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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司鼓

〔法国〕阿兰

乐队中的司鼓比操定音鼓的乐师还更令人惊诧,他手底下通常还有一面大鼓以及烧钹和唱铃一类的东西,因此颇有些气派。这位乐师演奏时虽总露出烦倦的表情,却从不会失锤。司鼓们几乎都是同一副模样:大腹便便,常常闭紧双唇暗暗地打呵欠。希波克拉特山曾解释说,这种自然的抑制性打呵欠动作可使横隔膜下移,便于吸人大量空气,同青蛙鼓肚的原理是一样的。不过乐师也会因此而患消化不良症——也就是现在人们常说的所谓“停食”。

司鼓一般在乐队最高处就座,就像主持晚祷的司锋。由管弦乐器奏出的优美旋律提不起他的精神。然而,倘若他一眼瞥见两位坚琴师开始将手指放在琴眩上来回抚弄,便知道乐曲需要加些色调了——评论家们是这么说的——于是操起手中的武器,以机灵的目光打量一下乐队指挥,随后敲击出一连串顿挫有序、节拍准确的鼓点儿。这鼓声也许意味着浴血搏斗,宣告胜利凯旋,表现乡村节日的喧闹,描写牛羊回圈的情景或晚祷的气氛,具体内容依手头乐器的不同而定。

我同许多人一样,常常被这纪律严明的小乐队所奏出的优美乐章所陶醉。我发现,一切节奏整齐的声音必然是严明的纪律的产物,然而我也注意到,“走调”的现象总是免不了的。大号是以经常走调而闻名的;横笛、小喇叭和巴松管也常出问题;甚至乐队的主体——小提琴,偶尔也会奏出几个生硬的音符。而我们的司鼓却永远不会错:每当乐队指挥扬起双臂,他便像卸木料一样送出一阵节奏准确的轰鸣。

如果说凯旋进行曲的精粹全部蕴含在这一连串的鼓声之中,那是毫不过分的。它惟妙惟肖地模仿了凯旋大军的步伐,丰富了人们的想象,无怪乎相比之下乐队中其他乐器要显得大为逊色。然而我们不能忘记,这鼓声毕竟像服从军令一样听从那位双手握锤的司鼓的发落,我们的司鼓因此也就无愧为世界上威力无比的英雄好汉了。他用鼓声奏出凯旋大军的坚定步伐,激荡着我们的情感,命运的脉搏再没有更好的象征了。

那么司鼓手本人都有哪些情趣和嗜好呢?他到底喜爱古典作品还是现代作品?喜欢旋律还是喜欢和声?喜欢俄罗斯的节日还是西班牙的节日?我想,他在做出选择之前须先问问手下那几面鼓。也许他还捉弄一下乐队指挥。他常常看见乐队指挥嘴里嚼着口香糖,将手指卷成小喇叭筒对着铜管乐队比比划划;或者挥动棒尖令乐队奏出一连串震音,最后挥手指着全体乐师向观众躬身施礼,似乎在说,“若没有他们我可就一筹莫展了”。上述种种都是美国人的把戏,而且很时兴。不过有时我却很怀疑这些音乐家们是否真喜欢音乐,如果这样的话恐怕他们早就在风华正茂时夭亡了吧。我还记得有一回听一位首席小提琴家的独奏,看他那副表情真比吃泻盐还难受。乐曲终了,在一片掌声中他匆匆站起身,慌慌忙忙好像还要去赶午夜十二点一刻的火车。但是,优美的音乐毕竟是真正的主宰,在上乘音乐面前,乐队唯有俯首听命而已。

我这里还想顺便提一提竖琴,这种乐器所奏出的声响绝不比饶钹的声音更富于音乐性,然而乐曲的最佳效果却往往取决于这类乐器的功劳。怎样使旋律和嘈杂之音相得益彰,怎样使弦乐器凭借洪水般的涛声扬长避短,这无疑是音乐家们最感兴趣的问题。必须承认,音乐脱离了锣鼓的渲染就会变成一场奇特的悲剧。至于和声、旋律乃至指挥的效果会因此而变成什么样子,也是我们十分想了解的。但是,这些问题未免太复杂了。值得庆幸的是,我们能够在乐曲中感受到奔放的力量,这说明司鼓手应当成为世界上最受敬重的人物。

(罗竞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