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因为卜丁老师住院,所以由周老师当我们的代理班主任。
我们把请蟋蟀王来班上给我们讲课的事告诉了周老师。周老师将这件事情向校长作了汇报。
校长说:“是不是真的啊?你们怎么请到他的?据说外面请他讲一堂课,要花不少钱呢。”
周老师说:“不是我请的,是我们班的学生自己去请的。”
“这就更离奇了。”校长说,“不过,他要是真能来,倒也是件好事情。我也要去听一听,这样的课,难得!我安排学校的车子去接他,你跟卜丁老师说一声,看她能不能跟医院请个假,也来听听。”
“卜老师已经可以出院了,只是还不能走,得坐轮椅。伤筋动骨一百天,还够她受的。她说明天就回学校,她可以坐在轮椅上上课。她担心会耽误孩子们的功课。”周老师说。
“是啊,让学生们自主学习虽然也不错,但最好还是有老师指导。把老师的指导和孩子们的自主学习结合起来,才是最好的学习。”校长说。
周老师和校长的对话我们一点也不知道。我们也不知道卜老师已经可以出院了。本来我们也应该去医院看卜老师的,可是,因为我们这阵子要忙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就一直拖着没有去。
第二天早上,我们一走进教室,就看见了卜丁老师。她坐在轮椅上,对着我们微笑。
这让我们多少有点措手不及。我们三个都愣在那儿。
好多天没看到她了,发现她瘦了一些,也亲切了许多。
她对着我们笑,我们也对着她笑。
“甄帅,你干吗老把嘴巴咧开来,像个开心果似的?不认识我了?”卜丁老师说。
“认识认识!”甄帅还是嘻嘻傻笑。
“据说你在班上发动政变,夺了文笔的权,自己当上了语文课代表?”卜丁老师说。
甄帅还是嘻嘻笑。
我知道他的脑袋瓜一定在想鬼主意,他在想一会儿蟋蟀王来了,该怎么交代?只有一间教室,一个讲台,卜丁老师占领了,蟋蟀王就没地盘了。
“说你像个开心果似的,你还真像个开心果了,光知道嘻嘻嘻,也不跟老师打招呼!”卜丁老师又说。
甄帅灵机一动:“卜老师,要不要我们送你回办公室?”
“不用,马上要上课了,我在这儿挺好。”
“还是回办公室休息吧。”甄帅冲过去,推起轮椅就跑,我和熊洋跟在他的后面。
“你们干什么?小心把我摔出去!”卜丁老师吓得脸都白了。
在走廊上迎面碰上周老师,她一把揪住轮椅的扶手,轮椅来了个急刹车,撞得卜丁老师前俯后仰。
“你们干什么?”周老师说。
“一会儿,一会儿……蟋蟀王就要来了……”甄帅结结巴巴地说。
“我知道。我们都来听蟋蟀王讲课,卜丁老师也一样。”周老师说。
“啊?你们以为我要跟蟋蟀王争讲台啊?我才没那么傻呢!知道吗?我小的时候喜欢抓蟋蟀,斗蛐蛐儿,我也想听他讲课呢!”卜丁老师说。
甄帅很不好意思,只好又嘻嘻嘻笑。我看到他笑的时候,两片嘴唇咧开来,还真像个开心果呢!也许所有的人咧开嘴笑的时候都像开心果。
大概是从这天开始吧,我们就都管甄帅叫开心果了。后来发现,这个外号给他最合适。
当天,蟋蟀王给我们讲了两节课。他讲了自己童年的经历,讲自己如何从喜欢玩蟋蟀到最后成为了一位昆虫学专家。
我们以为只有乡下才有蟋蟀,只有乡下的孩子才有条件抓蟋蟀。但蟋蟀王告诉我们,他小时候跟我们一样,也是住在城里的。不过那时候城里很少有高楼大厦,大多数是四合院。四合院的墙根下、草丛中,经常能掏到蟋蟀。放学后,他经常和伙伴们在墙根下掏蟋蟀,把蟋蟀养在陶罐里或者玻璃瓶子里。上学的时候把蟋蟀放到书包里,带到学校去。下课的时候或者放学后,大家把自己养的蟋蟀拿出来,斗着玩。有时候斗蟋蟀斗得入迷,忘记了时间,回家还会挨打。
蟋蟀王说,在中国古代,从皇帝到平民百姓,都喜欢斗蟋蟀。
“对于我个人来说,蟋蟀和足球是我的两大爱好。我热爱足球,可惜年纪大了,不能亲自上场去踢,为国争光。每次看我们中国的足球,我都很伤自尊心。大家都知道,中国的足球是我所喜欢的一道星城名菜——”
说到这儿,他故意停下来,看着我们。我们迫不及待要知道答案,他偏不说。
“什么名菜?”我们只好问他。
“臭豆腐烧猪脚——”他说。
“臭脚!”我们齐声说。
蟋蟀王说:“我建议中国足球队的队员们,要多看看斗蟋蟀。看看这种小小的虫子,是如何的勇敢善斗。蟋蟀一旦上场,就会全力以赴,完全将生死置之度外。不管做什么,都要尽力把事情做好,这是小小的蟋蟀给我们的最大启示。”
蟋蟀王还告诉我们,每只不同的蟋蟀,应敌的招法也各不相同,每只蟋蟀都有自己的战术。有的用闪电口——快如闪电,一口即胜;有的用滚蹬——两只蟋蟀滚打在一起时用腿蹬开对手;有的用摇口——牢牢咬住对手用力左右摇动;有的用背口——冲上前去,猛力将对手摔到背后;还有的抱团滚咬——在滚打中咬对手的要害……
“蟋蟀的这些特点特别像古代的大将军,大无畏的精神和精彩各异的战斗技巧,让我们看着特别刺激……”
最后,蟋蟀王从包里拿出两只蟋蟀盆,说:“我这里有两只蟋蟀,这只紫砂盆里的是一只麻黄色的蟋蟀,我给它取名叫黄将军;这只红泥盆里的蟋蟀颜色深一些,我把它叫黑旋风。我出门之前给它们过了秤,分量差不多一样。现在,我拿出来的这只稍大点的盆,我们叫它斗盆,正规的斗蟋蟀的方法是要把两只蟋蟀放到斗盆里展开格斗,这就像我们的足球比赛。”
蟋蟀王在斗盆里撒了点泥沙:“这可以模拟自然的环境,也可以加大阻力,让蟋蟀的腿在伸展时用得上劲儿……大家围过来一点,我让你们看一场真正的斗蟋蟀比赛!”
大家都往讲台上挤,全班五十个人,讲台就那么大点地方,一会儿,下面的人就不见了天日,上面的人还在往上叠。外面的人在问:“看到了吗?看到了吗?”
“你们看什么呢?我在这儿呢。”蟋蟀王拿着两只蟋蟀盆,远远地站在教室门口。
“同学们,大家把桌椅搬开,把教室腾出空来!”卜丁老师提议。
大家立即行动。校长和周老师也帮忙抬桌子,搬椅子。卜丁老师如果不是行动不便,我估计她会搬得最积极。大家都想看蟋蟀王如何斗蟋蟀。
教室很快腾空了。
蟋蟀王来到教室中间,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满意地说:“嗨,这才有点像我们童年斗蟋蟀的样子呢。”
蟋蟀王把斗盆放在教室中央,同学们团团围着斗盆,为了让大家都能看清楚,第一排的同学们趴在地上,第二排蹲着,第三排半蹲着。大家尽可能地挨挤在一起,让自己占的空间小到不能再小。但校长、周老师和卜丁老师还是只能留在圈外面,因为实在对不起,里面已经没有她们的位置了。
外面还有几个同学在哇哇叫:“你们前面的把头低一点,我们看不到!我们看不到!”
蟋蟀王说:“外面的同学别急,我把蟋蟀引到斗盆里,就让开,让你们自己看。我这儿还有位置。但大家要牢记一点,看的时候千万要安静,如果惊扰到蟋蟀,蟋蟀会跳出盆外,之后再将它们放回盆内,它们会丧失斗志不能再斗了……”
两只蟋蟀都被引到了斗盆里。我记住了,那只麻黄色的叫黄将军,那只深褐色的叫黑旋风。
两只蟋蟀立在盆中,黄将军“————”先叫了两声,仿佛在说:“不怕死的就放马过来!”黑旋风回应一声,一个饿虎扑食,朝黄将军猛扑过去,将黄将军抛到了身后。
好样的,真不愧是黑旋风!
黄将军翻身起来,悬起腰,高撑起两腿,四抱平伸,一副严阵以待、等待对方来犯的架势。
黑旋风一个快进,大白牙直插黄将军口内,黄将军大概早已抱定同归于尽的决心,只见它毫不含糊,飞快咬了下去……两只蟋蟀就那么僵持着,一动不动。一、二、三……大概只过了十秒钟,但似乎有整整一天那么长,时间好像凝固了。黑旋风开始往外抽牙,六条腿撑在泥沙上,用尽全力,终于将大白牙从黄将军的口中拔了出来。由于用力过猛,它往后弹出了足有十来公分,撞在盆壁上,头下尾上挂了起来。我以为它死定了,没想到它却“————”又叫了两声,像是在告诉我们:“我没有那么快认输!”
黄将军昂起头,立在盆中央,像个得胜的将军!
突然之间,黑旋风朝盆中央猛跳过去,一把抱住黄将军。黑旋风将牙重重咬向黄将军的脑袋,黄将军也重重回击。两只蟋蟀在盆内滚成一团,战斗进行得残酷激烈。一些女生开始压低嗓门发出惊呼声,有的干脆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盆内安静了,两只蟋蟀依然抱成一团,但再也不见它们动弹了。
慢慢地,黄色的浆液流出来,沾湿了盆内的沙土。
蟋蟀王默默地走过来,用盖子盖住斗盆,把斗盆放进随身带来的大公文包里。
蟋蟀王慢慢收拾东西。他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说:
“这场战斗,前后持续的时间不过三分半钟,但我相信,这是你们所见到过的最惊心动魄的一场战斗。每一个动作都是那样干脆利落、毫不犹豫。这就是蟋蟀,它们会让你们终生难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