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地图为寨而来,为歌而来:天堂不过黔东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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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5 她们眼中的大胡子美术老师

行走路线:肇兴乡—从江县—岜沙村

行走工具:中巴 徒步

离开肇兴,乘中巴车前往黔东南地区又一经典旅游圣地——从江。经过贯洞侗寨的时候,又一次看到了高耸入云的贵广铁路在施工的壮丽景象,或许下一次来到这里,就可以摆脱屁股被虐的煎熬,选择宽敞明亮、舒适快速的火车了。对于我这个火车旅行爱好者来说,这真是一件值得欢欣雀跃的事情。多少年了,黔东南地区交通落后的顽症,这下总算看到了彻底解决的希望。

我对从江的第一个美好遐想,来自于她的特产——香猪肉。两天前在肇兴,我和一个杭州过来的旅行者,共同分享了一包美味可口的从江香猪肉。然而,从江最早进入我的视线之中,却不是因为香猪肉,而是她的落后交通。或许你都不敢想象,1964年以前,从江全县都没有一条公路,是整个贵州省通车最晚的县。而到了1992年,全县也只有16条公路,但没有一条达标公路。没有汽车客运站,没有水运码头。可以这么说,直到20世纪90年代,从江还是一个近乎“与世隔绝”的地方。

从地理位置上看,从江与广西三江县接壤。当中巴车沿着都柳江一路行进时,甚至一度进入了三江县管辖的地界,让我也被动地去了一趟广西。不多时中巴缓缓驶入老旧的从江客运站,按照原本的计划,我打算在这里转乘去小黄侗寨的班车。走到售票窗口前询问,却被告知从江到小黄已经没有班车了。这让我感到不解,因为看车站的时刻表上,明明印着每天有两班车始发。再三询问,售票员甚至有些不耐烦了。

无奈之下,我用手机上的搜素引擎,查看了一下从江到小黄班车的情况。却在不经意间,搜索到一条触目惊心的消息:贵州从江车祸已致12人死亡!发生时间并不久远。而出事的班车,正是从江到小黄的营运中巴!原来这趟班车存在私自窜线的情况,超载15人,最终不幸翻下100米的长坡,酿成了一桩惨剧!而从江到小黄的班车,也在这场惨剧之中,成为了历史。

闭上眼睛,为死难者祈福了一分钟后,我决定也“窜线”一次,取道岜沙,先走一遭那传说中的枪手部落。再度去“刁难”那个售票员,问她有没有到岜沙苗寨的班车。她又一次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此时,我就如同那泄了气的皮球,一脸困顿和无奈。或许是洞察到了一个背着大包的长途旅行者内心的苦涩,也或许是出于些许同情,这个被我一而再地询问扰弄得几近绝望的售票员,还是在我面对困境时,给了我一丝光明的指引:“你走过旁边的这座大桥,然后左转,那里有很多去岜沙的面包车哦!”

必须承认,当一个人茫然无措的时候,不管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根什么草,他都会视为最后的救命稻草。举目望去,四周皆是这个陌生小镇和我毫无交集的陌生人,他们或劳碌到没有时间思考,或无所事事,或像我一样茫然无措。我知道,自己也的确挺吸引眼球的。一个满身疲态的旅人,背着75升的军绿色登山包,还戴着一个从侗寨里买来的斗笠,再加上标志性的长胡子,这种奇特的混搭,一定让他们感觉到一种难以形容的突兀。当他们把各种好奇、疑惑的目光投射到我身上,恨不得像那激光枪一般在我身上穿几个孔时,我知道此刻的自己必定狼狈不堪。但我每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身体里被掩藏至深的野性部分,会在心中悄然长草,并且愈演愈烈,最终势如破竹一般喷薄而出,操纵着我的大脑和腿脚,让我毫不犹豫地一路前行,去探寻那取之不尽的,美丽到让人感到惊艳和哀伤的地方。

走过从江大桥,都柳江就在脚下安静地流淌。在那个不通公路的年代,都柳江义无反顾地担负起运送物资的重任,不但养活了全县的人民,也让这个县城不至于完全被世人遗忘。

大桥对面,“距岜沙苗寨7公里”的大型广告牌在阳光下面分外显眼。我在一家简易的包子铺,匆匆吃了一点东西。打听好去岜沙的路线后,决定徒步前往。毕竟,区区7公里山路,还是不在话下的。开始上山后,沿途不断有自驾的越野车驶过,而我也得以在一个更高的地方,俯瞰整个从江县城。电力、林业、旅游业和食品加工业的发展,也让整个县城变得愈加富饶和丰满。两座以鼓楼为中心的侗寨,盘踞在半山腰,居高临下面对着县城。而崭新的县城,以每天换新颜的姿态,和古老的侗寨遥相呼应。仿佛昭告着世人,我虽在飞速发展,但绝不会破坏原有的古朴生态。这种视觉上的强烈对比,让每一个来从江旅行的人无法忘怀。而那母亲河一般的都柳江,在正午的阳光直射下,泛着耀眼的银光,充满了梦幻般的色彩。

走了大概半个多小时后,一群中学生模样的女孩子出现在我眼前。还没等我上前招呼,她们倒先主动朝我微笑,并且打招呼:“大哥哥好!”有意思的是,这群女孩也是要去岜沙苗寨玩的。她们是从江一中的高三学生,在熬了将近一个月后,总算有一个休息日,可以出来放下风了。和我一直说话的女孩子是侗族人,姓梁。她的家乡是贯洞,就是几个小时前我搭乘的中巴车经过的那个侗寨。

小梁是一个开朗乐观,并且性格里带着几分豪迈和男孩子气的姑娘。她的梦想就是考取军校,所以她一直懊恼自己身高不够理想。得知我对侗族文化特别感兴趣后,她开始绘声绘色地给我讲述自己家乡的有趣风俗以及侗族的神话传说。比如那凄美动人的珠郎娘美的故事,还有侗族人的盛大节日——萨玛节等。她还说,虽然岜沙被称为“最后的枪手部落”,但其实在他们村寨,每逢新年等节日时,村民也会把自制的火枪带出来,作为一种庆祝和狂欢仪式。

和小梁同行的8个女生,都是她的同班同学,她们当中有苗族、侗族人,还有瑶族人。所以,他们相互之间的交流,使用的是贵州黔东南当地的土话(类似贵州话等西南方言)。我对她们说,算上你们各自的苗语侗语,还有和我说的普通话,你们就已经掌握了三门语言了。她们马上纠正我说,不不不,四门了,还有英语呢!

和这群天真可爱的女孩子一起徒步上山的这段行程,不知不觉,让我原本被黔东南捉摸不定的天气(前两天还是阴雨天,今天瞬间火辣的太阳)搞得焦头烂额的状态,瞬间变得轻盈而美妙起来。必须承认,我这个混迹其中的“大叔”被她们的欢声笑语所感染,瞬时觉得无论是心理年龄还是实际年龄,都跌了一大截,仿佛此刻也变成了曾经那个校园里格子衬衫衣角飞扬而起的阳光少年,让人无比怀念那曾经率性而活、恣意妄为的青春时光。

我们一路上唱歌,拍照,朝过路的车辆挥手,就这样一面消磨着时间,一面不知不觉无限接近于岜沙苗寨了。在村口,我突然起了一个“歹念”,把女孩子们叫来,轻声吩咐了几句话……她们顿时哈哈大笑,点头称赞。

走到岜沙苗寨的检票口,我们一群人,头也不抬,径直往前冲去。当然,马上就被检票的大叔给拦了下来。

“你们是哪儿的?”大叔问。

“我们是从江一中的学生,当地人不是可以不要票么?”小梁说。

“嗯,是的。那他是谁?”大叔指着背着大包的我说。

“她是我们的齐老师啊!”小梁面不改色心不跳,铿锵有力地回答。

大叔有些半信半疑地看着我。

“我是她们的美术老师,带她们来写生!”(这句话我用黔东南方言发音,三分钟前临时学的)

这次,大叔没话可说了,大手一挥,示意我们可以进去了。我把拳头一攥,在空中用力挥舞了一下。然后,一群我刚收下的学生,就这样跟着我这个大胡子美术老师,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大名鼎鼎的枪手部落——岜沙苗寨。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逃票都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更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在这里,我也只是如实地把当时的情景,像过场电影一样完整地复制下来。在当时那个瞬间,我相信我做出这个选择的缘由,真的不是为了逃掉那区区几十块钱的门票,而是出于内心一种顽童一般的性情,一个毫无恶意只是单纯觉得好玩的恶作剧而已。旅行,也正因为偶尔有这样的小插曲,而显得有一丝别样的美,或者变得更加传奇起来。当然,还是必须承认,如果从规则角度而言,我是一个无可辩驳的违规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