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三国殇吴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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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贾充见司马炎动了雷霆之怒,吓得脸色煞白,耷拉下脑袋胆怯地说:“陛下息怒……”

司马炎抖着司马望的奏章,恼怒地说:“去年石鉴在都督陇右诸军事时,先是挟嫌报复,欲置杜预于死地;后又不顾杜预之忠告,轻率出兵去击秃发树机能,损兵折将,大败而归。而今,他竟然变本加厉,杀良冒功,欺骗于朕,实在可恶!”

贾充见司马炎旧事重提,变得更加惊恐不安。石鉴出任安西将军一职,是由他向司马炎推荐的。石鉴兵败秦州之后,司马炎本想免去石鉴的官职,还是他极力庇护石鉴,并再次举荐石鉴为豫州刺史。前些日石鉴的“捷报”送到了朝廷后,还是他再三游说司马炎,把石鉴擢升为镇南将军。如今石鉴又犯下了国法军法均不容的重罪,惹得司马炎大为震怒,他是无法逃脱干系的,又岂能不惊恐?尽管司马炎出于种种原因,尚没有迁怒于他,但他却必须争取主动,先堵住司马炎的嘴。于是,他痛心地说:“石鉴有负圣恩,臣亦有不可推卸之责。是臣耳聩目昏,贤愚不分,举荐有误。铸成大错。请陛下莫念旧情,治臣失察之罪!臣恳求陛下为国珍重,千万莫因石鉴而气伤圣体!”

大概是贾充痛心不已的模样打动了司马炎,也可能是贾充主动请罪的态度感动了司马炎,或许是司马炎又想起了贾充过去的功劳,本来盛怒不已的司马炎冷静了下来,长长地吁了口气,放缓语气说:“爱卿虽有失察之过、误荐之责,但亦是出于治国安邦之心,并无结党营私之嫌,有情可原。然而,石鉴不思悔改,一错再错,犯下不可宽恕之罪,若不严惩,难警群臣,贻害无穷,于统一天下之大业极为不利!”

司马炎这么一说,贾充悬吊着的心才算落了下去,脸上的惊恐之色也烟消云散了,恳切地说:“石鉴罪不可赦,必须严加惩处,方可警示群臣,以绝后患!”

司马炎谨慎地问道:“以爱卿之见,该如何惩处石鉴?”

贾充一则为了表明他与石鉴之间并无狗苟蝇营之事,二者为了狠狠惩罚一下那个不给他争气的石鉴,就发狠地说:“石鉴不仅有负圣恩,做出不仁不义之事,而且谎报战功,犯有欺君之罪!以臣之见,应革去其官爵,将其及全家流徙边远之地。”

“石鉴虽不义,但朕却不能不仁。”司马炎摆出一副宽宏大量的样子,恩威并施地说,“革去石鉴镇南将军、豫州刺史之职,遣归故里。爱卿以为如何?”

“陛下真宽厚仁慈之主,能为陛下臣子实乃三生有幸。”贾充又不失时机地为司马炎唱起赞歌。

司马炎苦笑了一下,客气地说:“此事就由爱卿办理。”

贾充躲过了一劫,逃过了一难,暗暗地舒了口气,偷偷地揩去额头上沁出的冷汗,向司马炎深施一礼,一身轻松地离开了便殿……

贾充离开约有半个时辰,杜预与张华就来到便殿。经过这段时间的沉淀,司马炎已经平静了下来,微笑着问杜预:“数月未曾相见,杜爱卿与姑母贵体可还安康?”

杜预感激地回答:“多谢陛下牵挂,大长公主与臣皆安好。”

司马炎把杜预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试探着说:“数月来,杜爱卿足不出户,大概是在家中深研棋艺吧?朕闻张爱卿言,杜爱卿棋艺十分高超,今经这番深研,怕是朝中再无对手矣。待到闲暇之时,朕要好好向杜爱卿讨教棋艺。”

张华没等杜预答话,就插言道:“元凯家中棋盘已是灰尘厚积。数月来,元凯虽在家赋闲,但却一刻也未消闲。而是夜以继日在著书立说,一部足以传世之《春秋左氏经传集解》,已经撰写出十之三四。”

“杜爱卿曾自称有‘左传癖’,果然如此。看来,朕这次又让杜爱卿蒙冤受屈矣。”司马炎朝杜预笑了笑,有点不自然地说,“去年秦州之事,让杜爱卿蒙冤受屈,乃朕之过也。杜爱卿是朕之长辈,且胸襟宽阔,想必不会至今仍耿耿于怀吧?”

杜预低着头回答:“臣虽愚钝,但亦知陛下让臣在家赋闲,并非出自本意,而是欲尽快平定鲜卑之乱。臣身为皇亲国戚,理应为陛下分忧解难。若是以臣之蒙受冤屈能换来国家社稷之安宁,臣甘愿蒙受更大之冤屈。”

“杜爱卿之心胸令人钦佩,若朝中文武皆能如杜爱卿一般,朕复有何忧!”司马炎见时机已到,不失时机地把话转向了正题,“当今之际,南有孙吴尚未归服,西有鲜卑骚扰陇右,内忧外患,让朕寝食难安。朕思之再三,欲请杜爱卿暂停撰写《集解》,出任度支尚书一职。不知肯屈就否?”

杜预抬起头来,神情严肃地回答:“癖好人皆有之,所不同者,因人而各异。然而,癖好再笃深,亦为私事、小事,国家之事乃为公事、大事,臣岂敢因私而废公、因小而忘大!臣虽不才,但愿竭尽全力,为陛下分忧解愁。”

“杜爱卿肯屈就度支尚书之职,朕忧可稍解也。”司马炎目不转睛地瞅着杜预,坦诚地说,“近几年来,国中天灾频发,人祸不断,赋税难以如数征收,致使国库空虚,让朕常生捉襟见肘之叹。杜爱卿出任度支尚书后,何时可使国库充盈起来,为灭吴备足所需之军资?”

杜预略作思忖,信心十足地回答:“陛下给臣三五年时间,臣便可让国库充盈起来,为灭吴备足所需之军资。”

“三五年时间?”司马炎急切地问,“杜爱卿有何良策?”

杜预不慌不忙地说:“臣以为,若使国库充盈起来,必须采取‘蓄水养鱼’之法。”

司马炎不解地问:“何谓‘蓄水养鱼’?”

杜预深谋远虑地说:“纵观前朝历代,充实国库之法只有两种:一是加重税赋,二是广开财源。臣以为,前者乃竭泽而渔之法,虽可救一时之急,但却要伤及国之根本,轻者造成国家动荡不安,重则会导致国家覆灭,暴秦之亡国,乃源于此也。后者乃‘蓄水养鱼’之法,虽尚需一些时日,但日后必鱼肥水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汉代文景之世,国富兵强,天下安泰,乃源于此也。”

司马炎又问:“如何‘蓄水养鱼’?”

杜预答道:“若要‘蓄水养鱼’,需做如下几事:一是兴修水利,二是清理田籍,三是奖励农耕。臣以为,近些年来,旱涝频发,看似天灾,实为人祸,皆因渠堤毁坏,旱不能灌,涝不能排,可防之灾无法防,可化之灾无法化,致使田地非旱即涝,收获岁减。今之二亩所收不如昔之一亩所产,即使增收田赋,然国家收入却要减少。若仿照宣帝当年之举措,大兴水利,修复毁坏之渠堤,使田地旱能灌,涝能排,则小灾可防,大灾可化,收获可大增,即使减少田赋,而国家收入却必有增加。此乃其一。自汉末以来,战乱频繁,百姓逃亡者不可胜数,致使在籍之民锐减,国家赋税无处可征;而不少豪门大户则乘机大肆收留逃亡之民,隐匿户籍,逃避税赋,化公为私,肥家损国。据臣粗略估算,国中脱籍之民有十余万户,国家因此而流失之税赋则更是惊人。如若将大批脱籍之民清理出来,设立田籍,则国家所征收之税赋,足可供养五六万兵马。此乃其二。连年之战乱,使许多农田荒芜,空置至今,颗粒无收。若将这些本为良田之土地恢复耕种,国家可耕之田则增加十之二三,所收之税赋可供养全国所有官吏。羊叔子初到荆州之时,军中存粮不足百日之需,但自采取此法以后,仅仅两年,军中就已有三年之储。此乃其三。”

司马炎边听边点头,越听越感兴趣。杜预的话音刚落,他就情不自禁地拍了一下御案,高兴地说:“杜爱卿可将方才所言写成奏章,由朕颁至各郡县,命全国各地立即实行之。若有拖延不办者,惟其郡县守令是问!”

“臣明日即将奏章呈于陛下。”杜预眉宇顿开,胸有成竹地说,“以臣度之,少则三年,多则五年,陛下便不会再生捉襟见肘之叹矣。”

“人称杜爱卿为‘杜武库’,如今观之,爱卿胸中果真有一‘武库’!”司马炎笑眯眯地瞧着杜预,“数月来,爱卿专心于撰写《集解》,何时思得这些治国安邦之良策?”

“陛下过奖矣。并非臣胸中有一‘武库’,而是此法前贤早已用过,臣不过是将前贤曾用过之法重提而已。”杜预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臣在撰写《集解》之时,重温了春秋五霸盛衰兴亡之旧事,得知了其盛兴之由、衰亡之故,从中悟出了一点富国强兵之道。”

杜预的话启发了司马炎,使他突然对《左传》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兴致勃勃地说:“如此看来,朕亦需认真阅读《左传》。不知杜爱卿可愿意为朕解惑释疑?”

杜预微笑着回答:“陛下如此勤奋,令臣汗颜。臣虽才疏学浅,但愿为陛下侍读。”

一直在旁静听着司马炎与杜预谈话的张华,此时又忍不住插言:“陛下,臣在读《左传》时,也常遇疑惑难解之处。不知在元凯侍读之时,陛下可否恩准臣旁听,以消除臣之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