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惊悚故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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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

文◎苏念安 ◎里想

1

我的工作时间是晚上。

我的意思是说,晚上是我创作的时间。我没有正式的工作,如果写字也算是一份工作的话,那么我的身份就不是无业游民,而是一个卖字者。

我住在一个破旧不堪的小区里,你很容易就能从脱落了墙皮的建筑物上读出小区的年纪。我之所以住在这里,不是因为体验生活,而是因为贫困。很多的卖字者都是贫寒的,而我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小区的楼下就是一条嘈杂的街道。这条街道很有特点,因为每一家商店所卖的东西都是仿真品,仿真的李宁运动装、仿真的LV限量版挎包、仿真的Dior香水……很多的顾客明明知道那些东西都是假的,可是他们还是很乐意地掏钱包去买。

所以,很多时候,可怕的不是街头上所贩卖的假冒商品,而是人心的爱慕虚荣。

其实,我也是个不正义的商贩,只是我卖出去的不是假冒的商品,而是文字。

我总觉得我的文字里缺少一样东西,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觉得我的文字干涩不真实,就像是假冒商品一样。

每天晚上我都会对着那个从二手市场淘来的电脑发呆,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别人的文字能灵动悠长,而我的文字却干涩拗口。

这样的疑惑困扰了我很久很久,以至于我开始怀疑我的文字,怀疑我的思想,怀疑我到底适合不适合去写字去创作,直到有一天,我收到一封信,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

2

在这个浮华的年代,一个读者给一个半红不火的作者写信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人,往往很容易感动,有的时候仅仅只是因为一句话、一个段落,便会泪如雨落,便会信以为真了。而这些都仅仅是因为我们太过于脆弱,脆弱到无所依靠。

只是,这个陌生女人并非我的读者,她在信里既没有褒扬我也没有贬低我,只是写了一句与我毫无关系的话:“你要死了……”

稿纸皱巴巴的,像是被泪水浸湿了一般,只是那字体歪歪斜斜,像是颤抖着写下来的一般。

起初,我以为是邮差送错了信,可是在确定收信人地址和姓名都没有错的时候,我才忽而觉得这只是一个恶作剧。

一个人的生死怎么会掌握在别人的手里?

我将那封皱巴巴的信件丢进了垃圾桶里。在我们的世界里,没有用的东西就是垃圾。

我换了一个外套,出门吃宵夜。

小区依旧热闹,灯光闪烁,人群嘈杂。而我却喜欢上了这样的夜景,喜欢坐在喧哗的人群里吃街头小吃,喜欢在这样的环境里想念那些过往的曾经,而这些曾经是我此生最美好的回忆,特别是……特别是季晓茹。

我一直觉得季晓茹没有死,她只是离开了一段时间,过些日子,她还是会回来的。可是我等了一年又一年,窗外的迎春花开了又败,败了又开,可是我依旧未能等回季晓茹。

季晓茹,你是不是忘记了回来的路?

我咽下了一口八宝粥,一同咽下了滚烫的泪水……

“我丈夫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对面坐了一个女子,她穿着素白色的衣服,面前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八宝粥,“他生前最喜欢喝我熬的八宝粥了,只是,他现在死了……”她说,自言自语。

“他是怎么死的?”我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女子,好奇地问了一句。

她看了我一眼,满眼里都是不可置信,“你相信吗,他是被预言害死了……”

“预言?”我重复了一遍。

“是的,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起先,我还以为那是他在外面包养的小三,可他矢口否认,那天晚上我们大吵了一架,可是第三天早上的时候他就……他就死了……”她说道,泣不成声。

我递给了她一张餐巾纸,“那是一封什么信,让你们夫妻之间大吵一架还夺走了你丈夫的命?”

“信很简单,只有一句话:我在这里等你。你说说,这怎么不让我犯嘀咕呢,可也就是这么一句话,两天后我男人果真就死了。后来我再想想,才觉得这封信意味深长,我在这里等你,这里不就是阴曹地府吗?”

我觉得不可思议。一封信就能要了一个人的命?难不成这封信还是一道催命符?我忽然想起我刚刚丢掉的那封信,信上说,你就要死了……

我忽然就觉得冷,一股寒意在我的周身蔓延开来,我总觉得身后有双眼睛在盯着我,我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可身后什么也没有。

看来是我多心了。我兀自想着,回过神来,可是……可是对面的那个女子却不见了,只剩下那碗冒着热气的八宝粥……

3

这天晚上,我回到屋子的第一件事就是从垃圾桶里捡起那封信。

如果那个不知道是人还是鬼的女子所说的是真的话,那么两天之后我也会死于这封信件。

其实,有的时候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死了也没能给这个世界留下什么。

我开了电脑,文档里写着未完的故事。

我想,这将是我写的最后一个故事,没有快乐,也没有痛苦,有的只是莫名其妙的死亡。

我刚想继续写下去,破旧的门板上传出了沉重的敲门声。

我开了门,看见了张晓宇。

张晓宇是我在这个城市里唯一的朋友,季晓茹离开之后我几乎很少跟外人来往,除了张晓宇。

只是张晓宇也跟我一样,寒酸落魄,只是他卖的不是字,而是画。

他的画平淡无奇,几乎无人问津,就像……就像我的字一样。

他站在门外,脸色苍白,如果不是那双有神的眼睛,我真的怀疑站在我面前的不是人,而是一具刚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尸体。

他说:“良生,我要死了……”他的声音很轻,就像是弥漫在黑夜里的烟雾一般,让人琢磨不透。

“你这是怎么了?”我困惑地问道。

“我是来给你道别的。我就要死了……”

“什么意思?”

他并没有回答我,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信件。

我认得那封信件,和我今天收到的那封一模一样:

“你就要死了……”

4

那天晚上,我和张晓宇守着那两封信一言不发。

很多次我都劝他睡一会儿,可是他总是摇着头说:“我怕我睡着了之后就醒不过来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心里难受得厉害,因为我们要看着身边的朋友甚至是自己走向死亡,但是却无能为力。

那一刻,我骤然想起了季晓茹,撕心裂肺地想念她。

如果不是因为我,季晓茹也不会死,我也不会在痛苦里日复一日地想念她。

这个世界上很多人都是如此,只有在失去之后才明白拥有时的可贵,可是这些人明明后悔了一次,偏偏还是不懂得珍惜眼前的人或物,于是他们继续失去,继续痛苦。当然,这些人里也包括我。

我在悲伤中睡了过去。天快亮的时候我才突然想起那封信,只是彼时,张晓宇不见了。

很多的时候我宁可相信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包括季晓茹的死,那两封催命符一般的信,这样,梦醒了之后所有的恐惧都没有了。

其实,人生原本就是一场梦,只是梦醒时分却是我们死亡的时候。

我还是在小区门口找到了张晓宇,他站在高高的楼层上,像是一只展翅飞翔的鸟……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便张开了双臂,从楼顶上跳了下来,他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仿佛是心甘情愿跳下去的一样。

张晓宇死了,那封信灵验了,明天就该我了……

假如你只剩下了一天的时间,你会用它来做什么?

5

我在小区里漫无目的地游荡着。

我想找个人说说话,说说心里话,可是没有人理我。店主们忙着推销仿真的商品:“先生,这是正宗的LV背包,你要不要看看?”

对一个要死的人来说,就算是一个正版的LV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又回到了破旧的屋子,坐在破旧的沙发上等待死亡的到来。

门铃响了,可是我懒得去开门,于是放任着它响。良久之后,那声响终究算是停了下来,只是门缝里多了一封信……

在拆开信封的那一刻,我的手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因为信是季晓茹写的:

亲爱的良生:

在你拆开这封信的时候,我想我已经死了。

但是我并不怪你。总有一些人会为其所喜欢的人或事业而献身。既然我深爱着你,那么我就心甘情愿为你献身,纵然是死亡,我也不会觉得可怕。

只是良生,我希望我的死能换来你的安定,还有……还有你的梦想,虽然你的梦想只是做一个恐怖小说家。

只是良生,我也希望我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为你的小说而献身的人,因为我爱你,所以我愿意原谅你。

只是良生,你要好好地活着。只要你活着,我就在你的回忆里活了下来……

季晓茹

信,是一年前写的,用的是蜗牛慢递,也就是写给未来自己的信。

半年前,我的创作陷入了困境。为了寻找灵感,我在半夜三更的时候从床上爬起来在大街上游荡,我也曾独自一人跑到陵园听死者的秘密,可是即便如此,我依旧没有创作灵感,我的小说写的艰涩无力,就像是死尸一样。

我一次次在睡梦中惊醒,一次次将写完的稿子撕成碎片,一次次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无力地抽泣,我觉得我要绝望了,要活不下去了,于是我想到死。

我拿起了水果刀划破了我的手臂,在鲜血流出的那一刻我忽然就明白了,小说来源于生活,如果没有真真切切地体会,怎么可能写得出来注入血液的文字?

于是,我要给我的文字注入鲜活的血液,让我的文字变得灵动变得有生命,也只有这样的文字才是活的,才是大家所钟爱的文字。

于是,我亲手杀死了季晓茹,我挥动着砍刀落在碎骨上发出咚咚咚的声响,而这些声响就是生命的绝唱,就是小说的命脉,我的小说重新变得灵动变得鲜活,就像是活着的一样……

6

我握着季晓茹的信坐在肮脏的地板上泣不成声,我为了我的梦想、为了我的灵感牺牲了我的爱情,也牺牲了我的友情。

很多的时候我都劝自己放手吧,不要再继续写下去了,可是我做不到,小说就是我的生命,没有了小说,我的生命也变得暗淡无光。

可是我依旧需要灵感,依旧需要创作的源泉和动力,这就迫使我要杀更多的人,写更真实的字。

于是,我把目标放在了我的朋友身上,我唯一的朋友——张晓宇。

我邮寄了两封匿名信,一封给了张晓宇,另一封给了我自己。然后找了一个陌生的女子来上演了一场关于催命信的戏。

张晓宇出现在我屋子的那个夜晚,我一次又一次地想起季晓茹,一次又一次地劝自己停手。可是我停不下来,有些事情一旦开始了就如上了链条的机器,必定会一发不可收拾。

于是我在我的屋子里点燃了迷香,然后给张晓宇造成了幻觉,以至于他从楼顶上跳下来的时候脸上还是挂着微笑的……

我开了电脑,手指在键盘上跳舞,那些让我觉得欢喜的文字又一次地雀跃在我面前,仿佛每一个字都注入了鲜红的血液变得富有生命……

我将故事写完之后趴在电脑前泣不成声,我也想像故事里的主角一样能跟自己喜欢的人地久天长海枯石烂。可是我永远都回不去了,我越发地想念季晓茹,越发想念那些过去的岁月……

我抓起匕首,划破了脉搏,鲜红的血液喷到键盘上、桌子上。我说过,我邮寄了两封信,一封是给张晓宇的,另一封是给我自己的。只是现在,张晓宇死了,下一个也该是我了……

我挣扎着拾起那封被我扔在垃圾桶里的信,我想,这就是我生命的归宿,为了梦想而献身。就在我的意识变得渐渐模糊的时候,门开了,一个穿着素白色衣服的女子走了进来。

我还记得这个女子,就是当日坐在我面前抽泣的那个,也是我为这场戏找的那个临时演员,我原以为她是来拿工资的,可是没想到她竟兀自笑了起来:“谢谢你用生命写的小说,这下我也找到了创作的灵感。哦,忘了告诉你,我也是恐怖悬疑小说创作者,我的名字叫苏念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