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杀戮
菲泊看了青空半晌,忽然轻道:“认输吧,你们赢不了的。你的同伴都已经遍体鳞伤了。今天必然是天使的胜利。”
青空缓缓伸手,五个指尖上青光幽然。他忽地一笑,说道:“那么多年了,想不到我们也有战斗的一天,菲泊。”
菲泊猛地愣住了,“你说什么?”
青空将青线优雅地抛了出去,只见青光一闪,瞬间便粉碎了一个企图上来与他战斗的天使。
“我本不想杀天使的,毕竟……”他低声说着,微微一笑,“可是我低估了吸血鬼的杀戮本性,抱歉我没有办法控制想杀人的冲动,而且,也不想控制。”
他将青线猛地一收,鬼魅般地飞快蹿了上去,食指微点,直取菲泊的喉咙。
菲泊骇然地让开,一边躲一边连声叫道:“你的话是什么意思?把它说完!”
青线忽然猛地张开,如同扭动的蛇,瞬间将他包围。青空五指陡然收紧,冷然道:“你这么聪明,何须我说开了?今天既然必要拼个你死我活,你还不动手?”
菲泊的翅膀“哗啦”一下张了开来,整个人向后窜了好远,满脸惊骇地瞪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忽然觉得背后一阵猛烈的疼痛,竟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拉扯着我身后的肌肉,整个人都要裂了开来一般。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身体几乎完全不受我的控制。沙鲁法终于发现了我的不对劲,急忙冲了过来,张开口刚要问我什么,却忽然向后跌了出去,竟好像被谁狠狠扇出去一样。
背后的疼痛几乎要将我杀死,我跪在了地上,奋力地尖叫了起来。一时间战场上所有的人都停了下来,骇然地看着我。
我感觉浑身都是汗,张开嘴想叫,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惊骇欲绝中,我忽然看到了映在地上的我的影子,背后竟猛然张开了一对羽翼。我剧烈地喘息着,感觉身体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地站了起来,背后的羽翼“呼啦”一下将我整个人卷住,居然是血一般的鲜红。
弗拉德曼奥利亚!我的脑海地瞬间闪过这个名字。忽然什么痛都感觉不到了,耳朵里什么声音都听不见,雨点分明用力地打在我身上,我全身都湿透了,可是偏偏我现在什么都感觉不到。身体竟仿佛突然不是我的了!我拼了命地要去移动手脚,可是却一点反应都没有。我只能无声地在心底嘶吼着,竟如同忽然被囚禁在某人的心里一般。
我感觉自己向前慢慢地走了过去,所有的人都停了下来,动也不动,就那样看着我。卡卡张开了嘴似乎在和我说什么,我却一个字都听不到。春歌惊骇地瞪着我,琴川却举起了鞭子似乎打算攻击我。
我什么都感觉不到,只知道自己在慢慢地走着,向吊桥那里走过去。经过战场上的天使和狼人,他们都本能地让了开来,没有一个人敢来碰我一下。我的脚在泥水肮脏的地上留下了一串脚印,是蹒跚的。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走到哪里去,就这样走着,蹒跚着似乎脆弱的一碰就会跌落。眼前人影一晃,是阿鲁!他抓着我的肩膀,用力地摇晃着,满脸焦急恐惧地说着什么。我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听不见……可是我却看见自己的手慢慢升了起来,只是轻轻推了阿鲁一下,他竟猛地跌了出去,趴在地上半晌也起不来。
周围的人似乎都反应了过来,纷纷惊慌地避让着我,场面竟一下子乱了起来。我忽然看到地上自己的影子一震,似乎有个人从后面将我紧紧抱了住。我的翅膀忽地张开,那人立即飞了出去。仔细一看,竟是沙鲁法。他一定是打算把弗拉德曼奥利亚的灵魂拉出去的,可是却被我的翅膀一扇就飞了出去,吐了好大一摊黑血。这就是战神的力量吗?
我忽然仰头,似乎在扬声尖叫,然后转身如飞,伸手就将我身边的一个天使抓了住。他的喉咙立即就碎了,脖子耷成了一个古怪的角度。我将他丢了出去,竟窜进了天使群里。
我的眼里只能看到大片的鲜血,竟都是我徒手杀死的天使身上喷出来的。我拼命地想阻止这种可怕的暴动,可是却一点用都没有。亲眼看见我将一个天使提了起来,一手抓住了他的翅膀,生生扯了下来。鲜血泉水一般喷了出来,那个天使痛苦扭曲的脸在我眼中成了可怕的定格。
我竟成了一个杀戮的魔鬼,天使们惊骇地哭着逃窜,而我的速度竟如鬼魅,轻松地就能抓住他们,然后徒手杀死,溅上满身的浓稠血液。
弗拉德曼奥利亚!她为什么只杀天使?莫非她那充满恨意的灵魂还记得要复仇的事情?她竟是有记忆的?!
鲜血模糊了我的眼,看到的景色全部染上了妖艳的红,我现在看上去一定比杀戮妖魔还可怕。在我伸手要去抓在我身边逃窜的天使时,我忽然看到自己的胳膊被人抓住了。居然是菲泊!他恐惧地看着我,对我说着什么,可是我却什么都听不见,只能心里狂叫着让他躲开。这个已经杀红眼睛的战神哪里容得他人的阻拦!
菲泊还在说着什么,急切的样子看得我心头发酸。他是企图将我唤醒吗?他哪里知道沙鲁法已经将我和弗拉德曼奥利亚的灵魂分离了开来,我的身体现在正被她的灵魂控制着,而我的灵魂却被她藏到了心底,半点也无法动弹!
菲泊拉着我的手,慢慢地将手抬了起来,似乎是打算摸一摸我的头。我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伸了出去,飞快地抓住了他的喉咙!他惊骇地用力挣扎着,我的手却如同铁钳,慢慢收紧了手指。
菲泊先生!我在心底疯狂地大叫着,怎么样也无法让捏紧他喉咙的手指松开半分!菲泊也不知在我胳膊上动了什么手脚,轻轻用手指点了一下,我的手竟立即松了开来。他急忙张开翅膀飞了起来,似乎是想逃脱。
我居然也跟着飞了起来,手臂暴长,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将他生生掼在地上,溅起大片泥水与血水。我惊骇欲绝地看着自己将萎靡的菲泊提了起来,伸手抓住他的一片羽翼,狠狠地撕裂开来!
鲜血迸发了出来,喷了我满脸。而我,只能躲在弗拉德曼奥利亚的心底偷偷哭泣,无力挽回事实。
眼看我还要抓住他的另一片羽翼,一根长了倒刺的鞭子突然猛地挥了过来,将我的手紧紧卷住了,倒刺顿时带走大片的血肉。
我一转身,立即看到了鞭子的主人。竟然是琴川!他捏着鞭子,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眼里却弥漫了浓厚的杀意。
他张开嘴,似乎在说着什么,神情冰冷。可是我一个字都听不见,看着他摆出战斗的架势,我却希望他可以立即逃离。他根本不是弗拉德曼奥利亚的对手,我不想伤害这个城堡里的任何一个人!他手腕一抖,鞭子长了眼睛一样急速地砸了过来。我看见自己的手指张开,轻松地抓住了那根长了倒刺的鞭子。就在我大叫不好的时候,琴川已经被我用力扯了过来。我丢了鞭子,伸出另一只手,腾空抓住了他的头发。
他脸上的表情又是恐惧又是不甘,而我的手已经对着他的喉咙劈了下去。感觉到周围似乎有无数人群冲了过来要阻止我,回头一看原来是那些惊惶失措的狼人侍卫们。我一把将他丢了出去,转身冲进了狼人群。
杀杀杀!我似乎只知道杀,两只手早已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只因上面沾满了各种血液和碎肉。狼人们勇敢得多,即使我如此残酷地屠杀,他们还是一拨一拨地冲上来。
我一拳打穿了一个狼人的肚子,将他身上的大刀抽了出来,拿在手上。身边的狼人愤怒地看着我,都在叫着什么,狰狞的獠牙威胁地对我咧开。我一刀挥了过去,倒了一片。
沙鲁法说得不错,弗拉德曼奥利亚的灵魂暴动起来之后,根本就是单方面的屠杀,天使和狼人完全没有任何力量来和我抗挣。原先激荡人心的战斗成了血腥恐怖的屠杀,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恐惧的表情,愤恨地瞪着我。
我已经成罪人了,在我杀第一个狼人的时候我就知道。可是无论我怎么在心里号哭挣扎,都没有办法让身体听我的指挥。她的灵魂力量如此强大,完全地将我封闭了住,难道就这样认输?
暴雨打在我的脸上,眼睛被雨水模糊,可是我却眨也不眨,提着刀,继续追杀那些勇敢的狼人。忽然,我感觉身体一震,似乎是被什么东西从头上砸了下来,我感觉不到痛,可是我却转过了头,一眼对上了惊恐的春歌。他的手指上还残留着黑色的闪电,原来是他招了闪电来劈我。一旁的卡卡拉着他,拼命地阻止他再次召唤。他一边急切地对春歌说着什么,一边看向我。我的心忽然一痛,他竟仍用那么温柔的眼神看我,又是怜惜又是心痛。
我突然有流泪的欲望,再也无法承受这样的现实,恨不得春歌干脆就用雷电将我劈死过去。我一步一步地走向春歌,提着刀的手慢慢举了起来。
卡卡冲了上来将我搂进了怀里,他棕色的眼睛有些潮湿,几乎要哭了出来。他不停地对我说着什么,雨水将他的头发淋湿,顺着他俊俏的脸往下流,如同眼泪。我怔怔地看着他,提着刀的手居然一直没有砍下去。为什么?弗拉德曼奥利亚为什么不杀卡卡?我的眼睛忽然一片模糊,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里面流了出来。卡卡惊喜地看着我,还在对我说着什么。
我什么都听不见,可是我却看见了从卡卡身后蹿出的春歌,他的手里拿着卡卡的匕首,猛地向我刺了过来。我抬手,居然一把抓住了刀刃,眼看着自己的血从手掌上涌了出来。卡卡惊慌地回头,我却已经在这个时候捏住了春歌的喉咙。
我呆呆地看着春歌在我手上,他清秀的脸扭曲在了一起,似乎在承受什么苦楚。一旁的卡卡惊恐地拽着我的手,却被我轻轻地挥了出去,跌在泥水地里。
不能杀他!我在心里狂吼着,杀了春歌我就真的没办法回头了!不能杀,别杀了,别杀了!我发疯一样地叫着,可是我的手指却慢慢在他脖子上收紧。
别杀了,我绝望地喊着,怎么没有人来阻止我?青空呢?族长呢?伽西米拉达呢?他们都在哪里?一只手忽然搭上了我的胳膊,我居然清楚地听到了那个人的声音!是的,我居然听到了!
“小喜,振作一点!”青空,我不受控制地流着泪,转身望向他。他一脸凝重地拉着我的胳膊,低声道,“把春歌放开来。你做得到。”
为什么?为什么任何声音都听不到的我,可以听到他的说话声呢?
我的手完全不受我的控制,丢开了春歌,却一把抓住了青空的喉咙。他的脸色一变,碧绿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我,似乎还在和我说话。我却只能看着自己的手指越来越紧,疯狂地在心底尖叫。
够了够了够了!我已经受够了!弗拉德曼奥利亚!你到底要杀到什么时候?我极力地吼着,拼了命地要让身体听我的话。
青空没有抵抗,他一直看着我,有点淡然,有点苦楚,有点心疼。我的心里大痛,竟如刀在生生残割,鲜血淋漓。
我全身都剧烈地抖了起来。
把身体还给我!
我没命地尖叫了起来,身体忽然一震,手上竟慢慢有了知觉!我渐渐感觉到雨水和泪水交织在脸上的潮湿,也感觉到手掌和胳膊上受伤的刺痛。
我艰难地伸出另一只手,一把抓住了提着青空的手。
“放开!”我张开嘴,凄厉地吼了起来。那只依然不受我控制的手忽然一松,青空立即跌到了地上,急促地喘息着。卡卡急忙跑了过来将青空扶了起来。
“小喜?”他不确定地唤着我。
我的头忽然痛得几乎要裂开,身体又开始慢慢沉重。我趴在地上,在泥水中剧烈地喘息着。
“这……这是我的身体!”我尖利地叫着,奋力与身体里想要和我争夺身体的力量搏斗着,双手紧紧地扣在了泥土里,指甲根根断裂开来。
头痛得越发厉害,竟好似有锯子当场在锯,各种意识交杂在一起。耳朵边忽然又出现了那些莫名的低语声,混合着淅沥的雨声,听起来模糊不清。心底那双碧绿的眼睛愤怒地看着我,暗地里和我争夺意识。
我抬起血迹斑斑的手,用力捧着脑袋,恨不得将它从脖子上拧下来好不要受这种苦。耳边的莫名低语越来越缓慢,竟好似在催眠,我的眼前又是一片模糊。我的心里闪过愤怒,她竟还要与我抢夺?!
低语声让我的眼睛开始发花,身体又开始不受控制。我咬牙恨然道:“身体就是死也不会让给你胡乱杀人的!”
我奋力将额头向地上撞去,眼前顿时金星直冒,额头上传来了剧烈的疼痛,估计伤绝对不止破皮那么简单。奇怪的是,眼前居然慢慢清晰了起来,身体上的各种痛楚也开始感觉越来越明显,尤其是额头和手掌,一跳一跳的,火辣辣的如同烧灼一般。
我剧烈地喘着气,艰难地把头转了过去,将掉在地上的大刀拾了起来。
“小喜?!”卡卡惊惶地叫了起来,“不要再杀了,这里的人几乎都给你杀光了,你要杀到什么时候?”
我对他冷笑了一下,“这一次我谁也不杀!”
我艰难地将刀举到背后,“你们谁也别过来,我要把这个翅膀斩了!”我凄厉地吼着,一刀用力斩了下去。
那片血红的翅膀立即掉落在了我身边,开始了极缓慢的,从羽尖的褪色。我仿佛根本感觉不到背上的剧痛,竭斯底里地笑着,又要抬手去斩另一片翅膀。斩了吧,斩了吧,这样那个该死的战神就再也不会出现了,我受够了!
“铿”的一声,我挥下去的刀忽然给人架了住,我恶狠狠地抬头望向那个碍事的人,却看到了一张千娇百媚的美人脸。
族长?!
她依旧穿着可笑的唐老鸭睡衣,头发乱翘,睡眼迷蒙地提着那把漆黑的剑,替我挡下了类似自杀的那一刀。
她打了个呵欠,叹道:“我真是连觉也不能好好睡。这回又是什么事情?小喜又怎么要斩自己的翅膀?谁来给我说说?”
所有的人都呆在那里,没人理她,族长等了半天,发现没人告诉她情况,不由皱起了眉头。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么多天使的尸体?青空你们怎么也伤得这么重?咦?菲泊的翅膀怎么和小喜的一样断了一个?怎么了?又是灭族游戏弄的吗?小喜的翅膀是……”她突然脸色大变,骇然地回头瞪着我,“翅膀?!小喜,弗拉德曼奥利亚出来了?!”
我急促地呼吸着,背上的剧痛抽搐着我的神经,我的眼睛慢慢模糊,头也昏昏沉沉的,没有任何体力来回答她的问题。“砰”的一声,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觉是我自己扑倒在地的声音。
冰冷的雨水冲洗着我,将我身上的血污慢慢洗干净,可是我手上的血污却是一辈子都洗不干净了……我到底杀了多少天使和狼人?
族长环顾了一下四周,还是没人回答她的问题。菲泊早已昏了过去,剩下的天使逃的逃,躲的躲,死的死,一个都没剩下来。琴川和春歌都是脸色惨白,坐在地上怎么也爬不起来。青空的脸色更白,却挣扎着爬了起来走到我身边,将我背上的伤口治疗好。
“没事了,小喜。别怕,我在这里。”他躺在我身边,贴着我的耳朵低声说着,将一身血痕的我拥进了怀里。
族长皱着眉头看向唯一没有问题的卡卡,“卡卡,把事情解释一下,到底怎么了?”她漂亮的眼睛一转,忽然看到昏倒在阿鲁身边的沙鲁法,“咦”了一声,又道,“再告诉我这个恶魔怎么会在这里凑热闹的?我睡觉的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好像世界全部都变了个样子?”
卡卡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才开始断断续续地说,当他说到我忽然长出翅膀疯狂杀戮的时候,族长的脸色都白了。
“这种事情怎么不去把我叫醒?”她厉声问着。
卡卡低声道:“春歌他们一早就去叫您了,可是叫不醒。”
族长咳嗽了一声,理了理被雨淋湿的头发,“既然战神都出来了,这里本就没有可以对付她的人。小喜的翅膀是怎么回事?她自己斩的吗?”
卡卡点了点头,族长惊讶道:“怎么可能?她应该根本就没有意识了才对啊!怎么又突然恢复意识了?她长翅膀之前难道没有人伤害她吗?”
沙鲁法突然从地上困难地爬了起来,低声道:“不需要人去伤害她,现在她随时都可能变成那个恐怖的战神。”这个时候他还不忘调皮,对族长眨了眨眼睛。
“芳染,我告诉你了可别太激动。是我将战神的灵魂和她的灵魂分开的。本想要帮她,却没想到是将她往火坑里推。现在她体内有两个灵魂,我没办法平定战神的灵魂,你有法子吗?”
族长的脸都绿了,冲过去一把将他从地上拖了起来,“你吃饱了撑得慌?知不知道那是谁的灵魂?我说怎么小喜会突然变身,都是你搞的鬼,现在你满意了?这么多人都给她杀了,你是不是唯恐天下不乱?”
沙鲁法艰难地推开族长不停摇晃他的手,理了理领口,叹道:“芳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分都分了,杀也杀了。说实话,如果今天不是她,你们早就给天使灭族了!”他对族长不在意地笑着,“你看,天使都几乎给她杀光了,那个菲泊连翅膀都给她扯下来了。你们吸血鬼的心头大患也算除掉了。事情要往好的方面想啊!”
族长气得浑身发抖,啐了一声,转身便急忙向菲泊走去。
“阿鲁,去把北极给我带过来,快!”她将菲泊从地上小心地抱了起来,一手抵在他背上,轻声唤道,“菲泊,你还能说话吗?”
菲泊脸色惨白,满身都是殷红的血渍,他微微动了一下睫毛,雨水顺着他俊美的脸庞滑了下来,也不知是否痛苦的眼泪。
“芳染……你听我说……如果事情真像沙鲁法说的那样,你就……就快把弗拉德曼奥利亚的灵魂拉出来。分裂开的灵魂是无法控制她的恨意的……我……再怎么想,也没想到……”他咳了几声,几缕鲜血从嘴角流了下来。
族长皱着眉头,轻道:“你何苦总是如此固执?灭族的游戏很好玩吗?到现在你还念念不忘要建立你那个理想的世界?五千多年了,你们天使难道什么都看不透吗?”
菲泊低低地笑了,柔声道:“芳染,你真是个笨蛋……我……何曾想要将你们灭了?你当真不懂我总是跑过来骚扰的意思吗?你当真不懂……那我才是天下最笨的……笨蛋……”
族长没有说话,半晌,轻柔地抬手将他脸上的血痕轻轻抹了去。
“沙鲁法说得真对……欲望本就是根深蒂固……这个道理,我早已懂得……只盼,我也有兰杰利斯的勇气……”他的眼睛慢慢闭上,唇角还挂着一丝笑。
族长猛地吼了起来:“北极呢?死到哪里去了?快给我出来,他要是死了,你们就永远没族长了!”阿鲁气急败坏地拖着北极冲了过来,北极还在一脸震惊地看着周围惨烈的战争残留物。
“赶快把他给我救活!要是死了,我就马上离开这里!”族长大声地吼着,眼睛里满是泪水。
沙鲁法呆呆地看着他们慌乱的模样,忽地长声一叹:“没想到,真是没想到……”他摸着下巴,怔怔地看着昏迷过去的菲泊,“最容易走极端的,莫非都是这些平时看上去冷静无比的家伙吗?”
在确定了菲泊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之后,族长走到了我面前,蹲了下来,低声道:“小喜,我知道你很辛苦地在压抑着她,但是我也没有能力将她从你身体里拉出来。唯一能做到将任何灵魂拉出来的人,只有那个堕落天使,伽西米拉达。只有他而已。”
我合上了眼睛,任由这个名字在我心底缓缓荡漾,溅起一片细微的涟漪。
我低低地开了口:“族长……将我背上的翅膀斩了好吗?”
她猛地回头,瞪着我看了半天,叹道:“小喜,斩了翅膀也不等于弗拉德曼奥利亚以后就再也出不来了。现在你要做的,只有忍耐,不要再让她那个充满恨的灵魂支配身体。你知道吗?你是她的锁,只有你清醒地支配身体,她的恨才不会爆发出来。这些屠杀和背上的翅膀没有关系的,斩掉你的翅膀只会增添身体上的痛苦罢了。”
我虚弱地撑起身体,青空一把扶住了我,低声道:“别动,你的伤还没有完全愈合!”
“族长,你什么都知道吧?你告诉我,什么叫我是她的锁?如果像你曾经告诉我的那些话,我既然和弗拉德曼奥利亚是一个人,为什么会互相排斥呢?你有什么在隐瞒我?”
我用力抓着青空的手,支撑着无力的身体。抬头直直地看着族长,她的脸色有些犹豫。
“小喜……”她咬着唇,好半天才轻道,“其实我没有东西瞒你,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了。你和她的确是一个人,互相的排斥其实是你自己的原因。你自己坚决不承认你们是同一个人,灵魂在这种强烈的愿望之下自然将你自主的意识分离开来,沙鲁法只不过推了你一把罢了。至于你是她的锁,我了解的情况就是如果你被人杀死,那么她的那种只有恨的意识就会支配身体进行无对象地杀戮。那种情况我想你今天已经经历过了,如果不是你自己那么强烈地要求夺回身体,今天这里所有的人都活不了。这样还不算她的锁吗?”
我沉默了一会,才道:“可是我今天没有被任何人伤害,她突然地就跳出来了。谁知道以后会不会这样?我想我以后都不能待在城堡里了……族长,你让我出去吧,我杀了那么多人……我……”
我的眼睛一阵刺痛,眼泪混合着雨水流了下来,在我潮湿的脸上热热地游走。身边那些死状奇惨的尸体在凌迟着我,在在提醒,这些天使和狼人是我杀的,徒手杀的。
族长叹了一口气,“没人怪你的,小喜,至少我绝对不会责怪你。人不是你杀的,是弗拉德曼奥利亚动的手。如果不是你及时阻止她,青空的命就会丧在你手上了,我怎么会将你赶出去呢?”
“可是……”我哽咽着,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我真的没办法……”
冰冷的脸忽然被人盖了住,将我的眼睛遮了起来。青空的声音在我耳边说道:“如果走是你的决定,我也不阻拦。只是,你别想一个人走。”他将我紧紧抱在怀里,低声道,“至少和我一起走。”
我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无声地哭。族长不知什么时候离开的,我的耳朵里只能听见雨水的淅沥声,混合着青空浅浅的呼吸声,一波一波将我包围。天地间好像只剩下我和他,孤立在雨中,浑身湿透,却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这一次的灭族游戏,天使和吸血鬼都元气大伤。族长再也不去沉睡,命令将黑铁吊桥收了起来,大门紧闭,防止再有敌对的人来骚扰。菲泊被她抬进了族长卧室,不允许任何人来打扰,断了的翅膀也让北极将伤口治好。
春歌和琴川的喉咙都受了严重的伤害,连话也不能说,卡卡忙着处理城堡的事务,没有时间来看我。沙鲁法暂时回魔界和郁相亲相爱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来。他捅了这么大一个娄子,估计也不敢再来了,怕族长收拾他。青空一直陪在我身边,一连三天,我们一句话都没有说。阿鲁有时候会来看我,说话的内容无非是劝我不要走,而我只是微笑地看着他,告诉他我这次已经下定了决心。
背上的翅膀居然在第二天的时候自动消失了,被我强行斩去的那个伤口却恢复得很慢。无论青空和北极怎么为我治疗,都无法在短期内恢复。为此,我身上缠了无数绷带,根本不能动。动一下就痛彻心扉,有时候我都怀疑自己当时到底是怎么有魄力将翅膀斩了的。
光是为了恢复伤口就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等我的身体完全康复的时候,已经是万物繁荣的黄金七月了。其间,卡卡他们三个人轮流地来劝我放弃离开的想法,春歌甚至夸张地将脖子亮给我,让我再捏上十次八次,表示他根本不怪我。我能说什么呢?虽然十分感激他们的宽容,可是现在我的身体里等于有了一个定时的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跳出来,将所有的人炸得面目全非。我没勇气承受第二次的愧疚。
“青空……虽然我们决定明天就离开,可是我还是觉得有点对不起那个天使兰杰利斯。他为了弗拉德曼奥利亚做了吸血鬼,可是我却自私地离开了。他如果恢复了记忆,一定会很生气吧?”
我撑着下巴靠在桌子上,望着坐在对面的青空。
他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笑了笑,“怎么?后悔离开了吗?还是打算和兰杰利斯团聚了之后再离开?”他促狭地看着我,语气里有一丝玩笑的味道。
我笑了起来,“我还不知道他到底是谁啊,谈什么团聚?再说和他团聚的不是我,而应该是弗拉德曼奥利亚。你猜他会是谁啊?”
青空耸了耸肩膀,“不知道,如果有线索,族长早就查出来了。”
我叹了一口气,“如果可以将喜丽亚和弗拉德曼奥利亚分成两个人就好了,光是灵魂的分裂多遗憾。如果把我复制一下,将弗拉德曼奥利亚的灵魂装进去,让她和兰杰利斯团聚多好啊。也不枉兰杰利斯为了她投身为吸血鬼,兰杰利斯要是恢复记忆了,一看见弗拉德曼奥利亚居然是我这样的小丫头的转世,一定会很失望的。”我自嘲地笑着,抓了抓头发。
青空微微一笑,低声道:“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失望呢?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要弗拉德曼奥利亚而不是喜丽亚呢?你又不是他。”
我瞪了他一眼,“我当然不是他,你这样说的话,难道你自己就是吗?”
他放下了茶杯,笑弯了眼睛,“说不定哦,万一真的是我呢?你怎么办?”
我站起来,拍了拍手上沾的甜点碎屑,哼道:“别开玩笑了,如果真是你,那我就把弗拉德曼奥利亚从我身体里赶出去,让你们再也不能见面。”
我对他咧了咧牙齿,做出一副凶狠的样子。青空身影一闪,蹿到了我身后,勒住了我的脖子,笑道:“当真?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凶悍?”
我转了转眼珠,“我一直这么凶悍的,你才知道吗?”
他重重地在我唇上吻了一下,“我就喜欢你的凶悍。”他抓起我的手,看着上面新长出的粉红色指甲,轻声道,“长出新的来了,现在不痛了吧?”
当时为了抵抗弗拉德曼奥利亚的意识,我的指甲因为用力过猛全部断了。当时还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北极和青空只能替我将血止住,却没办法让新的指甲长出来。我足足痛了两个星期才稍微好一点。现在再回想起那种痛,自己都觉得背后有冷汗。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有勇气斩了翅膀和她争夺的,当时只想着不能输。呵呵,可能我的潜力也惊人吧。”我看着他将我的手指缠在自己手上,小声说着,“现在再让我去做这些事,还当真有点害怕。”
他从后面将我紧紧地拥在怀里,说道:“如果我真的是兰杰利斯,也一定会要你的。你是个勇敢的女孩子。”
我将脸颊贴在他脸上,有些情动。他的唇凑了过来,正要吻我,忽然外面传来了城堡大门惊天动地的破裂声。我们一下警觉,是谁又来城堡找麻烦了,居然连大门都敢弄碎。
“是那些不甘心的天使吗?”我疑惑地问着神色凝重的青空,自从菲泊那次灭族的行动彻底失败之后,他就被专门“囚禁”在族长那里了。当然说是囚禁,谁都知道族长和他打得火热。菲泊为了她翅膀已经全部变黑,似乎打算在这里定居了。
或许那些逃走的天使不甘心,以为我们将菲泊杀害了,现在要回来报仇也不是没有可能的。青空拉着我的手,说道:“我们去看看,别一个人乱跑。记得跟着我。”
城堡大门那里白光冲天,黑铁吊桥传来阵阵拉扯的声音,竟好似有人在强行将它拉下。族长和卡卡他们早已聚集在了那里,阿鲁也带领了无数狼人守在黑铁吊桥后面的那个门里,紧张地等待着这个突如其来的敌人。
族长一看见我,立即招手让我过去。
“小喜,你千万要小心,我感觉……我有不好的感觉!”她的脸色居然有些苍白。这样的神情会出现在一向自负的族长身上真是让我下巴掉在地上。
“你看那个光芒!”她沉声说道,“那是天使的光芒,只有一个人能发出这种强烈的光!”
我的心一紧,喃喃地将那个人的名字念了出来:“伽……伽西米拉达……”
族长的脸色惨白,刚要说什么,她身边的菲泊说道:“如果是他,怕是我们这些人拦不住。除了以前的兰杰利斯,他的战斗力是天使里面最强的。小喜,你还是不要在这里比较好,他一定是冲着你来的。如果再让弗拉德曼奥利亚暴动起来,我怕你的身体没办法承受。”
“等一下!”族长忽然拉住了我,急道,“可是只有他有能力将灵魂从小喜的身体里拉出来啊。再说了,他的确是冲着小喜来的,她躲到什么地方都没用的。还不如留下来,说不定伽西米拉达会把弗拉德曼奥利亚的灵魂拉出来!他那么痛恨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菲泊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怪异,“芳染……你真以为他……”他顿了住,没有说下去。
青空低沉地开了口:“让她留下来吧,事情总要解决的。”
族长看了我一眼,“小喜,你自己说吧,要留下来吗?如果弗拉德曼奥利亚再暴动怎么办?”
我想了很久,才小声说道:“我……留下来。我不会再让她暴动的,除非我死了。”
族长长叹了一声:“一个两个都这样,我这个族长怎么保护得过来?”她将黑色的剑提了起来,高声叫了起来,“大家听好了,不管敌人是谁,我们要誓死保卫城堡!”
所有的人都跟着吼了起来,士气顿时高涨。族长回头对阿鲁叫道:“阿鲁,把战斗狼人安排到最前面,给我把大门堵住!”
“弩箭队,全部上城墙,看到可疑的人物格杀勿论!”
“北极,把所有透明人医疗队全部转移到后方,编好小队,方便紧急抢救!”她有条不紊地吩咐着,神情镇定威严。
我承认这一刻她看上去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更像一个真正的族长,全身都充满了令人震撼的光彩。我身边的菲泊一直用极爱慕的眼神看着她,我了解他的感受,如果我是男人,必然也会为这样的女子动心。
“春歌,你会用雷,到前面去。一旦门被攻破,立即招雷电劈他。琴川,春歌雷电劈完之后,立即用鞭子去卷他,卷得到最好,卷不到也必要让他受伤!青空,你擅长远距离的攻击,就留在这里,找破绽攻击他。卡卡,如果以上的方法都不管用,就只有让你上去肉搏了。我会和你一起去!”族长神情严肃,厉声吼了起来,“今天我们必胜!”
无数的声音跟着她吼叫了起来,一时间天地都震撼。我的胸口也微微地震动着,情绪顿时跟着激昂了起来。
随着冲天的吼叫声,大门轰然而破,一个刺目的光团用不可思议的速度窜了进来,竟瞬间就飞到了空中。
“放弩箭!”阿鲁反应奇快地叫了起来。弩箭手立即架好弩车,“呼”的一声,密密麻麻的乌云一般的弩箭急速向那个光团射了过去,带着劲厉的呼啸。
我屏住了呼吸,陡然瞪大了眼睛。那个光团居然一飞冲天,轻松地躲开了无数弩箭。
族长暴吼了起来:“春歌!”
春歌飞快地伸手向天,雷云顿时密集在城堡上方。几乎是瞬间的事情,伴随着刺耳的雷鸣,“刺啦”一下从天上劈下了无数道黑色的闪电,正中那个光团。
光团顿时被雷电劈得掉了下来,光芒一下子收敛了起来,让我看清了他背上的两个巨大的黑色羽翼!
他慢吞吞地从地上爬了起来,金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醉人的微笑。
伽西米拉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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