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玄幻言情伏神·神界破(第5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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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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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水楼并不是真正的“楼”,它只是白虎寝宫后院里的一间很破很小的瓦房而已。但这个破旧的瓦房中,却存放着白虎一族的最大秘密。

这已经是奎宿在烟水楼里布阵的第十九日,漫漫的长夜刚过去,第一缕日光刚好洒在窗沿,与法阵的银色光芒相互辉映。瓦房的墙壁上,那些因为夜色而遮掩去的古怪花纹,此刻也终现端倪。

这是一间绝对的密室,人的眼睛所能接触到的任何一部分,都刻上了那种古怪的花纹,那是白虎之神的咒文,除了特定的咒语,谁也无法接近烟水楼。屋子里并没有他人想象的丰富或者华丽,它是空荡荡地,只在墙角放着一具巨大的万年檀木棺。

法阵,就布在棺材上。它大约有两个手掌那么大,其规模实在称不上庞大,但却密密麻麻地,有无数银色勾勒的文字环绕,在昏暗的屋子里发出强烈的光芒,随着浅浅的清啸声,起伏不定。

而巨大的棺盖,也因为光芒的强弱转换而一道一道地增加裂缝,轻微却惊心动魄的碎裂声回响在沉闷的屋内,似是有什么东西将要破茧而出。

奎宿的衣裳早已汗湿,满面的疲惫痛苦神色。以他的功力,能将法阵维持在十九日,早已超越了极限,倘若再继续下去,棺盖若是被法阵的力量震碎,一切就无法挽回了。

思及此,他咬牙加重手上的力量,试图稳住震荡的法阵,但随之而来的一声清脆的破裂声还是提醒他,他已经极限了。

背后忽然多出一道人影,无声地站在门边望着他。奎宿头也不回,吃力地说道:“快过来维持住法阵!发什么呆?!”

那人施然走来,掌心发出吞吐银光,登时将开始暴动的法阵压了回去,棺盖上的裂缝也吱呀地愈合上。奎宿松了一口气,随手抹去额上的汗水,沉声道:“这是第二个夜晚了吧?你怎么现在才来?”说完回头去看那人,却是一张俊秀面容,神色漠然。

奎宿一怔,“女宿?怎么是你?胃宿没来么?”

女宿没说话,只是专心地维持法阵。奎宿见他眼底之下隐然发灰,不由奇道:“你怎么了?没精打采的。”

女宿摇了摇头,淡然道:“白虎大人要我转告你,法阵很完好,他身体的败坏已经完全停止,初代白虎之神的神力果然不同凡响。还有三十日法阵就可结束,所以我们不可掉以轻心。”

奎宿吸了一口气,转头望向窗外,晨光已然朦胧,白虎寝宫里的烛火又亮了一个晚上。他神色有些古怪,低声道:“他们……一直没出来么?你不是一直跟在暗星大人身边么,怎么突然让你来这里了?”

女宿轻道:“我被软禁,不得再见暗星大人,这是白虎大人的意思。”

奎宿一惊,“什么意思?”

女宿微微一笑,“白虎大人自有他的安排,我向来不过问为什么,照做即可。”

奎宿沉默了半晌,才道:“我一直不清楚白虎大人要的是什么,麝香山吗?还是这个天下?他眼看就活不过一年半载,要来有什么用?女宿,你说他到底在想什么?”

女宿淡然道:“我怎么知道?但有时候,得到了什么并不重要了,大人他,是在享受过程吧?他这样的神,只要想要,什么得不到?或许就是因为什么都得来太容易,所以他才追求一些困难的东西……或许是某种境界?又或许,是……”是暗星大人?

白虎寝宫的烛火粹然熄灭,已近卯时。

****

案上的烛泪半干,重叠的纱帐随着不知从什么地方来的微风款款摇摆,屋内安静到了极至,室宿极力放轻脚步,生怕惊动帐内的人,但长长的袖子拖在地砖上,还是发出了细微的声响。

“……室宿。”

是白虎低柔的声音。她急忙垂手低头,“属下在。”

“去开窗。”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柔倦,淡淡地,让她的心微微一跳,不敢多想,急忙回身推开窗户。清凉的风随着璀璨的日光灌进密闭的屋内,吹散了三日来的靡香与沉闷。是的,三日了,白虎大人与暗星大人在这间阴暗的屋子里。

室宿不知怎的,忽然红了脸,居然不敢抬头看前面。依稀听见他拨开帐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她赶紧走过去,等候吩咐。

“不用了,叫你来,是让你去一趟烟水楼,代替他一些时日。告诉奎宿,辰时在大殿等我。”

白虎披散着长发,看上去有一种迷离的神采。室宿一刻也不敢多待,转身便要走,眼光不小心一瞥,却见白虎腰上缠着一双细白的手臂,帐子后面隐约有淡金色的长发散乱,那张娇媚的少女的脸,似乎欢喜无限。她一窒,心都提了起来,全身都觉得不对劲,赶紧低头,逃一般地奔出去。

白虎低低笑了一声,将那双柔软的胳膊抓住,柔声道:“你开心么,澄砂?”他的手指有意无意地,划过她手腕上的一串乳白色的珠子,目光却是些微的涩然。

身后的少女却不答,把唇贴上他的背,细细吻上来,如同一只撒娇的猫。白虎反手一捞,将这只乖巧的猫抱过来,凝视她半晌,她却不依,双手粘腻地攀上他的脖子,把脸贴上去,满面春风,异常妖艳。

他叹了一声,“澄砂,你若能一直这么乖便好了……”

他细细替她理着头发,象牙梳缓缓梳到底,爱不释手。她在镜子里欢喜地望着他,仿佛在好奇,更像是赞叹。白虎却不看她,抽出嵌玉鎏金的鹊嘴簪子,小心把她的发束起来。

“澄砂。”他唤她,从后面将她紧紧抱进怀里,“我多希望能听你真心说……若我有时间,我可以永远等你。但我却是等不到了……”

他盯着镜中少女游离不定的眼,似是想寻找什么。澄砂渐渐安静下来,怔怔地与他对望,眼神安宁喜悦。白虎骇然发觉她原本正常的左眼在这一个瞬间发生了变化!原本深琥珀色的眸子眼看着变淡,浅浅的暗金色。她静静地看着自己,一个字也不说。

白虎顿了良久,忽然苦笑一声,抚上她的脸,将她那双兽眼遮住,呢喃道:“若我不先下手,你是会立即杀了我吧……澄砂,喜之珠能让你开心多久呢?”

言语间,澄砂仰头在他的掌心印下一吻。

****

眼前是一棵巨大的,熊熊燃烧的樱花树,血红的火舌一直舔去半空中,头顶的天空都被映上那种嚣张的红。火点乱飞,如同无数只炽热的萤火虫。炎樱惊骇地退了一步,被热浪逼得无法呼吸。

神火宫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惶恐地打量四周,却见焦黑的残壁断垣遍地都是,存在记忆中那座如同艳丽火焰般的宫殿竟然成了废墟!拥有种种美好痛苦回忆的中庭,此刻只有那棵燃烧的樱花树。她还记得,在这棵树下,那些吻,那些笑,那些泪……最后是自己的血,飞溅半空,染红了土地。

如今,人是物非。

她怔怔地望着这一切,竟不知该做何反应。

“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呢?”

一个甜美绵软的声音忽然响起,炎樱一惊,急忙回身,就见非嫣一身红衣,拢着袖子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她顿了一会,才轻道:“……镇明大人什么也没说,结了式便送我回来了。”那么匆忙,连荧惑的面都没见上。

非嫣面色一凝,低声道:“他当真什么也没说?……也没说算卦的结果?”

炎樱摇了摇头,“我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其实我也是刚刚才被结式送来这里……这里,为什么?”

非嫣吸了一口气,神色间颇为失望,口中却依然甜腻地说道:“你都忘了么?那天你被人杀死,荧惑怎可能冷静。你是他的克星呢!这些,都是荧惑发疯弄出来的。大概他原是想带着你将身躯完全化成火,回归成神火,但不知道什么原因被困去阴间了……你能说这不是你们俩的缘分么。”

炎樱红了红脸,眼里却满是温柔之色。

非嫣笑道:“这么大的麝香山,如今就剩我们三个人,所以放肆一点也不要紧。难得你回来,牡丹那丫头再不会觉得两个人无聊了。”

说着挽住她的手,两人往断念崖方向走去。一路走来,天绿湖畔那些奇花异草如今早已荒芜,白玉的小道如今却被枯黄的野草覆盖,景色甚是荒凉。

炎樱感慨道:“这里……唉,怎么会变成如此模样。我曾以为,这里永远也不会改变的。”那些极至的繁华,那些富丽的宫殿,那些被世人仰慕憧憬的神界圣像,现如今都成了空洞的孤寂。世事如此,神也如此么?

非嫣淡然道:“你什么时候见过永远不变的东西?你以为不变的事物,只是因为你没察觉罢了。麝香山如此,只是因为我们有幸经历它最萧条的衰败,即使不是我们,以后也总有人会经历的。”

炎樱满心感叹,正要说话,却听很远的前方,一个清脆的声音欢快地喊了起来,“非嫣!你带了谁过来呀?今天天气真好,我们出去玩玩好不好?”

对面一个娇小的翠绿色身影,正对着她们用力挥手,满面天真灿烂的笑容。两人都不由自主笑了起来,为了这种直率的快乐。非嫣咳了一声,笑道:“我错了,收回刚才的话。世上的事再怎么变,牡丹却是永远不会变的,永远这么开心。”

两个人加快脚步走过去,牡丹早已不耐烦地奔过来,扑到非嫣身上拉着她的袖子大撒娇,“非嫣带我出去玩好不好?这里一个人都没有,我都快闷死了!”

“不行。”非嫣刮着她的鼻子,断然拒绝,“司徒严厉禁止我带你出麝香山一步,这些小心思你还是别想了,乖乖等着吧,他们很快就会回来的。”

牡丹泄气地嘟起脸,一转眼看到炎樱,眼睛突然又亮了!炎樱被她那种眼神看得浑身发毛,强笑道:“牡丹姑娘,你……你好啊。”

牡丹亲热地过去拉住她的袖子,笑吟吟地说道:“什么姑娘不姑娘,听起来真别扭!你就叫我牡丹么!炎樱你是南方人吧?我听说南方的菜特别美味……你会做什么呢?”

炎樱为难地看了一眼非嫣。做菜?她从来没做过菜啊!

非嫣怜悯地望着她,给她一个认命的眼神,被牡丹缠上的人,估计连麝香王也得乖乖满足她的愿望。相处那么久,她对牡丹缠人的本事五体投地,自叹不如。炎樱,你乖乖被宰吧。

牡丹一连串报了许多菜名,有些居然是炎樱都没听过的南方菜。牡丹可拽了,耸着鼻子说道:“开玩笑!我好歹也当过几年老板娘,什么菜没见识过?你就拣几个简单的来做吧,反正现在是冬天,也什么丰富的材料。”

可怜炎樱这个从未沾过阳春水的大小姐,只得乖乖摞起袖子提着篮子去黎木宫附近找野菜。黎木宫本是五曜岁星的行宫,岁星司木,因此这里地气较暖,即使寒冬腊月也会长一些娇贵的树草。

“红线草……红线草……”炎樱喃喃地念着牡丹要求的材料,东张西望。忽地,她眼尖地瞥到两株鬼面牡丹中间,一棵极小极细的仿佛红线一般的草。找到了!她赶紧过去将它摘下来。

红线草是著名的调料,只须用水洗净,跺碎了撒在任何菜上,味道都是极佳的。炎樱好容易完成了牡丹指派的任务,急忙提着篮子往回走,一转身,却见不远处的天绿畔,怯怯地立着一个白色的身影。

炎樱疑惑地眯起眼睛,是谁?她记得非嫣和牡丹都没穿白色的衣裳,何况,那人的发色似乎极淡……

她慢慢走过去,见那人背对着自己,低头似是望着湖水发呆,一头淡金色的长发斜斜挽了个鬟,丝丝缕缕地垂在背后。那身影纤细窈窕,应该是一个女子。风轻拂过,她的长袖随着拂动,发出飒飒的声响。

“对不起,请问你是……?”

炎樱不确定地开口,她是怎么能来布满结界的麝香山的?

那女子缓缓回过头来,炎樱心中没来由地一惊,是谁?这女子有一付娇美的面容,隐隐然有一股天生的妩媚气息。由于日光反射,她看不清她的眼,只觉她似是在微笑。

“你……是怎么进来的?”

炎樱又问了一遍,那女子却不答,转身朝她走过来,慢慢地。炎樱只觉一股无法躲避的强大压力扑面而来,几乎无法呼吸。她心下大骇,挣扎着倒退了几步,双腿不由自主地软了,踉跄好几下。

“……”

那女子开口,却发出类似叹息的轻微声响,炎樱掩不住自己的恐惧,颤声道:“你……你到底是谁?!”

那女子停了下来,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炎樱惊恐地瞪着她的脸,她在笑!她居然一直在笑!眉开唇弯,她笑得极甜蜜,极欢喜,似是见到了心爱的情人一般,柔情无限。炎樱吞了口口水,迟疑地看着她,这个人虽然古怪,但似乎没有什么恶意……

那女子忽然向前走了一步,伸手似乎想捉她,炎樱吓得尖叫一声,没头没恼地把篮子丢了出去,里面的红线草与杂七杂八的野菜撒了那人一头一身。她转身想跑,却发觉自己被这人的气势所迫,双脚一点都不听话,只能钉在地上。

那人却连愣也没愣一下,缓缓走过来。炎樱突然发觉她背后的影子开始蠕动,挣扎着伸出两只尖利的巨大爪子,阴风顿起,暗地里隐约有凄厉的吼叫声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炎樱动也不能动,怔怔地望着她的影子渐渐变大,伸展开,成为一只毛发须张的怪兽。

“……”

那女子又说了什么,依然是叹息。炎樱眼睁睁看着她一点一点,靠近自己……她陡然对上一双诡异的妖眼,暗金的眸子,血腥的月牙般的瞳仁。这人笑吟吟地,笑意却完全没达眼底,她的眼没有一点波动,如同死水。

炎樱倒抽一口气,尖叫声哽在喉咙里无论如何也发不出来。腿一软,她跌去地上,尽可能地把自己缩起来,好不要面对这样一种诡谲的恐惧。

那女子伸出手来,似是要抓她。炎樱惊喘一声,死命闭上眼。

“请放过那个女子!暗星大人!”

非嫣的声音从后面急急地传了过来,炎樱颤声道:“别!你别过来……!她……她……!”

非嫣红色的身影如同一道闪电,瞬间窜了上来,挡在炎樱面前,脸色惨白地直视着澄砂。

“请您……放过她……”

她艰难地,却坚决地说着,双手死死抓住炎樱的手腕,将她挡个严实。现在已经不是去想暗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问题了,炎樱只是一个凡人,根本禁不起暗星的一根手指头!非嫣在一个瞬间把所有的可能都想了一遍,牡丹有孕在身,炎樱是新鬼刚得身体成了凡人,这里只有自己拥有九尾的道行……保不了麝香山,保不了自己,至少要让这两个人平安!

澄砂歪头看着非嫣,依然笑得那么甜蜜,但两弯月牙般的瞳仁却在不断跳动着,似在与什么东西进行抗挣。她忽然出手如电,眼看就要抓住非嫣的胳膊!

非嫣灵活地避开她的动作,却不由吓出一身冷汗。如果被她抓住,就等于被她影子里的兽挠上一爪子,不死也半条命了!

澄砂身形一转,左手猛然从下面扎上来,手指一翻,竟是要拉非嫣的头发!非嫣一把将炎樱推开,动作慢了一拍,发梢已被澄砂抓在手里。非嫣反应奇快,右手如刀,一掌劈下去,将那截头发生生削了去!

澄砂将手里的头发一抛,脚尖一点,还想再上,忽听身后一个低柔的声音说道:“与狐狸精斗什么,伤了你的面子。澄砂,过来我这里。”

非嫣一听这声音,如遭雷亟,心底只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回响:被骗了!算错了!竟然如此!

澄砂衣裳款摆,如同一只白蝴蝶,轻盈地奔过去,环住那人的脖子,欢喜无限。

白虎淡淡地看着非嫣,冷道:“怎么,只有你们这些女眷在这里?镇明他们呢?”

非嫣咬住唇,什么都说不出来。

错了错了错了!为什么他们那么肯定白虎一定会去西方王城?!与四方的战斗,从宝钦开始,一路完全按照神界地图的走势,他们居然没想到四方的最终目标原本就是麝香山,西方王城算什么?!

白虎见她满脸绝望之色,不由笑道:“莫非,为了对付我,他们都去了西方王城?那可真是太巧了,偏偏我很讨厌王城呢。”

一片嘈杂之声从噬金宫前天绿湖畔传过来,非嫣飞快地瞥一眼,心底最后一点希望也被熄灭。湖畔密密麻麻全是人,看样子白虎把印星城最后的兵力全带出来了,原本一定是想血战一场,却白白拣个现成的……他们赌输了,输了,一败涂地!!

白虎叹息着举起澄砂的手腕,柔声道:“可惜,我原想用怨之珠再看一场好戏,但看上去似乎没办法了。澄砂,你还可以再多快乐一天。神界,现在已经全部是我们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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