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中国著名科学家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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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毛遂自荐”者步入研究中心

116万元人民币倾注在夏家渡,凝固成白围墙,凝固成新楼房,凝固成接待室,凝固成贵宾食堂,凝固成一个个鳄鱼饲养池……模样儿大变。大门上镶嵌着舒同题写的“安徽省扬子鳄繁殖研究中心”。

原本是宣城70多万人民“父母官”——副县长丁吉仁走马上任,成为安徽省扬子鳄繁殖研究中心的主任,管辖着30来个人和几百条扬子鳄。这件事情清楚地表明了这个中心的“级别”和地位。另一位县里的副局长赵跃宗,调到这儿当科长。干部力量加强了。

中国派出了有史以来第一个“鳄鱼考察队”,丁吉仁领衔带队,前往“鳄大国”——泰国。

扬子鳄的“知名度”不断提高。新闻记者以及电影厂、电视台摄制组络绎不绝,前来采访。

然而,令人担忧的是,整个养殖中心没有一个正儿八经的扬子鳄研究专家——甚至没有一个大学生物系动物专业的科班毕业生。既然号称“研究中心”,没有科研人员,怎么行呢?

就在这个当口,安徽省林业厅收到一封寄自省霍山县的信,毛遂自荐,主动要求前往宣城,从事扬子鳄研究工作。

论学历,没说的。此人乃上海复旦大学生物系动物专业高材生,1956年入学,1961年以优异成绩毕业。

一看档案,叫人吓了一大跳……

此人名叫张正东,消瘦的脸上戴着一副黑框深度近视眼镜,益发显得苍老。他走过了风雨交加的人生之路。

他,1933年生于杭州。由于家庭的不幸,他时而上学,时而辍学。后来,考入不收学费的浙江蚕桑技校。

1956年,他已23岁,才算有机会考大学,以第一志愿进入复旦大学生物系。还没毕业,山东大学生物系需要教师,知道他学业优秀,曾向复旦大学商调他。可是,他有严重的胃病,不敢去北访问。阴差阳错,毕业后,他被分配到安徽省科委,报到后转往阜阳科委,那里竟叫他去当采购员!

几经努力,他终于被调往安徽霍山县医药公司所属的獐子饲养场,总算与他所学的对上口。

那个养獐场,坐落在大佛子岭水库的一个岛上。几头獐子,几个临时工,几间茅屋,如此而已。他是全场唯一的国家干部,担任负责人,领导那几个临时工。

“文革”风云,刮到了那个近乎世外桃源的半岛。张正东竟成了“反动学术权威”(因为他是唯一的大学毕业生)和“走资派”(因为他是负责人)。

批呀,斗呀。张正东脾气急,性子犟,总是顶嘴,不服气。于是,他的“罪行”不断升级,越来越“严重”,也越来越“离奇”。有人“检举”他,说他是隐藏在大别山的“特务”,不仅有手枪,而且还有电台。手枪呢?电台呢?又据说是扔进佛子岭水库里了。在那种荒唐的年月,竟然还有人跳进水库,摸呀,捞呀。结果当然可想而知——水中捞月。

这下子把张正东害苦了。1968年8月31日,他被逮捕,关押在拘留所。

过了两年又一个月的铁窗生活,他被开除公职,调往霍山县茶叶收购站当杂工,成天价扫地、烧水、拉大车。

无端的政治迫害,耗尽了他黄金般的青春岁月。风霜严寒在他的前额刻下了深深的皱纹,骄阳曝晒把他的皮肤烤成一片乌黑。他成了实实在在的“黑人”。

在粉碎“四人帮”之后,他的处境虽有改善,却还拖着那根可怕的政治尾巴。

1983年初,他从广播里、从报纸上,得知安徽有个扬子鳄养殖场,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他寄出了毛遂自荐信。

好不容易经过将近一年的外调,他的冤案得以彻底平反。

1983年11月,他拿着调令,从霍山县来到了宣城,踏进扬子鳄养殖研究中心。他长叹一口气——从1961年毕业,虚掷22年光阴,直到这时总算可以发挥自己的专长。

他满以为会走进实验室。不料,新来乍到,他被分配到大坝工地上当施工员。他意识到,一场新的人事纠葛,又可能消耗他剩下不多的岁月。因为一位名牌大学动物专业的毕业生的到来,引起了一些人心灵的震颤。须知,这时陈璧辉在安徽师大已是副教授了(现在已提为教授),而张正东只比陈璧辉小1岁。虽然多灾多难的命运,弄得他年过50,还不过是个助理工程师,但是他的学识潜力一旦发挥出来,显而易见,他会在技术上成为这个研究中心的核心人物。在有些人看来,他影响一些人的地位。

1984年1月17日,一场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从天而降。大坝工地积雪太厚,无法施工,只得停了下来。也就在这时,由于气温骤降,一批幼鳄面临着死亡的威胁。领导上临时安排张正东去照料垂危的幼鳄。

毕竟“知识就是力量”。尽管张正东平生第一次养鳄,当他向老工人请教饲养经验之后,根据自己掌握的专业知识,采取了紧急措施。

幼鳄获救了。从此,张正东不再当施工员,而成为扬子鳄的研究人员了。

痛惜22个春秋付诸东流,张正东有着强烈的紧迫感。他付出了白天,也付出了黑夜;他顶着赤日,也迎着朔风;他冒着狂雨,也踏着浓霜;他把所有的星期日,都变成了星期七。他住养殖中心,把一切都献给了扬子鳄。他真的成了“全天候科学家”。他清楚地意识到,大学毕业至今,他的事业才刚刚开始。

张正东把目光瞄准两个“鳄大国”。衡量养殖水平的,有两个重要指标——鳄卵的孵化率和幼鳄的成活率。泰国养的咸水鳄,孵化率为78%到86%,成活率为85%到90%,美国养的是密西西比淡水鳄,孵化率为6.7%到77.2%,成活率为90%到99%。张正东制订了3年规划,决心要让中国的养鳄水平赶上世界先进水平。

在科学上,吹不得半点牛皮。每迈一步,都必须扎扎实实。

过去孵鳄,是把卵放在竹篓里,吊在空中。张正东以为竹篓常晃动,而鳄卵里没有“系带”(鸡蛋的蛋黄两端有“系带”系住),会影响孵化。他建议把卵放在木箱里,固定在木架上。

过去孵鳄,模仿大自然,在鳄四周垫了枯叶细草。草、叶腐烂,常常会使鳄鱼感染。张正东改用洗净的青苔作为铺垫物。

他极端细致而又慎重地工作着,研究着。1984年——他担任扬子鳄科研人员的头一年,一炮打响,孵化率一下子从1983年的58%猛增到83.7%!一下子,400多条小鳄甩着尾巴出世了!张正东用布满血丝的双眼透过厚厚的近视镜片,看着成群结队的幼鳄,憔悴的脸上泛起了微笑。

张正东的到来,使科研水平迅速提高。他与许多同志共同努力,使1985年的扬子鳄孵化率提高到90%,超过了美国和泰国。

成活率也节节上升。从1983年的61%,上升到1984年的70%、1986年95.3%!

“尊重知识、尊重人才”,千真万确啊。张正东本人,犹如“冬眠”了22年一般。他在春风中苏醒,发挥了他的知识优势,发挥了他的才干,使扬子鳄的养殖研究纳入正轨。

在20世纪70年代,中国大地的扬子鳄只剩下几百条。如今,扬子鳄养殖研究中心每年孵化的幼鳄,便达近千条!濒临绝子绝孙的珍贵动物,如今多子多孙,一下子充满生机。

每天,四乡的农民送来鲜鱼、鲜虾。刚出世的幼鳄,不知吃鱼吃虾。张正东和饲养员们手中拿着鱼虾,在幼鳄眼前晃动。幼鳄吃了几回,就尝到了“甜头”,就会自己找鱼找虾。

至于成年的扬子鳄,只消将小鸭放进塘里。就在小鸭兴高采烈地嬉水时,扬子鳄会张开大口,把美味吞进肚里。

在产卵期即将来临时,饲养员把成麻袋的田螺倒进塘里,以增进钙质,使鳄卵健康成长。

养殖研究中心,成了中国扬子鳄天国。在大自然中野生野长了两亿多年的扬子鳄,如今得到了最精心的人工照料。

陈璧辉等著的《扬子鳄》一书问世了。张正东写的5篇关于扬子鳄的论文,也先后发表了。他已提升为工程师,出席国际野生动物的研究会议,并在会上宣读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