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还隐隐透着墨香,砚台上的墨迹未干,书桌上很干净,却未见一张宣纸。旁边不到一尺的窗户正半掩半开,正好可以望见刚才我所站着的走廊。感情我一个人在外面受苦,这人却躲在这里一直看我的笑话。
苍子墨进了屋子便又坐在书桌的位子,好整以待的打量着我。身边的巧儿紧张的看我一眼,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踌躇着拽紧了手中的篮子,不敢看苍子墨打量的目光,便一推将手中的篮子塞给巧儿。
“那个……东西都凉透了,也不能吃……你拿去倒了。”辛辛苦苦准备的心意,根本没有派上用场的余地。
“可是……”丫头这会儿却开始犹豫不决了,看着我手中的篮子,十分不忍的样子。“你都忙了好半天……”话未说完,便伴随着我瞪怒的眼光而悻悻的转身出去,也是个一步三回头的万般不舍。
好不容易,等闲杂的人终于走了出去,苍子墨也收起了打量我的目光,开始耐心的等着我发话。
“那个……我今天去牢房了。”尽量小心翼翼的低着脑袋站在旁边,只看得到他衣脚上用暗金丝线绣着的龙行九天。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觉得事情可能不是表面上所看到的那样。”偷偷抬头望一眼半天不见反应之人,见他正抬手喝着刚掺好的茶水并无异样,叹了口气依旧继续讲着自己的见解,“你想啊,蓉姐姐和萧妃娘娘无冤无仇的干嘛要害她?饭菜那些东西我也吃了,我不也没事吗?”说了那么多,也不知道那人听进去多少,“何况萧妃娘娘是晚上被人害的,说不定是宫里进了刺客之类的……”
最后一句还没说完,那厮终于不再保持沉默,将茶水“铛”的一声放在书桌上,惊得我再也不敢偷偷看他脸上神色,也收了声响。
“你还嫌事情不够乱?!萧妃死前也就见过那么几个人,凶手是谁还由得你来猜?吃顿便饭你们给我从中午吃到了晚上,两个人又在屋子里呆了那么久,你以为果真如表面那般,所有人都料定了她是被那个厨娘下毒害死的?!”这人说变就变,一点反应的余地的不给人留。不鸣则已,一骂惊人,还句句在理。
“你有心思担心别人,不如好好想想自己接下来怎么办!”最后这一句的语气,简直到了怒气中烧的程度。
不停的心中告诫自己,千万别和那人硬碰硬,他也是为了自己好,才骂自己的。虽然现在的子墨哥哥没有了那般冷淡,但暴跳起来也是十分可爱啊……
结果,还是忍不住拽紧自己的衣角一句一句的嘟嚷出声,“那也不能看着别人去死啊……还怎么办?除了找你,还能怎么办……”我已经极力的压制自己赌气的语气,却还是被耳力上好的正主给听见了。
功亏一篑,在他面前我简直是低能!不,是无能!想着接下来又将是一场风雨欲来的景色,连自己也不免觉得心灰意冷。
“还在那里立着干嘛?自己找个地坐都不会?!”
“咦?”虽是疑惑,但一想到自己站了半天的腿,还是决定先坐下再说,指不定苍子墨不高兴了又来一句“我有说让你坐吗”,到时候想反悔都来不及。
苍子墨的声音依旧带着暴怒的余味,却带了股纵容的意味,一阵莫名其妙过后,我终于心情大好,总算是晴空万里了!
“说吧,昨天下午你们都谈了些什么。”一见我坐下,他便开始发话。
这下我有一点坐立不安的感觉了,声音也是蚊子般的大小,小心翼翼道:“非要说吗?”意思是说你确定你太子大人要问?即使知道是白问,还是抱着丝侥幸。
看他脸色一冷,刚恢复的神色又要暗了下来,我决定,还是坦白从宽,“……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就是……萧妃娘娘心情不怎么好,找我喝喝酒……”
“正巧院子里来了天香楼里的厨子,前两天见她有些打不起精神,就叫娘娘顺便过来尝尝蓉姐姐的手艺。”见苍子墨若有所思的样子,我也乖乖的住了嘴,等着他发话。
“你有没有问她为何事心情不好?”他最后得出一问。
装作苦苦思索一番,神色飘忽,我不安的答道:“好像是,什么约定没有了……当时我问了娘娘什么约定,但她死也不说,只是后来醉了的时候,说些约定没有了的胡话,那个时候我也迷迷糊糊的,听得不是很仔细……”弱弱的看苍子墨一眼,果然看到他不满的责怪眼神。
“我都被你罚了不准喝酒了……”再弱弱的补回一句,希望已经闹过的事情,他别再和我翻旧账。连忙转移注意力继续着刚才的说道,“不过,当时萧妃娘娘真是很疯狂的,不停的往自己嘴里灌酒,怎么都劝不住,还哭得那么伤心,我也……”
“她哭了?”苍子墨冷不防的打断我。
我愣愣的点头,觉得像是出卖了别人隐私般不好意思。正想说点什么来弥补回萧妃平时单纯潇洒的形象时,苍子墨却再次打断了我,“我知道了,就这样吧!”顺便也把我接下来的话断绝后路。谁叫我有求于人呢?只好乖乖的吃了这闭门羹。
晚饭的时候还是和苍子墨一起吃的,没了之前那般的僵持,心里也轻松了许多,巧儿还多嘴的把我做了一下午面团的事都拿出来打趣,害得我饭也吃得不是滋味,放下心爱的食物而跑去追着打她不放,结果被苍子墨一张冷脸给制止了下来,想着他该不会又要罚巧儿面壁,后面便一直保持着一副乖乖好儿童的模样。哪知那人却打定了隔天要吃我做的面团的主意。
食至末尾的时候,太正宫却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接下来,便是突然造访的苍子霁,摆出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带了一群人来到太子府把未来的太子妃,给押进了刑部大牢。
离开的时候苍子墨没有丝毫的阻止,看他一副心有成竹的样子,我反而格外放心的乖乖跑着蹲牢房去。这个时候的我们无需多说,他只是一个眼神,便可以无声的安抚好我内心的不安情绪,果然,吵架和好过后,对两个人的感情会大为增进。我心里乐滋滋的进了牢房,惹得苍子霁十分看不惯的恶心半天。
一进牢房,李蓉先是惊奇,缓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将我抱作一团,悲声力泣。原来,在这之前苍子霁已经拉了李蓉暗地里审讯了一番,威逼拷问了当天我和萧妃喝酒的事,最后还是觉得我的嫌疑最大,指不定就是我暗地里,让李蓉给萧妃下了个慢性毒药之类的东西,让她半夜给暴毙了。李蓉见了我,自然拉着我哭,她不明白怎么自己遭了那一审后,就把自家主子给弄了进来。女人的直觉向来精准得可怕,于是她琢磨到了我是被她给牵连进来的,这会儿是愧疚万分。
我细心的安慰她,告诉她我们一定会被救出去,一切都会没事的。来来回回,又是一番闹腾,才终于把她安定下来。觉得,女人简单好哄一点,就是幸福。
刑部的大牢还算是干净,没有想象中那般潮湿,吃的是粗面馒头加稀粥,除了光线不大好外,一切都还过得去。我已不是当年那个被人宠上天的孩子了,受这点苦比起心中的苦来说真的是不算什么。
闲时便听听李蓉唠叨一些她以前的生活琐事,聊来聊去终是离不开她丈夫和儿子。出事之后她便被苍子墨带到宫里给我做饭,自己才八岁的儿子自然也跟着自己进了宫,被苍子墨安排进了暗卫的训练营里。本来她是觉得不妥的,毕竟那种地方总是打打杀杀的,她不想自己的儿子以后过那种血雨腥风的生活。奈何自己那儿子是铁了心的要去,她也不能多说什么。
谈到自己丈夫张启之时,她更多的时候是在沉默,出乎意料,她早已得知张启已死的事实。本来还想着又要费不少心思去安抚一番,她却出奇的开朗平静。
“这些年来,他每次离开家里出去行商前,都像在交代后事一般对我叮嘱家事。我便在想,他做的事或许不是我想像中那般简单。既然他不愿说,我自也不会多问,总归是为了我们好,我知道他是爱我们的就是了。直到他悄无声息的离开——”又是一阵良久的沉默,她神色安详,仿似游移梦间,“我曾以为,失去了他我们便会活不下去。等到真的失去之后才发现,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早已淡出了我们的生活。我可以自己谋生,孩子很听话,一直也是我在教导,这些早就在不知不觉间培养出来的日常生活里面,唯独少了他的影子。从始至终,他都一直在保护着这家不受伤害,即使是他自己也不放过。启哥他如此的煞费苦心,我又怎能让他的心血付之东流?”李蓉说着这些话的时候不停的抚摸着脖子上的鹰雕石头,淡定的从容下面是深深的爱意。
让习惯来抚平伤痕吗?那个人竟能做到如此地步,真是让人心生羡慕!可惜,若不是眼前的这个女子,又有几个人能理解和接受那般的深爱呢?这样一想来,两人算是天作之合,绝配了。
本来抱着侥幸的希望,在她的话中可以寻到张启口中,那所谓东西的蛛丝马迹,最终却依旧是一无所获,李蓉这个痴情女子,即使对自己丈夫一无所知,也可以爱得毫无保留。
收回落在女子身上的目光,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我这不是给自己徒增烦恼吗?
闲于之际,又不免为苍子墨担心几分,总感觉他的势力在被苍宏一点点的架空,又怕他查萧妃之死的时候被苍子霁屡次刁难,那个人虽然成不了大气,给人添麻烦那档子事却做得风生水起。
两天过后,当我和李蓉从天牢里面放出来时,才知道我所谓的那些担心纯属多余,事情解决得比想象中还快,连提审都被免去,便被直接了当的结了案子,事情结束得风平浪静却也十分诡异。
为了报答苍子墨辛苦一番,便兑现承诺,特地让李蓉休息一下,亲自下厨做了大半天的面团,经历此番事情,李蓉没了之前和我的那般生疏,虽亲近不少,但还是抱着对待大恩人般的恭敬。
晚上苍子墨一口一个面团的吃着我做的晚饭,吃得他脸上一会儿白,一会儿青的,不得不说苍子墨这人,真是忍者中小强级别的人物。用巧儿的话来说,我那面团吃起来就给嚼石头似的。他居然能安安静静的吃完,实在是让巧儿(?)佩服。
连我自己都开始怀疑,那丫头是不是在胡说八道的诬陷我手艺。受不了我的再三逼问,小丫头终于把几天前,自己偷偷尝了一下丢掉的面团之事给招了出来。最后被我以未经主人允许,私动主人食物的罪名,给罚去面壁思过了。
晚饭的时候边,看着苍子墨那种雷打不动的脸上表情丰富,便觉得十分有趣。虽然没被他骂,但估计以后他再也没有给他弄东西吃的机会了。当然,看他把我盛好的满满的一大碗面团给全部吃掉后,心里没有感动,那是不可能地。
为表补偿,饭后拉着他品尝着御膳房里新研制的极品桂花糕,放肆的坐在他腿上也不让他走,搂着他脖子撒娇般,硬要他给我讲讲萧妃案子的事。
他倒是答得坦荡,薄薄的嘴唇微微张合,淡淡的二字便给概况了整个事件,“自杀!”
详装作惊奇之下,又不免刨根究底的想知道更多,随后便无论我左缠右缠,他都只讲些无关紧要的事,细枝末节却只字不提。结果,问了白问,还浪费了我那么多表情。
其实在那以前,巧儿便在我身边叽叽喳喳的说了一大通,萧妃一事,以狂风暴雨开始,却是细雨轻风的结束,知道的人本该是不多,但清楚真相的人绝对不少。
苍子墨着手查案子的时候,虽然只能是私下里暗地进行,但只要是找到几个服侍萧妃的贴身丫头,便不难问出,每年的除夕过后,萧妃都会有一两天因偷喝酒而大醉不醒的日子。
苍子墨毕竟不是普通人,他知道的定是比常人多的,知道萧妃的姓氏和家族,知道她用毒非凡,当然不可能查不到她和察尔丹是怎样的一种关系,而察尔丹这个人他知之甚深。恰巧这个时候,苍宇又送走了各国的使臣。可以说,察尔丹为什么要萧妃死,他应该比我还知道得更清楚。
解决的事情的关键并在于事实的真相,而是如何证明萧妃之死与他人无关。本来案子进行到这里可以说是毫无头绪的,随后在华倾宫内猝死的一女婢遗物中,浮出水面的居然是萧妃类似于遗书的手帕,那手帕是赫然是萧妃的笔记,血红的大字如她生前人般娇艳,豪放流畅的写着四个大字——我心绝笔。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有人摆明的想借萧妃之死栽赃嫁祸,意图明显。而唯一接触过手帕的人居然猝死,线索也随之而断。后宫之中,人人自危。柳皇后为了秉持大局,暗自吩咐儿子苍子霁以后宫清静为重,将此事不再予以追究。毕竟,萧妃实乃自杀。
巧儿,理该是知道的人之一。细枝末节上虽有些出处,大致的情况却和料想中一样。皇后虽是将这件事镇压得风平浪静,但谁都知道,那只是表面现象而已。不过,此次事件倒是加深了我要把她除掉的决心。
此事便就此了结。此时,天气正好,苍宇后宫将是血雨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