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撒旦的呼唤
隆冬已经来临,就连炎热的拉斯韦加斯也渐渐有了凉意,寒冷的天空阴沉地飘荡着一片高远的云。不夜城的灯光在凌晨终于逐渐地熄灭,灰蓝色的天空中罕见地划过几只深棕色的大雁,叫声兀自地凄凉。
尽管几近天亮,海西斯的别墅内却依然灯火通明。医生詹姆斯匆匆的脚步打乱了清早宁静的气氛,然而他却没有心情为此而停留。
推开主卧室的大门,走过原白色的地毯,掠过华丽却略显空旷的装潢,卧室深处迎面相对的是一座棕红色的雕花木床。古朴的设计却是最精致的雕刻,床头上的雕塑赫然是一尊雪翼神癨,古希腊战神雅典娜迎风而立的身姿。雪白轻盈的帷帐垂下,随着窗口的风吹拂在宽阔的房间内,映出灰色清凌的影子。然而,海西斯却没有躺在床上。詹姆斯将视线转移到落地窗前,男人孤独的身影在清晨的光芒中竟然显得有些颓废。
海西斯坐在临窗的高脚椅上,巴台上放着一瓶一九八三年的红酒。修长的手指举起华丽的水晶杯,手腕轻轻地晃动,看着紫红色的葡萄酒在酒杯边沿上无声地划过,留下淡淡的紫红色影子。
“海西斯,你的伤口虽然已经痊愈了,可是以你喝酒的速度,我就算医术再怎么高明也恐怕……”詹姆斯无奈地摇摇头,将医药箱放下,来到巴台前。
海西斯瞥了一眼老迈的医生,微微一笑,“你尽可以放心。我还不至于不知道喝酒伤身的道理。我只是睡不着而已。”
“经常失眠吗?”
海西斯没有回答,只是远远地望着灰暗的天空中逐渐厚重的云,“今天会下雨……”他毫不搭调地说。
詹姆斯一眼便看透他逃避的态度,便也不再问下去,避开这个话题。
“海西斯,管家刚才打电话让我赶来,说是你的心脏……”
海西斯的嘴唇似乎仍然有些苍白,又或许是在晨光中的缘故,男子健康的身体竟然显得有些单薄。他放下酒杯,将手臂搭在窗沿上,外面果然开始下起毛毛雨。
“我没事,只不过……有的时候会莫名其妙地疼痛而已。”
詹姆斯摇摇头,拿出听筒,“让我看看吧!”
海西斯见医生的坚持,只好无奈地拉开睡衣,露出光裸的胸膛,小麦色健壮的胸膛上赫然地出现一道丑陋的疤痕。他低下头,看见自己的伤口,漠然的眼眸蓦地深沉。
可笑的巧合,她的那一刀,刨开的正是她亲手缝起来的地方。或许,注定她要拿走在他身上留下的一点一滴,然而却遗忘了这个深刻的痕迹。
詹姆斯将冰凉的听筒放在海西斯的胸膛上,认真地听了半晌,抬起头来有些不解地说:“你其实恢复得很好,心跳也很正常,可是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疼呢?你的失眠,也跟这有关吧?”他将手中的仪器收起来,瞥了一眼海西斯,“是不是心理作用?”
海西斯抬头一愣,冰冷的嘴唇扯出一丝嘲讽的微笑,“这倒是有可能。”他站了起来,穿好睡衣,移动脚步,为医生也倒了一杯葡萄酒,示意他接过去。
然而詹姆斯却微笑着摇摇头,和蔼地说:“年轻人,你的身体也许能够忍受这样的折磨。我可是老了……我的肝不好,受不了酒精的折腾。”
海西斯大笑道:“詹姆斯,你的肝脏是受不了酒精的折腾,还是你老婆的折腾?”
詹姆斯有半刻的窘迫,但是又立刻舒展笑容,“算了算了,我的名声早就不复存在了。”但是他随即收敛笑容,严肃地跟海西斯说:“海西斯,有些事情,你还是要看开一点。为了你的身体着想……”
听闻这番话,海西斯柔韧的身躯有一刹那的僵硬,他转开目光凝视远处天空的大雁,孤傲的唇角绽开一丝冷冷的笑容。清凉的晨光中,他的微笑带着说不出的诡谲,墨绿色的眸子中隐含神秘和冷酷。男人修长的身材在黯然的房间内留下长而薄的影子,形单影只却仍然让人肃然起敬。展开手掌,他习惯性地抚摸着左边的胸膛,低沉的男声带着深奥的回音:“即使我想,可是这胸口的痛……已经忘记不了了。”
正在这个时候,卧室的敲门声突兀地打扰了这个严肃的时刻。
“进来。”海西斯回过神来。
推开卧室的大门,仍然西装革履的凯恩步入两人的视线。一见是他,詹姆斯便了然地提起自己的东西,向海西斯一点头,打算离开。
离开之前,他又回过头来,对海西斯说:“下个星期,抽出一点时间再到我的诊所检查一遍吧!或许能有什么新的发现。”海西斯微笑地点头,表示同意,看着医生的步伐消失在门外。
凯恩走近海西斯,由于这几个月的劳累,金丝眼镜后面的眼睛有些红,然而此刻的他却格外的警戒。
“海西斯,发现乔治·麦克林的踪影了。”
雪花纷飞的纽约第十五号大街上,遍布了琳琅满目的高级消费场所。金光闪烁的招牌和艺术化的门廊吸引了众多年轻人。有许多记者甚至把这里当作上班场所,希望能够捕捉到明星的几个倩影或者是几条小道消息。然而,这个星期天却突奇的寒冷,人们把自己裹在厚重的大衣内,快步路过此刻略显凋零的华丽购物城,只希望能够快点到达温暖的家。
就是在这样几乎肃穆的大街上,一辆黑色的林肯突兀地行驶着。有别于其他的车子,这辆轿车行驶得极为缓慢,但却终于在街边一个不显眼的小巷边停下。几个身穿朴素的男人从车子上下来,平凡无奇的面孔却带着小心和谨慎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其中一个人于是走到后车门,轻轻地打开。一个相当高瘦的男人钻了出来,棕色的羊毛大衣,蓝灰色的墨镜,有种被世界遗忘的肃立。
这个男人,就是乔治·麦克林。
他脱下墨镜,看着这条自己曾经再熟悉不过的街道,口中的叹息变成一缕白雾消失在空气中。半年已经过去了,仅仅是六个月的时间却让他觉得恍如隔世。美国东岸经历过近五十年来最血腥残暴的地下战争之后,表面上依然是这样的平静祥和。也许,只有忙得昏天黑地的警察和有心的人才能够细心地观察到每天的纽约报纸版缝之间平板的讣告。人的死亡是这样的简单,生前所有的恩怨也都变成了报纸上那么几行小小的字。
六个月前,各大家族维持了半个世纪的平和被他一颗炸弹打碎。除了麦克林和普佐家族,其他的家族一开始都是小心地观望。直到传出海西斯·普佐病危的消息,形势似乎明朗起来。风光一时的普佐家族就要在这个年轻的族长手中衰落灭亡。几大家族蜂拥而上,席卷普佐家族的势力。然而仅仅是一个月,自以为得势的人们在新得到的资产上还没有坐稳,身边的得力助手就一个个神秘地消失。还没有等到乔治·麦克林回过神来,他身边的势力就已经有一半土崩瓦解。第二个月,海西斯亲自邀请各大家族的首领谈判,却唯独没有乔治·麦克林的名字。不管谈判的结果如何,乔治在听到这一消息的一刹那,就明白自己上了海西斯·普佐的当!倘若海西斯的命果真悬在死亡一线上,凯恩这个聪明的军师怎么会让这个消息这样容易地传了出去?
乔治·麦克林不敢恋战,立刻逃出战场的中心纽约,躲在马萨诸塞州四个月。最终,他联络到旧时对付海西斯的战友杰克逊·巴兹庭,才终于辗转回到纽约。
摇摇头,乔治·麦克林让自己回过神来。四个月已经过去了,纽约的空气中血腥的味道似乎已经消失殆尽,也是他该回来的时候了。虽然这之前的战争,大部分的家族都掺了一脚,可是唯独巴兹庭家族始终保持中立,或许是仍然忌惮着不久之前他们和普佐家族的摩擦。正是在他仔细观察,却没有发现任何的动向之后,乔治才小心地与杰克逊·巴兹庭联络。或许,他可以借助巴兹庭的势力重振家族……
走进巷子,进入一个偏门,他才惊讶地发觉这看似不起眼的门内竟然是如此豪华的阁楼,绣着精致花纹的苏格兰手工地毯,随着旋转的枫木楼梯盘旋蜿蜒到高高的顶层。耳边飘扬着小提琴的声音,乔治仔细一听,是Vivaldi的The Winter-Allegro non molto。高昂的小提琴顿挫铿锵有力,音符如利箭飞射而出,重叠交错的高音编制成一片激昂的曲调。然而,这曲调此时此刻却令人心中充满了不安。乔治·麦克林肃穆的脸上蒙上了一层阴郁。三层楼梯,乔治的脚步越来越忐忑踌躇。等到站在了最高的一层,看见面对他的凯恩·摩兰以及旁边背对着自己的一个男人,乔治的身体僵硬了,脸上逐渐出现了死亡般的灰白。
悠扬的小提琴声中,海西斯慢慢地转过身来,邪佞俊美的面孔,墨绿色尊贵的眼眸,优雅的一举一动在乔治·麦克林眼中散发着冰冷肃杀的气息。然而海西斯冷酷无情的唇角却在下一秒诡异地展开一抹亲切的微笑,上前给了木讷的乔治一个热情的拥抱。然后,他在他对面的沙发坐下,示意乔治也坐下。
“麦克林先生,我们又见面了。”海西斯微笑地看着乔治,“我从战争的一开始就让巴兹庭保持中立,为的就是这一天……”
乔治木呆呆地看着嘴唇上下动弹的海西斯,从他的话中反应过来。他终于蓦地大笑……这场所谓的战争,早在他知道海西斯并没有死的那个瞬间,其实就已经结束了。
“海西斯,我在等待你的审判。”乔治昂起头,看着眼前的男人,“你把我抓来,也无非是要复仇,我到了今天的田地,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海西斯轻轻地摇了摇头,低沉的声音如同大提琴般和蔼。
“乔治,让我们忘记过往的不愉快吧!我们两个人都是年轻一辈的族长,难免会有摩擦。我可以不理会以前你对我的敌意,也愿意把麦克林家族剩下的家族企业归还给你。当然,如果你也能表示你的诚意的话……麦克林家族,依旧是普佐家族的朋友。”海西斯的眼神带着温暖,可是流动着诡谲的目光。
乔治愣住了!他绝对没有想到等待着他的竟然是如此的情形。如果不是海西斯太善良,就是他太愚蠢!站在一个理智的角度上,海西斯根本就该把自己剁了喂鱼。
“为什么?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乔治·麦克林警惕地看着海西斯。
“一个女人的下落。”海西斯丝毫没有废话,“你的堂妹,爱丽莎·麦克林。”
旁边的凯恩听到他的话,急速地掩去眼中的愕然,恢复平静。
“她?”乔治有些惊讶,海西斯为什么会认为自己知道她的下落?“我也不知道。”
海西斯一顿,“什么意思?她难道不是你派来的吗?
乔治再次怔住了,但是,只是很短的瞬间,乔治就猜到了其中的缘由。海西斯误会是自己将她送到他身边对他行刺?也或许,在那艘船上当她得知事情的真相,她的确尝试要杀了他?乔治没有想到自己无心的搅和真的起了作用。收敛表情,乔治撒谎说:“虽然是,但是爆炸中的混乱,她能否生还还是个问题。”
海西斯舒展的手臂突然僵硬了,他笔直地站起来,走到乔治跟前,低沉的声音中愉快的嗓音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危险。
“你并不知道她的下落……”
“是的。我根本不知道。”乔治紧紧地盯着海西斯的表情,将他愕然之后带来的阴郁尽收眼底。或许,他应该暗中去寻找他这个可爱的堂妹……
“那就算了。”海西斯恢复自然,一扬手,“你可以走了。我的手下会安排一切。欢迎回来,乔治。”他的谨慎掩盖在俊雅的笑容之下。
在乔治·麦克林走了之后,凯恩上前。
“把他放走?这样……不太妥当吧?”
“我知道。”海西斯诡谲一笑,“但是我现在还要留着他。我刚才暴露出对爱丽莎的兴趣,乔治一定会令手下寻找她来威胁我。他的人毕竟生长在东岸,比起我们的人来要快多了……”
凯恩点点头,看着海西斯阳光中的眸子,轻声说:“或许……乔治并没有撒谎,他的确不知道她的下落。而且,乔治有一句话说对了:她能否在爆炸中生还,还是个未知数。毕竟,我是亲眼看见她坠海的……”
海西斯修长的手指紧紧地握成拳,眸子中搅动起黑暗的漩涡。
“我知道她没有死……我的心脏告诉我她没有死……”
听着耳边医院中的广播声音,要某某医生尽快赶到急诊室去,浅浅的步伐稍稍地有些迟缓。这不是她第一次来到小镇上的诊所,但是熟悉的环境和气味仍然让她有一瞬间的停顿。不去回想过往,她快步来到三楼,对病房区前的护士说:“护士小姐,我是来接……”
“梅森太太,是吗?”护士小姐没有等她说完,便微笑着说,“威德医生已经再三叮咛,今天是梅森太太的出院日子。”
“是啊!”浅浅微笑,“威德医生真是尽力呢!”
护士小姐带浅浅来到病房门外,目光神秘地一笑,“威德医生是很尽力,不过这次可以不一般的关心。”
护士又问:“您是梅森太太的……”
浅浅一窒,知道她的外貌明明是个亚洲人,可是梅森太太却是地地道道的白人,该怎么解释……正在她为难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悦耳的男中音。
“她是梅森太太的养女。”
浅浅回头,这才发觉威德医生身穿白色长袍,背着手,微笑着就站在她身后。
她连忙低下头,说道:“是呀,叫我爱丽莎就可以了。”
“啊!”护士小姐偷瞄了医生一眼,笑着让开,“有医生大人亲自在此,我想我就不必麻烦了。”她又转头俏皮地对医生说:“威德医生,您再这样关心病人,我们护士可就没有事情可以做了。”说完,她灵巧而去,留下浅浅和威德两人有些尴尬地伫立在房门口。
浅浅最先打破沉静:“麻烦您了。”
威德爽朗一笑,棕色的眸子带着淡淡的关怀,“哪里。先把手续办完了吧。”
“嗯!”浅浅尾随威德进入病房,迎面病床上端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
梅森太太看见浅浅和威德医生,苍老的脸上绽开和蔼的笑容,“幸好你们来了,不然我还以为你们两个合谋把我扔在这里不管了呢!”老太太虽然已经年近七十,但是仍然是这样喜欢开玩笑。
浅浅坐在窗台旁边,看着威德与梅森太太其乐融融的对话,思绪不禁飘到了半年前。半年前的婚礼过后,她还记得自己跌落入海,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这样的命大。因为那天天气突转,海流将她带离纽约附近的海岸线,被一艘渔船打捞了起来。渔船的主人住在离纽约只有一步之遥的新泽西州,便也顺便将昏迷不醒的她拉回了这新泽西州内不大的小城镇。医院里,她身上除了一身精致的婚纱,并没有任何证件,是威德医生甘愿替她交上住院费。尽管她没有说,但是他却对她的身世绝口不提,让浅浅饱受沧桑的心里充满了感激。
她没有证件,所以也不能找什么工作。威德医生便介绍她给一个梅森太太当个看护。因为梅森太太的心脏不好,而她又是单身一人,所以格外感激浅浅的来临,再加上是威德医生推荐的,所以也没有问她的背景。
一转眼,半年已过,浅浅在小镇上已经适应了平淡的生活,不禁感谢她所遇上的人都如此的善良。只是,有的时候半夜惊醒,她看见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和胸前插着那把开信刀的海西斯……
泪水,总会不期然地流下来,她不知道那种感觉到底是恐惧,还是……悲哀……
他……死了吗?不敢去看报纸,也不去了解纽约的消息,生怕……
“爱丽莎?”威德担忧的眸子猛然出现在她跟前,浅浅蓦地回过神来。
“啊!对不起,我走神了!”
梅森太太掩着嘴巴笑道:“别说是爱丽莎了,就连我这七十岁的老太太,看到威德医生这么英俊,也要看直了眼睛呢!”
浅浅的脸倏地红了,尴尬地看着威德医生一眼,发觉他也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她连忙站起身来,“梅森太太,不要再开我玩笑了,坏了威德先生的名声,小心他起诉你诽谤,让他找不到女朋友。”
老太太只得罢口,可是眼中揶揄依然不减。
“手续都办好了吗?”
“是的。”威德点点头,将签名过的收据交给浅浅手中。
“那我们走了。”浅浅提起梅森太太的东西,正打算向门外走去,却被威德阻止。
“让我来吧。”威德微笑的口气却不容质疑。
浅浅见此,便不再拒绝他的好意。刚想要去搀扶梅森太太,却见老人家已经精神焕发,大步流星地走在两人前头。
“看来,手术的效果不错。”威德揶揄着,看着浅浅的眼神。
“是呀!”浅浅回望威德,“多亏是你主刀,谢谢了!”
“谢我做什么?我是医生,这本来就是我的职责……”威德凝视着浅浅略显憔悴的面容,“倒是你,如果不是你,梅森太太发病当天恐怕就……”
“只是我发现得早而已。”浅浅沉默着,似乎想要掩藏什么。
“爱丽莎,你也是医生对吧?”威德低沉地说着,“我毕竟也是个心脏科医生,你在梅森太太发病时候的紧急措施并不是一个没有医学常识的人知道的。”
浅浅一顿,知道以威德的聪明,大概自己是瞒不过他的。所以她并没有否认,无奈地点点头。
“好了,我不问了。”威德看得出她的勉强,便体贴地避开话题,只是说:“爱丽莎,如果你有困难,你知道可以来找我的,对吧?”
浅浅的眼眶里蓦地盈满了泪水,她不想让自己这副样子被人看到,于是就低着头再次点点头。计程车就在跟前,她说了一声“谢谢”就急匆匆地钻进计程车子里去了。
车子飞驰在小镇宁静的大道上,梅森太太轻轻地拍拍浅浅的手,认真地说:“孩子,这一次多亏了你,不然我……”她微笑,“虽然我已经这么老了,有的时候也真的想去找我老伴算了,但是总觉得还没有活够似的……真是越老越贪心啊!”
“梅森太太……”
“我知道这次的手术由于来得突然,我家里那些现金肯定不够用,手术费用一定是你帮我垫的吧?”梅森太太从口袋里掏出一本支票,“我还是该早点还给你……”
“其实您不用……”浅浅刚要说什么,却被梅森太太打断。
“不用推辞。你来这个小镇的时候,身上什么都没有,更不要说钱了。而且虽然威德医生是个好人,但是镇上这个小医院,绝对不敢在没有收到手术费之前给我做这么昂贵的手术。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弄来那么一大笔钱,不过欠人家钱总是要还的……你不要推辞了。这本来就是我该给你的。”
浅浅本意要推辞,梅森太太对她的照顾已经超出了金钱的价值,可是她却的确需要这笔钱,所以她最终还是没有拒绝。
将梅森太太送回家之后,她拿着支票,来到城镇的当铺前。走进当铺,里面的接待员一看是她,便立刻叫老板出来。
老板走出内室,笑眯眯地对她说:“爱丽莎,这么准时。”
“是啊!”浅浅将支票塞给老板,并将当票也一并给他,“对不起,这张支票不是从我的账户支出的。但是如果你要怀疑,可以立刻打电话给梅森太太……”
“好啦!我相信你的人品。”虽然不合规矩,但是老板仍然宽容地收下了支票,并从保险柜里拿出一个小盒子。
浅浅打开盒子,一只光芒闪烁的钻石戒指映入眼帘。圆滑的白金指环托起一颗重达三克拉的钻石,阳光闪烁在方形的钻面上,迸发出耀眼的光辉。
“谢谢老板。”浅浅收起盒子,转身来到当铺门外,“再见。”
“哎……等等。”老板追了出来,仍旧是笑眯眯地说:“老实说,这颗Tiffany戒指真是令人惊艳哪!我查过Tiffany的商品单,却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一样的设计,莫不是……亲自定做的?”
“这……”是吗?她不知道……“有什么关系吗?”
“是这样的,其实前几天有几个人来问过我这颗戒指……愿意高价买下来。可是我和你有过约定,在今天之前不把戒指卖出去,所以我也没有违反规定。但是如果你愿意……或许我可以帮你把它卖个好价钱。”
老板的嘴巴一张一合,却丝毫没有发觉浅浅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有人……来询问过这个戒指吗?”浅浅突然觉得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萦绕,“他们是什么人?”
“啊?我也不认识,是个绿眼睛的男人,似乎不是本镇上的居民。不过小镇上的居民哪里有这么多钱来买这种昂贵的首饰呀!如果你想要认识买主,我告诉他们今天你会来取这只戒指……咦?他们来了!”
浅浅蓦地回头,阳光耀得她睁不开眼睛。一辆加长的Porsche缓慢地停在浅浅颤栗的身体跟前。黑亮的车身反射着油亮的光。浅浅觉得自己的身体正在不断地僵硬,凝固。不知不觉中,她的手竟然剧烈地抖了起来。在她恐惧的眸子中,先下来的保镖恭敬地拉开后车门。
黑色的意大利小牛皮鞋,然后是笔直的银灰色西装裤管,然后是一只男性的手抚在门边上。那只手,修长而优雅……而手的主人正站在浅浅的眼前。背对着阳光,男人颀长的身材,笔挺的银灰色西装,一尘不染的金棕色的头发,墨绿色的眼睛中荡漾着笑意,右耳挂了一条扭动着的银蛇,吐着细长的信子……
这样一个英俊的男子,带着如此温暖的笑意,然而在浅浅惊惧的眼中却如同撒旦的呼唤,仿佛他笔挺尊贵的身躯后面,蓦地张开了硕大的黑色翅膀……
“亲爱的浅浅,我告诉过你,要逃得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