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民国就是这么生猛01:辛亥前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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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绿林的辉煌世代(6)

(22)意外的劳资纠纷

金华会的会首徐买儿被官府下了大狱并杀害,徐锡麟这边发动失败,大通学堂的秋瑾已是陷入了极度危险之中。

随着时间越来越紧迫,学堂中的会党们坐不住了,他们召开会议,要求秋瑾提前宣布起义,但为秋瑾拒绝。两天后,会党再次提出要求,仍然为秋瑾所拒,十数人因此而愤然出走,离开了大通学堂。

那么秋瑾何以拒绝行动呢?

很简单,裘文高与徐买儿双双失败,注定了这次起义已经失败。此时没有援军,若是秋瑾发动,只能是让更多的志士枉然送死。

纵然不起事,清廷也不会放过她——然而那只是她一个人去死,却不会拖累其它的志士们。

死则死矣,唯一人做事一人当,因此秋瑾说:

虽死犹生,牺牲尽我责任;

即此永别,风潮取彼头颅。

这一天嵊县的会党首脑人物王金发经过长途跋涉,终于来到了大通学堂,向秋瑾汇报嵊县裘文高的事情。秋瑾留下他吃饭,正吃之间,忽然有学生来报,说是杭州派来的清兵已到,秋瑾命再探,传回来的消息说,清兵去了东浦。秋瑾这才定下心来,继续招呼王金发吃饭,却不料饭还没有吃完,清兵已经冲进了门里。

秋瑾立刻取出手枪,与王金发分头突围,却不料这时候突然有一个人凑到了秋瑾面前:应该发工资了吧?

这个突然跳出来的人,名叫蒋继云,此人混在大通学堂白吃白喝,却总觉得自己为了革命吃了大亏,眼见清兵来袭,就跑来讨要工资。

秋瑾被他缠着,脱不开身,蒋继云却反过来揪住秋瑾的衣襟不放,等到秋瑾一脚踢开他,荷枪实弹的清军已经将她团团包围了。

秋瑾被收入监牢,并被用刑拷问,供词如下:

秋瑾即王秋氏供:山阴县人,年二十九岁。父母都故。丈夫王廷钧。我于光绪二十九年与丈夫离别出洋,往日本游历,与徐锡麟、赵洪富会遇熟识。后我回国,在上海开设女报馆。上年十二月间,始回绍兴。由蔡姓邀我入大通学堂,充当大通附设体育会教员。与竺绍康、王金发均属要好,时常到堂,已有月余,也系熟识。今日闻有营兵前来拿捕,当即携取手枪、皮包,就想逃走。不料堂内开枪,兵勇等亦开枪,并将我连枪拿获。又论说稿数纸、日记手摺一个。此稿是我所做,手枪亦是我物。我已认了稿底。革命党的事,不必多问了。皮包是临拿时丢弃在堂。至赵洪富、竺绍康、王金发现逃何处,不知道是实。(下有指模,注明:“右手二指。”)

志士秋瑾的供词,读来让人梗噎,可是那怪人蒋继云的供词,读起来却让人忍不住发火:

监生蒋继云即子雨供:年三十三岁,金华人。父蒋贤选,曾任玉环守备,光绪三十年交卸。母陈氏,弟兄四人。娶陈氏,生一子。光绪三十二年,在杭州与缙云人吕凤樵遇面熟识。五月里,吕凤樵荐监生到上海秋先生处谋事,给我盘费洋十元。到上海客栈遇秋先生,投递吕风樵荐函。秋先生要叫监生到湖南劝捐,是监生不肯。因见客栈同寓的,都是西装,陈墨峰亦在内,秋先生行为叵测,时露破坏主义,住了一夜,就回杭州了。听说秋先生是叫竺绍康即酌仙(又叫牛大王),同到湖南募捐,捐到银子不少。王金发初四这一天上午,到过大通学堂。秋先生告诉他风声不好,催他逃走。他们各省均有大头目,浙江的大头目,要算秋先生了。他的党羽不知多少,闻说已纠合五六千人。秋先生于无意中把人拉作朋友,他就把悖逆诗词论说叫人抄写,秋先生得了凭据,都不敢不依他了。金华人张伯谦,即张恭,是个内地的头目。绍兴人陈伯平即陈墨峰,是个大头目,最热心,不怕死,与秋先生最要好的。秋先生在上海开女报馆,邀陈墨峰主笔。陈墨峰能制炸弹的。前年冬天,北京车站炸弹,是秋先生同谋的。秋先生送吴樾到北洋,吴樾愿死,预先立下愿书。张兆卿能制炸弹。孙文来往踪迹,他都知道的。所供是实。

志士秋瑾就义,监斩官是山阴知县李钟岳,几天之后,李钟岳自杀。

他无法承受杀害象秋瑾这样千秋义烈的心理压力。

事实上,秋瑾被害,引发了国人的极大愤怒,因为中国历史上再也找不到如秋瑾这样臻于完美的爱国志士,在她的身上寄托着国人不知几许期望,几多景仰,杀害秋瑾,清廷已无异于判决了自己的死刑。

秋瑾生前有词云:

片帆高挂渡苍溟,回首河山一发青,四壁波涛旋大地,一天星斗拱黄庭,千年劫烬灰全死,十载淘余水尚腥。海外仙山渺何处,天涯涕泪一身零。

闻道当年鏖战地,至今犹带血痕流,驰驱戎马中原梦,破碎河山故国羞,领海无权归索莫,磨刀有日快恩仇,天风吹面冷然过,十万云烟眼底收。

秋瑾的才情,倾动天下,她身死而后,国内各媒报不顾禁令,纷纷向朝廷发难:

上海《中外日报纪事》云:“绍兴官吏率兵搜捕大通学堂时,嵊县匪首竺绍康、王金发正去府城内中,官吏纵之不问。而先捕学生与秋瑾,指为通匪。其命意何在?真令人百思不得矣。”

《时报》云:“浙省官场,因外间人言喷喷,群为秋女士讼冤。大吏授意某某,求秋女士书函等件,仿其笔迹,造通匪等函件,以掩饰天下耳目。此说若真,官吏之用心,不可问矣。”

《文汇报》云:“绍府贵守,无端杀一女士,竟无从证实其罪,是诚大误。初指其与徐同党,后因不能搜得实据,故出示称女匪平阳党首领云。”

另有报评论:《秋瑾有死法乎?》略云:“浙吏之罪秋瑾也,实为不轨、为叛逆。试问其所谓口供者何若?所谓证据者何若?则不过一自卫之手枪也,一抒写情性之文字也。果然,则仅得一违警罪而已。嫌其失实矣。乌得而杀之?如是而出于杀,则有以知政府之为此,非出于政治问题而出于种族问题。”

清廷杀害秋瑾,无异于开罪于天下,一时之间,《浙绅之对于党狱》、《责难浙绅篇》、《对于秋瑾被杀意见书》、《敬告当道诸君》、《敬告浙抚张公》、《敬告全浙士绅》等文章纷纷发表,强烈抗议并遣责清廷“杀我无罪之同胞”的罪行。

秋瑾一案,直接触动了国人之心,为革命党正了名,此后的历史进程,在此时已经不复再有悬念。

(23)孙中山是个大骗子

秋瑾的浙东起义枪声未起,但是钦州三那墟却是枪声一片。

那里有超过数万人在打群架。

所谓三那墟,指的是钦州所辖的那黎,那彭和那思三个“墟”,墟这个字的意思类似于村镇,总之是人烟不算是太稠密的工业区,这里主要是出产糖,当地百姓都是以种植庶糖为生。满清末年,官吏不断提高糖税,百姓苦不堪言,就推举出几个代表,去知府的衙门请愿,请求官府减轻糖税。

那几名代表去了之后,就再也没回来。

被官府直接送进了大牢里。

众乡民无奈,就去找托塔天王哭诉。

这托塔天王,名叫刘思裕,是当地有名的富户,家里买了许多新式的火枪,养了许多家丁,隐隐有与当地官府抗衡的架势。人们把他与《水浒传》中的托塔天山晁盖相比,故称托塔天王。此时见百姓前来哭诉,刘思裕大怒,当即吩咐侄儿刘显明,将当地百姓组织起来,成立了一个万人会,然后挑选了几百个身体精壮的汉子,组成敢死队,刘思裕亲自带领,杀入了县城,打破府衙,将百姓代表全都抢了出来。

事情闹大了,廉钦道王秉恩出示劝谕,要求解散万人会,并派了分统宋安枢率兵弹压,墟民抗拒,官兵开枪,当场打死百姓数十人,万人会一哄而散,只留下地面上近万双鞋子。

此后,廉州府缺粮,谷子价格飙升,乡民要求平抑谷价,饬查各富绅家中的存谷,除了自己吃的之外,馀谷一并出售。乡绅王师浚家中积存的谷子较多,却隐匿不报,惹得群情激愤,数千人吵吵嚷嚷冲到了王师浚的家中,强行要求验谷,经查验,王师浚家中一粒谷也无——都被饥民趁着这股乱劲抢得光光。

当时托塔天王刘思裕一琢磨,这天下都乱成这个模样了,分明是要改朝换代了,咱也别耽误时间了,抓紧吧。遂聚起两三千人,占领了三那墟,廉钦道王秉恩眼见情形不妙,急忙向两广总督周馨求救。

周馨当即派了巡防营三个营,新军一个营,炮兵一个营,攻灭三那墟的乱民。

清军大队人马未到,一个叫邝敬川的人前来寻找刘思裕,此人正是孙文派出来的使者。

邝敬川建议刘思裕不要闹自由主义单干了,横竖也是造反,何不干脆革命,尽杀满人,恢复大汉江山呢?

刘思裕却是弄不大明白,我这边有枪有人,粮足兵精,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和你们搅和到一起去呢?

邝敬川告诉刘思裕:很简单,因为前来弹压的官兵,多是同盟会中人,大家原本是志同道合,属于同道之人,何不联手合作呢?

邝敬川这番话,却是实实在在,一点都没掺假。

来的清兵,巡防营领队的是已革陕西候补道郭人漳,新军的领队则是赵声。

这郭人漳,称得上老同盟会会员了,早年曾和黄兴在上海住同一间屋子,并一起被巡捕捉走过,绝对是可靠的。

至于赵声,他曾和志士吴樾共同谋炸出洋五大臣,吴樾身死,而赵声无一日不在等待时机,现在时机终于来了。

刘思裕听罢,大喜,当即归顺,等着与郭人漳,赵声合兵一处,共同推翻满清。

说时迟,那时快,郭人漳和赵声已经统兵冲了上来,刘思裕正要上前热烈拥抱,当头却是一排冒着硝烟的枪子。打得刘思裕身边的兄弟死伤一片,刘思裕大惊,急命兄弟抵抗,却又如何抵抗得住?但见那郭人漳与赵声配合默契,杀伐果断,倾刻间将刘思裕的四千人马击得大败而溃。

这孙文,说谎话不眨眼,差一点骗死刘思裕。

刘思裕悲愤莫名,星夜调集大队人马,竟有万人之众,人人黑衣长刀,卷土重来,是夜风寒霜冷,杀声震天,郭人漳与赵声不慌不忙,分兵拒之,及至天明,郭、赵二人抖擞精神,驱清兵大进,刘思裕一介草莽,如何是这二人之对手?只能是且战且走,狼狈而逃。

郭人漳由小路攻下米仔村。

赵声由大路攻下木兰塘。

两路并进,双向夹击。刘思裕泪流满面,退守那彭,架破列枪,踞险而守,郭人漳,赵声督促士兵继续猛攻,将三那墟尽皆摧毁。郁闷的刘思裕死于乱军之中,其侄刘显明带残余人马,死守于那桑之狭地。

大败刘思裕,赵声缴获了刘思裕发布的告示,拿过来一看,只见题头上一行大字:

总统汉军大元帅黄!

却是怪哉!赵声惊叫了起来:这个告示好象是我们家的。

郭人漳也看到了这张告示,他拿在手上,回了营帐。

有一个熟悉的人正等待在他的营帐里。

革命党!

黄兴!

(24)模棱两可的回答

为什么孙文要欺骗老实厚道的刘思裕呢?

其实孙文并没有骗他,孙文说的都是大实话。

只不过这里边出了岔子,孙文派出与刘思裕接洽的人到位了,可是派出与郭人漳、赵声接洽的人,却未能到位。

孙文是派了一个叫陈油的人,让他去给郭人漳及赵声送信,可是位陈油,人如其名,即滑而油,拿着孙文的亲笔信就开溜了。

所以刘思裕这边兴高采烈的准备与郭赵二人合兵,可是郭人漳赵声哪知道他发什么神经?只管驱兵大进,举重若轻的摧毁了三那墟的团民,连带着刘思裕也送了命。

亡羊补牢,未为晚也。

孙文马上派出两员上将,赶来弥补这个疵漏。

黄兴与王和顺。

黄兴我们都晓得,这王和顺,又是何许人也?

说起那王和顺,有一首诗,单道他的好处:

回天霸业大成难,

异国秋风落月寒。

半夜高楼愁不寐,

一声胡笛夜漫漫。

此诗,便是日本黑龙会兄弟池享吉写给王和顺的——瞧这日本人,写的诗硬是比大多数中国人写得好,难怪让他总是弄不清楚自己哪国人。

——这首诗单道昔年黑旗军刘永福帐下有一名哨官,后弃职加入三合会,未几名声大振,朝廷出十万两雪花银要王和顺的脑袋,王和顺逃入香港。此后王和顺复返广西,几番与清军血战,直杀得清兵人人胆寒,个个心惊,连听到他的名字,都吓得不敢入睡。

这就是会党英雄王和顺。

此番孙文收得此一员大将,如获至宝,一刻也不耽误的将他派往前线。

黄兴来到了郭人漳的大营,郭人漳倒履相迎。

黄兴问郭人漳:你是否还记得当年入同盟会时的誓言?

郭人漳回答:假如是革命军堂堂正正的起事,我肯定会配合。

这实际上是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但对于黄兴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此后就和郭人漳卧则同榻,寝则同床,牢牢的盯住了郭人漳。

而王和顺,则进入了赵声的新军大营,赵声对王和顺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并颁发委任状一张,任命一个叫张德兴的人出任自己的“军事委员”。这个张德兴,自然就是王和顺现在的化名。

王和顺在赵声的营中住了十几天后,他步行到了钦州,独自一人穿越封锁线,抵达了由刘显明死守的那桑墟:兄弟辛苦了,我是上级派来的……

刘显明这边的万人会,此时被郭人漳和赵声打得连兵带将,剩下几百人。这时候又有王和顺的旧部几百人,居然自己也找来了,大家合兵一处,直奔王和顺的老家广西,准备攻打南宁。

王和顺带革命军在前面跑,赵声紧跟在后面一步不舍,说他们是两支队伍吧,明明就是一支,说他们是一支队伍吧,明明还是两支……跑着跑着,刘显明就腻了,不想再跟在王和顺屁股后面瞎起哄了。

王和顺要去广西,因为那是他的老家,地形他熟。刘显明不乐意离开广东,是因为这边才是他的老家,他熟悉,所以两人友好的分道扬镳,以后就各干各的了。

分手之后,王和顺却也没能去得了广西,那缺德的官兵硬是不让。害得王和顺只好天天在钦州一带逛来逛去,一逛就是几个月。

王和顺在闲逛什么呢?

他正在傻等孙文运武器来。

可是王和顺哪里又知道,此时在东京,又因为武器的事件,同盟会中又打成了一团……

(25)借钱好去当和尚

返回东京购买武器的,是萱野长知,萱野长知回来后只找宫崎寅藏——这是黑龙会中的挺孙派,但是倒孙派的平山周,北一辉及和田三郎却天天盯着他们呢。

萱野长知和宫崎寅藏买了村田式快枪两千支,每支带弹六百发,计划运至白龙港起岸,孙文那边再派人接应。

萱野长知和宫崎寅藏之所以办事这么利索,是因为这种村田式快枪在日本已经淘汰了,过时了,基本上是给钱就卖。但比较起来,这种怪枪再落伍,比之于三合会兄弟们自己造的火铳,还算是先进的。

章炳麟第一个看不过去了,率先发难:

这种式子在日本老早不用了,用到中国去不是使同志白白丢了性命吗?可见得孙某实在不是道理,我们要破坏他。

于是张继立即打电报给已经去了奉天,正忽悠徐世昌的宋教仁,宋教仁飞快赶回,联络同盟会本部人马,再组倒孙联盟,故意用明码打电报给香港《中国日报》,说是“械劣难用,请停止另购”。

于是全世界都知道了,有个孙文正在买武器和清廷干架呢。

同盟会中最年轻的会员大概是冯自由,他十四岁那年,就由叔叔冯紫珊引荐加入了同盟会,而冯紫珊却担任了康有为的横滨分会会长,总之不管什么帮派,冯家都派了人分关把守,说起来也极是好玩。

冯自由年轻稚嫩,敬服孙文,就去找倒孙派最得力的陶成章,劝道:大家不要争夺领袖。

陶成章道:小孩子滚一边去,大人的事少插嘴。

这边闹成一团糟,还在钦州外围逛来逛去的王和顺,就只能继续逛下去,武器他是甭指望了。

这件事让孙文勃然大怒,他让胡汉民发来电报,通知大家:

禁止章炳麟和宋教仁,令其以后不得再干预军事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