水没学到她爹的迂回。
不过——
和娘发生争执的事,若水至今没有跟他说,这其中到底是什么缘故?
“若水——”
杜少棠在后花园的小树林里寻找着秋若水的踪影。刚才小绿子明明说秋若水在这个小树林里,可是为什么一直看不到人影?
“若水——”
杜少棠仔细环看四周,呼唤着她的名。
“我在这里,向上看。”秋若水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杜少棠抬起头,只见她坐在十尺多高的树枝上,正向他招手,“你也上来吧!”
“你干吗爬那么高?快下来。”杜少棠低喝道。
“不用担心,我以前就经常上来探望麻雀一家。我上次上来的时候小麻雀才刚孵出来,现在好像都飞走了。”秋若水看着空空的小雀巢,有点失望的样子。
“好了,既然巢已空,你也该下来了。”杜少棠哄道。
秋若水低头看了看他,忽然笑了,她叫道:“少棠,你接住我,好不好?”
“什么?”杜少棠一愣,只见秋若水已经纵身下跳,他连忙冲上去伸手一接,将她揽入怀中——
“呵呵!”秋若水双手攀着他的肩,笑呵呵地望着他。
杜少棠瞪了她一眼,无奈地笑了,腾出一只手来轻推她的额,“我说过不许你做这样危险的事的。”
“危险吗?我不觉得。”秋若水耍赖地说。
“如果摔到了,看你还会不会这样说。”杜少棠又轻推了她一下。
“说句老实话,其实我还真希望摔一次,因为我一直想见见那个美女神医。”秋若水依然笑着。
“你想见余沁梅?”杜少棠想起上次她曾经问过轩辕箫关于他们的事,如果她好奇那些事,想去见余沁梅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她来苏州也有一段日子了,你秋大小姐想做的事,怎么却没有做?”
“她是个神医嘛,一定很忙。我听说啊,如果没病的人去找她,她不会给好脸色的。我可不想看美女的这一面。”秋若水本来一早就想去山园小筑见见那个让整个苏州惊艳的神医,可又听说了一些关于她的事,知道无事打扰的话,会让美人讨厌。那样可不好。所以她就一直忍着,希望哪天有什么小病小痛的,好让她去见识一下。可她却一直身强体壮,连个感冒也没有。
哎,真是憾事。
“除了轩辕箫,我还没见过她对谁有好脸色。”杜少棠想起与余沁梅的数面之缘,她一直淡着脸,不能说冷,却让人觉得千里之远。只有对着轩辕箫,她才有一些正常的表情。
“对啊,你见过她。她是不是真的很漂亮?比虞梦还要漂亮吗?”秋若水兴奋地问道。
杜少棠想了一会儿,缓缓道:“可以这样说,论相貌,她比泠姬、虞梦都美。”
“哗,那轩辕箫还真有福气,两个大美人啊。”秋若水感叹道。
杜少棠却笑了,“我却一点也不羡慕他。”
比起那两个女人,他还真情愿他的妻子就是秋若水——虽然秋若水不及她们美丽。
“为什么?”秋若水下意识地追问道。
为什么?
杜少棠一愣。
“不为什么,我想我是不喜欢吃太软或太淡的东西吧。”他笑笑道。
太软?太淡?
秋若水听得一愣一愣的。
临秋山庄事实上是一个刺绣作坊,整个前院部分都是作坊,有绣房、账房、仓库等等,后院才是工人与秋昶哲与秋若水的住处。而秋若水的住处又是山庄中最为靠后的位置,和秋昶哲一样,两人的住处都有独立的小绣房。
这小绣房是与一般工人的绣房相对而言的,事实上却是一间足足有二十多尺深的房间,里面各种各样的绣线、丝绸、刺绣样版一应俱全。而秋若水的绣房另外还有一面墙,里面放了各种画卷,花鸟、美女、青山、绿水……都是平日用来刺绣用的。
“你在干吗?”秋若水看着从刚才走进绣房便站在原地的杜少棠,问道。
杜少棠感叹道:“我还以为我为你准备的绣房已经很齐备了。”
“其实我没想到你会专门为我准备一间绣房的。虽然不比这里,但已经很好了。”秋若水拍了拍他的肩膀,“其实这间绣房,是我娘的。”
杜少棠不解地问道:“你娘的绣房怎么会在你的院子里?”
“不是,这本来是我娘住的院子。她生了我以后身体就不太好,从那时开始就搬了出来,和爹分开住了。”秋若水走到绣线架子前,翻了几下,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似的,“而我就一直和我娘住在这里,她不在之后,这里就只有我在住了。”
“你在找什么东西?”杜少棠走到她身后。
“有几个颜色的绣丝家里没有,我找些出来带回去。”秋若水应道。
杜少棠闻言笑了。
家里!
她说得真是自然。
“我已经让人把所有颜色的绣线都买了,怎么会还少?”杜少棠又问道。
“这是自然,山庄里有些绣线是自己染色的,不是外面能买到的。”秋若水已经找出一些来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我以前送给你的那条腰带上那两只蝴蝶身上就有些很特别的颜色。”
经她这样一提,杜少棠倒想起来了,“我一直想知道你为什么要送我那条腰带?”
“没有啊,见面礼而已。”秋若水随口应道。
“那你怎么知道我们那天会见面?”杜少棠追问道。
“那当然啦,我是去找你的。”
“找我?干吗?”
“看看你是怎么样的人啊,看看要不要这桩婚事啊。”
“结果呢?”
“那天我没有见到你啊,你忘了?”秋若水回过头来看他,好生奇怪。
“如果你见到了呢?”杜少棠还不放过这个问题。
“如果见到了,我一定不会把那条腰带给你。”秋若水的脸上有几分惋惜。
杜少棠眼睛微眯,透着些危险,道:“为什么?”
“因为你太书生气了,温文尔雅的,和那只鹰不配啊。”秋若水很坦白地说道,“其实后来见到你了,我就想过要重新给你绣一条,不过一直没想到绣什么。等我想好了,再给你绣吧。”
杜少棠伸手抚了一下她的头,没有说话。
他已经明白了,如果当初她见到的不是她愿意嫁的,就算下了聘,以她的性子,相信她也会逃婚的。
原来这个小家伙,还要自己相丈夫。
是不是该庆幸自己被她相中了呢?
还是庆幸她相中的是自己?
秋若水拿出一个小荷包,递给杜少棠,道:“这就是我娘教我绣的第一个作品。”
杜少棠仔细端详了一番,叹了口气道:“这是什么?”
“这是海棠花。”秋若水瞪了他一眼,才笑着道,“不要太挑剔了,这可是一个四岁小孩子的刺绣。我还记得当时为了绣它,我是十个指头都破了。”
“你四岁就开始学刺绣?”杜少棠一愣。
“严格来说是三岁十个月。”秋若水想了一下道。
杜少棠拉起她的手,看着这些可能已经被那小小的绣花针刺破许多许多次的指头,心里不禁泛起丝丝怜惜之意。
以前就听过她说很小的时候就学刺绣了,没想到居然是四岁,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大概连针也是刚会拿吧。
“我五岁开始离开家,到苏州来。没想到你却是四岁还不够就要学这些了。”杜少棠笑笑道,“我们好像还挺相似的。”
秋若水从他手中抽出一只手来,轻轻抚过他的脸,道:“我娘去世的时候,我才七岁,到现在为此,我过了十年没有娘亲的生活。可是你却十多年都过着娘亲不能在身边的日子。这样算来,我比你幸运。”
“我没你说的这样可怜,我在轩辕家过得很好。你不知道吗?苏州城的人给了我一个外号,叫做‘靖春园外的轩辕公子’。”杜少棠笑着轻推她额头。
秋若水连忙捂住额头,“你老是这样推我,哪天把我推倒了就让你好看。”
“我认识的秋若水,是连窗子也敢跳的人,还怕这样被推倒吗?”杜少棠又推了一下。
“你不知道我叫若水吗?有时候我也得做些符合我名字的事,做个娇柔若水的小姐——”话音还没落,秋若水的身子就忽然软软地倒了下去。
“若水——”杜少棠吓得连忙接住她。
秋若水一下子笑了出来,“呵呵,像不像?”
“胡闹。”杜少棠低斥道。
秋若水却只呵呵地笑着,她凝望着他——杜少棠,她刚才居然在他的笑容里,看到了落寞。
杜少棠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
刚才低沉的气氛就在这一笑一闹中烟消云散了。
杜慧兰再一次来到桂暄阁。
和上次一样,秋若水在绣房里,可小绿子却没有再陪在身边。
秋若水专注地绣着兰花图,没注意到杜慧兰的到来。
杜慧兰佯咳了几声,秋若水才抬起头来,见是她,连忙站了起来,叫道:“娘。”
杜慧兰点了点头,坐到花案旁,“你也坐吧。”
秋若水从绣架前走了出来,也坐到花案旁的另一张椅子上。
“若水啊,我今天过来,只是想告诉你,以前的事,我们就当作没有发生过吧。那只不过是你初进我们杜家门,还不懂一些规矩。没关系,总归是媳妇,我慢慢教你。”杜慧兰对秋若水笑了笑。
秋若水愣了愣,但很快就笑了,“好的,我们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只不过——”杜慧兰停了停,道:“不仅仅是你,小绿子是你从娘家带过来的,对我们杜家也不太了解,我想让美云先教教她,怎么样?”
秋若水有点迟疑地看了看站在杜慧兰聘那位看起来很严肃的妇人一眼,让她来教小绿子?
杜慧兰笑了笑,“你不用担心,美云是我的贴身丫环,从我还在娘家的时候就跟在我身边,对杜家很了解的。等把该懂的规矩都教给你的丫环后,一定还让她回来侍候你,怎么样?”
秋若水还是有些犹豫不决,但终于还是点了头。
杜慧兰笑笑道:“那就好。”忽然她唤道:“菲儿。”
一个看起来和小绿子年龄差不多的小丫环从后面走了上来。
杜慧兰继续说道:“这菲儿是我屋里的丫环,心灵手巧得很,这段时间就先让她来侍候你,而且也可以让你对杜府的事熟悉些。菲儿,还不见过少奶奶?”
那叫做菲儿的丫环又上前了两步,对秋若水行了个礼,道:“少奶奶。”
秋若水看了看她,虽然心里并不若对小绿子那样有亲切感,但见她一副乖巧的模样,也很是喜欢,笑道:“好,你叫菲儿?这名字挺好听的。”
秋若水原以为那丫环听了会开心地笑,但只见她低着头,也不做声,只站在那儿。
杜慧兰微微皱了皱眉。
杜慧兰就把秋若水带到了神楼。
秋若水一踏进神楼,就看见那一排排的牌位。其中摆在最上面中间的那一个上面写着“镇远侯杜公顺明之位”。
看来这就是杜家那位封过爵的祖先了。
她偷偷地数了一下,那是四代之前的事了,也就是说最起码有两三百年了。
这种不可世袭的爵位,杜家的人却至今仍以贵族自居,真是太要强了。
胡妈点了三炷香,交到秋若水手中,杜慧兰示意她跪下,她只好跪了下来,对牌位举着香。
“杜家列祖列宗,今天杜家媳妇秋氏来向你们敬香了。”杜慧兰对着牌位说道,然后回过头示意秋若水拜拜。
秋若水顺从地拜了三拜,胡妈接过她手中的香,插到香炉里。
“起来吧。”杜慧兰道。
可秋若水正在站起来,杜慧兰却又低喝道:“慢着。”
秋若水不解地看着她。
“杜家的媳妇向来是要大方得体、温柔娴雅的。向长辈进香后,自有丫环扶你起来。”杜慧兰说道。
菲儿连忙走过去,将秋若水扶了起来。
“娘,用不着吧,我自己能站起来啊。让人扶着怪怪的,好像我是那种弱不禁风的小姐一般。”秋若水很不自在。
“你就是小姐,而且现在还是杜家的媳妇。我们杜家的人,与一般的老百姓是不同的。”杜慧兰看着她,认真地道。
秋若水心里暗暗不悦,但想起之前才因为这种身份问题和杜慧兰吵过,知道再说下去必定又会吵起来,只好忍了忍。
“你也看到了,杜家祖上封过爵,是贵族。而且我们杜家还娶过公主,杜家的子孙身上有着皇族的血统,自然要与一般老百姓不同。这起来要丫环扶着只是小事,但就算小事我们也要有个贵族皇族的样儿,不能忘了祖。”杜慧兰又说道,“以后我会慢慢教你,不仅是这起来的事,还有走路、说话、吃饭、喝茶以及其他的一切日常生活,都有着我们杜家的规矩。你嫁入这样的贵族之家,就要有贵族媳妇的样子。我刚才说了,要大方得体,要温柔娴雅,而且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要无一不懂。当然这些我相信你在娘家的时候就已经学过不少,但还不够,从今天起,我会一样一样地仔细教你。”
秋若水听得一愣一愣的,什么走路、说话、吃饭、喝茶?什么诗词歌赋琴棋书画?
天啊,她到底要教些什么?
走路!
挺胸——收腹——颌微低——莲步轻移——眼不能乱看——
秋若水深吸一口气,好,她忍!
杜慧兰看着在那一掌宽的木条上,顶着书本练习走路的秋若水,微笑着点了点头,“还算不错,我们继续下一样。”
“什么?下一样?”秋若水终于忍不住大声叫了出来。
刚才从神楼出来后,她已经在这木条上走了一个多时辰了,现在是腰也酸了腿也软了,居然还要继续?
“说话要轻声细语,不能大呼小叫。”杜慧兰板起脸,不悦地看着她。
秋若水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开口道:“娘,今天天气已不早,而且我还想到绣房把那幅兰花图完成,不如我们明天再继续吧。”
杜慧兰想起那天看到的刺绣,点了点头,道:“那好吧,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秋若水吐了口气,整个人都松了下来。
杜慧兰一道眼光扫过来,她马上收腹挺胸站好。
真不知道这个杜慧兰今天哪根筋不对了,突然要训练她。这种训练真是累死人啊。
她情愿去绣她十幅八幅刺绣。
“若水,娘知道你本来就是个大家闺秀,但杜家不比一般家庭,做杜家的媳妇,举止之间也要维护我们贵族的身份,所以我才特别对你再训练一下子而已。”杜慧兰笑笑地说道,“明天我们继续,我除了教你一些吃饭喝茶时候的礼仪之外,我还想看看你的琴棋书画。”
秋若水听着她的话,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
大家闺秀?训练一下子而已?琴棋书画?
天啊,这是怎么回事?
“小绿子——”
秋若水拖着快要累瘫了的身体回到桂暄阁,心里只想着让小绿子帮她捏几下。可是她从院子到花厅,再从绣房到房间,都没有看到小绿子的身影。
啊,对了,小绿子被娘的贴身丫环带去了。
现在她身边的丫环是菲儿。
“菲儿,你帮我捏两下吧。”秋若水坐了下来。
“是,少奶奶。”菲儿应道。
“菲儿啊,你不用这样紧张的,有空笑笑也不错的。”秋若水看着她平淡的面容,忍不住道。
“是,少奶奶。”菲儿又应道。
秋若水无力地叹了口气,等她没这么累,她一定会好好教教菲儿。
“若水。”杜少棠轻声唤道。
今天从商行回来,发现秋若水居然已经睡下了。他的第一反应是,她病了。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然后又摸了一下自己的。
好像没事啊。
“若水。”他轻声唤道。
可秋若水依然熟睡,没有反应。
他轻轻一笑,替她把被子盖好,然后转身走了出房间。
他在花园里坐了一会儿,一个丫环模样的女子走到他身边,对他低语了一阵子。
最后他摆摆手,她便退了下去。
杜少棠抬头看着已经渐圆的月亮,漆黑的夜空中,银白的月色淡淡地渲染着夜空。月影下的花园,桂花也显得特别洁白。风时而吹来,沙沙一阵声响,夹来阵阵幽香。
又快是个团圆夜了。以前孤身一人留在苏州的时候,他每每看着这快圆未圆的月亮出了神,总以为在另一个地方,有人也正看着月亮,期盼着他们的重逢。现在不用分居两地,他看到月亮,居然比从前更渴望团圆。
人真是奇怪,明明这么靠近了,却又总觉得这样遥远。
他到底想要什么?
杜少棠轻声问着自己,到底想要些什么?
娘已经发现自己相中的媳妇不如自己想象那般,开始要改造秋若水了。相信不用多久,那个小妮子就要反抗了。
轩辕箫说他在暗里反娘。
是吗?
他终于忍不住要反抗了吗?
不,这不是反抗,而是——
改变!
娘和秋若水,最终总有一个会被另一个改变的。
而他期盼被改变的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