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是一场变幻无常的戏。
主角配角我们有时难以分清。
今天,你是我的主角,
明天,我是她的配角。
这微妙的交替总是无法预言的绝妙讽刺。
桉市的夏天总是来得特别的早,才四月初,大地就已经像烘烤的锅炉。很久没有这种被烤化的错觉,曾经是我最喜欢的酣畅淋漓。
KIKI姐终于筹好资金成立了自己的“KIKI化妆品有限公司”,店名也由“可美可心”改为“KIKI”。
开业的那天好不热闹,大家都来捧场祝福,众多的花篮中,我看到一个非常特别的花篮,全部插满紫色的郁金香,蕾丝般的花瓣摇曳着纤细的美丽。
我到处张望,却没有看见秦枫的身影。
KIKI姐的眼里有晶亮的小鱼游过,只是一闪而过,瞬间又恢复了深潭的沉静,转成脸上淡然的微笑。
淡淡一笑将过去的过去过去,记忆在心底,风干成最美的花瓣。
“梦想实现的感觉原来这么美妙!”
人散门关后,KIKI姐环望着四周全新的装修无限感叹。
“现在我们还差一个梦想。”迈比搂着KIKI。
“什么?”
“一个像你一样可爱的BB。”
“哈哈——”我笑起来:“表姐夫想做爸爸了!”
KIKI借故整理东西走开了,可我分明看到掩藏不住的幸福光环笼罩着她旋转的身影。
旋转。温暖。
布丁现在是桉市有名的调酒师了,酷啦吧也扩充了面积。布丁的老爸可神气了!
“谁说不是条条大路通罗马?儿子,不愧是我的儿子啊!”
而我,将全部的经历都放在了学习和做节目上。伍导见我表现出色,将我每周一次的节目增加到了两次。
只是最怕静下来,静下来就会想起他。想他的眉目,想成决裂的孤独。也不是没做过像以前一样的傻事,登上山顶,电视寻人……
每一次,都渴望他又出现在我的面前。却屡屡落空。
“忘了他吧,愿儿。初恋几乎都是失败。”KIKI姐爱怜地劝我。
“不要告诉我你还想着那个臭小子!”布丁时不时这样骂我。
“甘愿,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只有自己爱自己才是最真实的。”了了理智地告诉我。
“好了好了,我早忘记他了。我要全新开始!”
我信誓旦旦,却不敢看他们的眼,因为我知自己在撒谎,我不是一个会撒谎的人。
怎么能忘记呢?
怎么就不能忘记呢?
看着镜中的自己,几乎看成陌生。
易艾可兴奋地打电话给我:“甘愿,我的阿KEN回到我身边了。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是吗?那太好了!”
“什么时候把你的那个他约出来,我们一块儿玩。”
“我看——这段时间恐怕不行,因为他现在好忙的。”
“那么改天吧,亲爱的,拜拜!”
艾可风风火火地挂了电话,我为自己感到可耻。
我又撒谎了。
“你看见没?小愿现在懂事多了!”
“若不是当初我叫那小子离开她,不知道后果会怎样?”
“嘘,别让她听见了。”
我是无意之中听到老妈和老爸这番对话的。
老爸找过苏瞳?他和苏瞳说了些什么?是这个原因让他离开我的吗?
我竟然发现自己希望是这个原因并且仅仅只有这个原因。
他爱我,但他无法承受压力。
如果是这样,一切明朗,我会更加坚持我的坚持。
但愿是这样。
于是我开始排斥这酷热的夏,盼望着秋天的到来,我甚至有些迷信秋天的某些机缘。总觉得在这个季节里,你会出现在我的身边,无声无息,却充满震撼。
黑暗来临了,我感到无端地恐惧。我说我们一起逃吧,逃到有光亮的地方。你却残忍地剥离开自己的身体,让我滚溢在水浪之中。我离你越来越远,为什么为什么,我追问着。不为什么,你淡淡地说:此生我们注定如此,靠近,离开,离开,靠近……
然而这种震撼来得如此猛烈,根本超出我所有想象的负荷。
陪着KIKI买漂亮衣服,走出店门,我的笑容立刻僵硬了。
迎面走来的是我心心念念几千几万遍的人,幽深的眼,微宽的肩,轻扬的唇角……
他在向我靠近,我丝毫没有怀疑自己的眼睛。这个身影即使化成空气中的浮粒我也能在瞬间将他凝聚。
但是,他身边的她——
谁说生活不是一场戏?主角配角我们有时难以分清。今天,你是我的主角,明天,我是她的配角。
我拖住KIKI的手:“走,我们退回店里。”
“为什么要退?该面对就得面对。”
KIKI不依我,拉着我继续向前:“自然点,别没出息的样子。”
狠我天生不懂伪装,我很想让自己镇定,很想让自己莞尔一笑。但是我的脸发烫,手心却冰凉。身体的每一个骨节似乎都在裂裂破碎。
“甘愿!”
易艾可尖叫一声,甩开苏瞳的手,向我奔来,亲切地搂着我的脖子又蹦又跳。
“好久没看见你,好想你哦,你就那么忙吗?每次电你你都说没空没空!”
“KIKI姐,你上次向我推荐的护肤系列真是太棒了!我用了皮肤又嫩又滑,我出国之前还要在你那里狂购一番,不敢用外国人的东西,怕用了皮肤毛孔大大的!”
KIKI并不理会艾可,只是心疼地看着我,紧握着我的手。
我呆呆地立在原地,双脚沉重。
忽然想起这些日子惯有的梦境:看见自己不停飞奔,眼看脚下是悬崖,想收住脚步却无法控制,终于还是跌了下去,没有喊叫,不知疼痛。
原来梦境真是有预兆。
“阿KEN,你快来,我给你们介绍。”
艾可亲热地跑过去拉着苏瞳的手。
“这是阿KEN,这是电视台的主播甘愿,她可救过我一命哦!还不是因为你那会儿不理我。”
说完,她娇羞地靠在苏瞳的肩上:“这是甘愿的表姐——大美女倪可心,KIKI化妆品店的老板娘。”
我没有勇气凝视苏瞳,但愿他只是阿KEN,从来不是苏瞳,从来不是。
苏瞳,阿KEN。
阿KEN,苏瞳……
原以为我手中除了记忆,至少还握着一个真实的名字,没想到这个名字也可以顷刻之间破成碎片。
迷糊。混沌。
讽刺。
“嗨!你们好!”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无数次在我梦中出现的声音,带着大海潮湿的气息,此时却透出虚伪的陌生,凉了我的心。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
“无耻!”
随后是KIKI凛冽地痛骂:“甘愿,我们走!”
“啊——阿KEN,倪可心,你为什么打阿KEN……”
易艾可在身后尖叫。
“别理她。”
KIKI拽住我大踏步向前,一步一步,我跟着她,看不清前面的路。我的脊梁挺得直直,像绑上了夹板,不能转身,无法回头。
我坐在KIKI店里刚买的五指沙发上,沙发是夺目的大红色,就像温暖的掌心包裹着我。
在这炽热的夏天,我竟然全身战栗。
KIKI给我端来一杯芳香的玫瑰花茶。
“这样也好,一切彻彻底底,干干脆脆!今后再无牵连!如果我是个男人,今天一定狂扁他!”
我捧着透明的玻璃杯,看着玫瑰花瓣在水中旋转沉浮,它愿意这样吗?它也有它的不由自主吧!这突如其来的邂逅让我已经失去了思考的力量,我想我需要一段时间来慢慢整理这所有的纷乱。
被你那样搁着放着悬着藏着
我是这样熬着病着痛着蔓延着
天黑了别让灯亮着
你走了就让门关着
何必非得让我在你面前疯了
……
店里回旋着一首哀怨的老歌。
“阿枝,把音乐给我停止!”
温柔的KIKI很少如此火暴过,阿枝吓得吐吐舌头。
“KIKI,我没事了。”
我抬起头,冲KIKI微笑,我真的没有流泪。
没有流泪。
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家里很安静。以为没有人,却听见沙发上传来嘤嘤哭泣。
是妈妈?
我轻轻走过去,看见老妈躺在沙发上眼睛红肿着。
“妈——”
“小愿——你爸爸——一定有外遇了!”妈妈看见我,肩膀激烈抽搐,哭得更厉害了。
“妈,你说什么呢!老爸不是那样的人,你别听别人胡说八道,挑拨我们家的关系。”
“我是有证据的!”
妈妈从身后拿出一条皱巴巴的裙子:“他的暗战战场没清扫干净,被我发现了,你瞧瞧!这条裙子你没有吧?我也不能穿这么小的吊带裙呀,为什么会在他的皮箱里?”
我接过裙子,是一条白色吊带裙,胸前一朵夸张的桃红色大花肆意开放,花瓣大小不一,恣意渲染在白色里,不着痕迹……
这条裙子我好像在哪里见过?怎么一下子想不起来呢?
“我一定要找你爸问个明白,是不是不要这个家了?是不是有点地位的男人都要朝着这方面发展……”
在妈妈的念叨声中,我的头愈来愈痛,神经似乎在向四面八方剧烈撕扯。
“妈,你别太激动,说不定是爸爸的哪个朋友放在他那儿的。等爸爸回来,问清楚就是了……”
我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放下裙子,昏昏沉沉地回自己的房间。
迷迷糊糊中,好像听见老爸老妈在吵架。
“你必须说清楚,这女人是谁?”
“我不想与你争辩,你怎么这么没素质?”
“20年前你怎么不说我没素质,你说我善解人意,温柔大方,甘树培,今天你才来嫌弃我,你太毒了!”
“你冷静点……”
“我做不到!”
……
我很想起床去劝劝老爸老妈,可身体却软得像棉花,怎么也动不了。天花板上的灯怎么变成了无数个?我很热,房间的空调已经开到了最低的温度,可我还是觉得全身如火烧。
想喝水,想吃最冰最冰的冰淇淋……
你等我,我去给你买……
我和你一起去。
不要,你等我就是了,听话。
徘徊。焦躁。
为什么不要我和你一起去?
苏瞳,我不要等,我等不到!
天啊,我在做梦。
我翻来覆去,辗转辗转。
“别动,小愿,你在发烧。”
是妈妈。
我抓住妈妈的手:“妈,你别再和爸爸吵,他不是那样的人。”
“妈妈知道了。小愿,来,乖,你吃了药,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