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早上,我睡醒之后,坐起来,寤了一会儿。一种喜悦涌了上来,我想当铁匠。
当铁匠多好,我原来怎么没想到这个事呢?
用长柄钳子从炉中央一块红铁出来,叮当叮当地砸。铁像泥一样柔捌变形。把铁弄成泥来锻造,是铁匠的高傲所在。烧红的铁块烧透了,也懵了。当然不能用手摸,也不可用舌头舔。你就砸吧,叮当叮当。
人感到,铁很快冷却了,坚硬了,也不红了。因而要以暴雨的节奏打击,这么美也这么短暂。那时候,铁是软的。
用钳子央着这玩意向水里从容一探,滋拉一声,白雾腾焉。这件事就结索了,或完成了。这像什么呢?真不好形容。像壮士自刎?像天霆闪电?说不好。但这是一种极具生命力度的感觉。
而我,穿着被火花烫出星星般窟窿的白帆布围裙,满脸皱纹地向门外看。门外的黄土很新鲜,沿墙脚长一溜青草,远处来了一个骑马的人。
我喜欢这间漆黑的铁匠铺照的“铁”味,锻击和淬火弄出来的气味。炉火烤着我,脸膛像通红的铁块一样光彩焕发。在太阳下,我的脸则是黑的。
有人找我铸剑为犁或铸犁为剑,或者订做湖南农民运动那种梭镖。一般地说,我喜欢制作马蹬。
我的朋友会因为我是铁匠而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