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学洒脱斋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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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漂流瓶

这天,你偶来海边,于那无限苍茫浩淼之中,忽有一物被浪涛推至脚下,竟是一只大海漂流瓶。你不知其中装有何物,一份海难告急文书?一封异国怀春女郎的求爱信?一种哲人对世界末日的预测箴言?……于是你惊奇得两眼发直,激动得浑身发抖。

发生过这样的事:一位在丹麦度假的女舞蹈演员,情之所至,将一只漂流瓶扔进大海。这只充当情探的瓶子漂呀漂,漂流了1600公里以后,被挪威一个普通渔民捡到。女郎不食诺言,很骄傲地嫁给了他。

还有更浪漫的事:1955年3月19日,一只漂流瓶被冲上新西兰海岸。你猜怎么着?它已经在大海上整整漂流了52年,是1903年在塔斯马尼亚,由一名德国青年放下海的,作为极地探险队的一员,他急于寻求友谊。可他当时一定没有想到,当宝贝瓶儿环绕地球漂泊好几圈找到朋友时,自己却已然不在人世。可见寻求友谊之路,有时是非常漫长而艰难。

如此神奇美妙的漂流瓶,世界上一年有多少?谁也不知道。有一年,德国在汉堡举办全国漂流瓶展览会,展品居然多达近600种,其中来自北大西洋的漂流瓶是452只,南大西洋102只,印度洋42只,最大的太平洋却只有46只。有2只漂流瓶真有意思,曾经神不知鬼不觉地穿过直布罗陀海峡进入了地中海。那么最早的漂流瓶是怎么回事呢?这得追溯到1864年,有位富于想象力的海洋观测机构的负责人,名叫诺伊迈尔,乘船从墨尔本去伦敦途中,一时灵感闪现,将人类第一只漂流瓶扔在福克兰群岛附近海域,从而揭开一道美丽的序幕。

啊!这些大海漂流瓶是多么神妙,这些关于大海漂流瓶的故事是多么迷人,这些抛出或者捡到大海漂流瓶的人又是多么幸运。

那么,还有比大海漂流瓶更吸引人的东西吗?当然有,这就是“人海漂流瓶”。请仔细想一想,在茫茫人海里,我们哪一个人又不是一只奇特的漂流瓶呢?哪一个人又不拥有几只或者更多这种漂流瓶呢?你把自己抛向人世间这汪洋大海,满肚子装着对爱的渴求,用一生的时间漂呀漂,还不是一只活脱脱的漂流瓶是什么?你拥有父母双亲、兄弟姐妹、妻子儿女、情人朋友、同学同事、同行伙伴……他们一个个从不可知的人海深处漂流到你的身边,为你带来恩惠、爱情、友谊、欢乐和幸福,这还不是最可宝贵的漂流瓶是什么?便是你的对手和仇敌,又何尝不是这样的漂流瓶,只不过这些漂流瓶里装着叫你不称心不痛快的东西罢了。

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一世专断得很,曾下令禁止普通老百姓打开任何大海漂流瓶,以防泄漏其中可能装有的国家机密和皇家信息,不遵守者一律处以死刑。她还严格挑选了一名有高级爵位的政府官员,专门负责打开漂流瓶,是何内容直接向她本人汇报。值得庆幸的是,她管得了大海漂流瓶,却管不了数以亿计的“人海漂流瓶”。不过要说最不会善待我们这些“人海漂流瓶”的,往往还是我们自己。难道没有这样的人,只知把装满私心的自己抛出去,让有幸捡到他的人无端蒙受伤害和痛苦?难道你拥有的那些人中没有败絮其中者,给你带来无穷的烦恼、失望、沮丧、伤痛和悔恨?而这,才是我们“人海漂流瓶”的真正灾难,比伊丽莎白一世可怕得多!

让我们都奔向大海吧,重新抛出自己,里面不装别的,只有一颗黄金般的爱心;让我们都奔向大海吧,收取更多的“人海漂流瓶”,个个都是“一旦拥有,别无所求”!

(199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