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学校每天早上八点开始正式上课。为了便于管理,学校里规定学生早上到校的时间不得早于七点二十五分。如果有谁在七点二十五分之前到校,他只好望着大铁门兴叹。
七点二十五分以后,才会有家长陆续送小孩来上学。
这天早上,甄帅又在学校门口耍宝。
我和熊洋来到我们的“约会树”下,没有看到他,却看到校门口聚集了许多人,很是热闹。只要有热闹看,我们自然是不肯放过的。我们像阿布看到肉骨头似的跑过去。阿布是我家的拉布拉多犬,你们没忘记吧?
甄帅站在校门口,脖子上挂着一块牌子,牌子上写了几个字。
还好,那几个字既不是“降价处理”或者“仅售三元”这些我们在商场里常见的词,也不是我在宠物收容所见过的“带我回家”、“欢迎领养”之类的词,而是“收购麻将牌”!
后来据他自己说,他七点刚过就到校门口了,那时候还没有一个送孩子的家长,也没有来上学的学生,街上的行人也不多。他手上举着牌子站在校门口,显得怪冷清的,根本没有一个人上前询问。举了十多分钟后,他双手举得发麻了,就把牌子挂在脖子上,这样轻松多了。脖子上挂了牌子后,人气高涨。
首先是一个出门买早餐的爷爷凑上前来看上面写的是什么。
“收购麻将牌?多少钱一副?”老爷爷问。
“两块钱!”甄帅说。
“你以为是扑克牌啊。”老爷爷说,“两块钱能收到麻将牌,我还要呢。”
老爷爷背着手走了。
来了一个骑自行车的叔叔。叔叔问:“你收购麻将牌?能出多少价?”
“五块吧。”甄帅从刚才和老爷爷的对话中得到启示,知道麻将牌应该比扑克牌贵,就下定决心说了一个高价。
“神经病!”骑自行车的叔叔跨上自行车,走了。
等我和熊洋跑到校门口的时候,甄帅已经把每副麻将牌的价格涨到了六十元,事实上已经相当于一副普通新麻将牌的价格了。
但还是没有家长表示愿意将家里的旧麻将牌拿来换六十块钱。越来越多的家长围住了甄帅,七嘴八舌地教训他:“你还是个小学生吧?不好好读书,出来收购麻将牌。现在的孩子,简直不像话!”
连同我们一起骂了!
“你收购麻将牌干什么?自己打?这么小就打麻将,将来有什么出息!”从这位家长熬红的双眼看,他自己昨晚就搓了通宵的麻将。
“八成是想当麻将贩子什么的,也许又是什么致富绝招。”
“肯定有大人在后面指使!”
……
“的笃!的笃!的笃……”这是拐杖敲打水泥地的声音。家长和学生们自觉地让开,卜丁老师来了。她已经大有进步,从坐轮椅改为拄拐杖了。
“甄帅,你这是干什么?”卜丁老师笑着问。有的家长认识卜老师。他们说:“卜老师,这是您班上的学生吗?您班上怎么也会有这样的学生?您对学生一向严格要求,所有的学生都规规矩矩的。”
“是吗?”卜老师依然微笑着,“甄帅也没有什么不规矩吧?他可能是又有了什么很有创意的计划吧,他是我们班的开心果,也是最有创意的学生……”
“时间不早了,送孩子的家长请快送孩子们进教室吧。”卜老师提醒大家,“甄帅、张牙舞、熊洋……还有宋鹏,好家伙,全是咱们五(1)班的人哪,快进教室吧,要上课了……”
预备铃响了。我们跑进教室。
第一节和第二节都不是卜老师的课,第三节课才是。上第三节课的时候,卜老师走进教室,在我们给她准备好的椅子上坐下,没有让我们打开语文书,而是问我们:“说说吧,又有什么新的计划?什么有趣的、能振奋人心的招数,都使出来!”
萝卜地里的萝卜们都摇头晃脑,跳起舞来。
当然,萝卜是不会跳舞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卜丁老师的菜地已经发生了变化,众萝卜全都变成了一个个生龙活虎的小孩子。
小孩子的秘密是最难保守的。短短两节课时间,全班同学都已经知道了我们的秘密计划。
“我说!”“我说!”“让我来说!”“我知道,我先说!”大家都顾不上举手,争先恐后。
“叫得最凶的,我偏不让说!我要请今天没有哇哇叫的说!”卜老师说。我们大家突然意识到,今天只有宋鹏没有哇哇叫。
太反常了!卜丁老师的眼睛望着宋鹏,我们也都望着他。
卜丁老师有点犹豫不决的样子,她在心里掂量着要不要叫宋鹏。我们也有点担心,不知道宋鹏又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把卜丁老师噎得半死。
“宋鹏,你知道甄帅他们的新计划吗?能不能跟老师说一说?”卜老师用商量的口气问宋鹏。卜老师小心翼翼的,就像在探一个地雷。
“这事,这事……其实,是甄帅表哥的主意,他想让我们帮他在校园里搞一个关于麻将的行为艺术活动,要收集大量的麻将牌……”
“哦,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谢谢你,宋鹏,请坐下吧!”
宋鹏坐下了。
教室里很安静。
宋鹏是第二次读三年级的时候来我们班的。三年了,他在课堂上从来没有这么规矩过。在我们的记忆中,他没有一次在课堂上和老师合作过。他从来都不会好好地回答老师的提问。
“他还是宋鹏吗?”曾玉小声地说。
周庆庆耸耸肩:“I don’t know!”她迅速将一块“德芙”巧克力塞进嘴里,把语文书竖起来,脸趴在桌子上,假装看书。
她才懒得去操心宋鹏是不是宋鹏呢,只要巧克力依然是巧克力,天就不会塌下来。
“这个问题听上去似乎很复杂,不过好像很有意思。甄帅,如果方便的话,你可不可以给你表哥打个电话,让他来一趟学校,跟我们把他的计划详细谈一谈。如果是很有意义的方案,我们可以发动全校的同学参与,就靠你们几个人去收购麻将牌,能收到几副?”卜丁说。
“而且我绝对会破产!六十块钱一副的旧麻将牌,好家伙,我那点零花钱算是完蛋了……”甄帅一边说一边摇头,大概是想起来觉得后怕了。
“卜老师,我这儿有甄帅表哥的名片,您给他打个电话,直接跟他说可能更好一些。”宋鹏说。他说起话来完全是大人的口气,而且,他说——“您”。
“我要晕了……”曾玉说。
“我也是……”文笔悄悄地附和。
“你们没发现吗?我已经晕过去了!”甄帅假装往后倒。倒霉的是熊洋,因为当甄帅往后倒的时候,熊洋的课桌就压向熊洋。
“前面的同学请注意,我要被你压扁了。”熊洋说。
“鸭子压扁了就成了板鸭,熊压扁了岂不成了……”金典打趣说。
他想说“板熊”,但有我和甄帅在,岂能让他欺负我们的铁哥们儿呢?
“成了经典——真正的金典!”我和甄帅说。
“什么经典?”卜老师问。
我们嘿嘿嘿笑。
“行,就金典吧,你离宋鹏近,你把甄帅表哥的名片给我递上来。”卜老师说。
那张设计精美的小小名片,就从最后一排,经过许多人的手,递到了讲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