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斗经过情况10月中旬,红军先头部队在靖远城南及以西的地区,与邓宝珊部李贵清旅接触,李旅即退入城内,闭门不出。20日,发现红军大军到靖远城西一带,似有进攻靖远县城模样。先是李贵清部与韩起禄部有相互支援的协定,朱绍良亦派飞机向景泰前方指挥所投下通信筒,指明已派出部队,将于21日向靖远以东、以南的大拉池、大芦子一带的红军发动总攻,命令指挥所调动部队,相机防堵。
22日,马廷祥接第二旅旅长韩起禄电告,红军大军向黄河东岸北湾对面的一条城附近移动。
23日又接韩转来第一旅团长马福仓的报告,以红军将在北湾渡河,吁请增加兵力。24日,马廷祥令一个骑兵营增援北湾,又自率一个步兵排,携土炮一门,驰往督战,即隔河向红军阵地发射了几十发炮弹。
25日夜,红军一部由中泉子强渡黄河。防守于中泉子附近的是韩起禄旅第二团的马显图营,这个营实际执行战斗任务的只有六七十人,防线又有几里宽,红军在炮火掩护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奋勇强渡,在河岸仅仅遇到了轻微的抵抗。随着红军扩大滩头阵地的急剧推进中,马显图营全部溃散,营长本人亦于当夜失踪,以后再未得到下落。
其时韩起禄旅司令部驻三角城,距中泉子只有十二三公里,轻骑驰援,一小时可达。当韩起禄接到马显图报告红军渡河的消息后,在一纸命令拼死抵抗的同时,勉强派出一个骑兵营,前往增援。可是这个骑兵营直到第二天早晨,才迟迟到达中泉子以北六七公里的地方,碰到了败逃的马显图营的残部,听到红军势不可当,未敢再前行一步。溃兵们还说:“红军大炮一响,吓得人眼睛看不见,耳朵听不清了,究竟红军是啥样子,还没有看到。”这使增援的骑兵营更加畏缩不前。当时在那样紧迫的情况下,身为旅长的韩起禄,不顾前方战斗,只是忙于收拾旅司令部的大车、帐篷、行军马槽、炊具、粮秣等等,准备向后逃跑。他以往在三角城骑高头大马,或驾着摩托车,带着一长串鹰犬似的卫士,在防地往来兜风,今遇紧急关头,已手足失措,只顾自己。
26日晨,韩起禄才率领旅司令部,稀稀拉拉在到达中泉子以北10公里的大道上。韩起禄旅在高地上用望远镜观察红军渡河情况,大声喊道:“过来了,又一船过来了。”红军渡河的浩大声势,使这个平日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垂头丧气,无可奈何。他问怎么办?该旅的参谋人员以目前只有两个骑兵营,难以拒挡,最好向尾泉撤退,与马禄旅会合,集中兵力,再作处理,韩即于中午左右,向北转进。
也是在这一天的上午10时许,马廷祥在北湾渡口接到红军在中泉子渡河的消息,震惊之余,立即乘汽车起行,拟返景泰,但甫行十几公里,汽车发生故障,无法修理,遂徒步急行,一气跑了20多公里,心急口焦,碰水就喝,碰果园就吃,以致肚子拉稀。幸好途中遇到正向北湾增援的骑兵营,令其停止前进,即乘骑兵的副马,于当晚深夜,驰至尾泉马进昌团部,以电讯业已中断,用书面命令韩起禄坚决堵击,并令脑泉的马长青团立即赴援,马禄旅由一条山迅速前进。
27日,马廷祥才乘派去接他的小汽车,由尾泉返抵景泰。马廷祥离开北湾的当天,红军用迫击炮轰击马福仓团;团部中了两发炮弹,马福仓着了慌,即率团部逃跑,临行时只给营长说:“马上撤退,到尾泉附近找我。”该骑兵营即在两个小时内完全后退。当日午后,韩起禄率部到达距中泉子70多公里的吴家川,与马禄旅会合。这两个旅司令部及撤退的马福仓残部、增援的马长青团,兵力在三个骑兵团以上,当夜露宿于吴家川。由于人困马乏,疲惫不堪,且判断红军一时难以赶上来,下令喂马做饭,就地休息。入夜气温骤降,部队以班为单位燃起了篝火,吴家川到处是一片火光,红军不需要侦察,就可以了解宿营地的范围,判断出兵力的多少。
28日上午3时左右,红军先头部队进抵吴家川立即展开包围,用机枪扫射。韩起禄和马禄坐围的火堆被击中,火星溅了一身,他们立即惊跳起来,在卫士的协助下,上马北奔。随带的望远镜、皮大衣、手枪都丢了,连马鞭子也没来得及拿。官兵们有的喂马,有的做饭,有的睡着了,在突然震耳的机枪声中,引起了极度的慌乱,人叫马嘶,整个部队向北狂奔,大部分武器丢失了,电台、被服、给养、装具、车辆等等,全部遗弃。幸亏天冷,马鞍未卸,不然,马鞍也来不及备了。既至天明,才逃到尾泉、脑泉一带,大体上恢复了原建制,在惊魂未定的气氛中,重新准备战斗。
尾泉地当吴家川到景泰县城大道的要冲,西北约五公里处就是脑泉。尾泉有两个大堡寨,马进昌团在尾泉构筑有坚固的防御工事。韩起禄、马禄既至尾泉,会同决定,由马禄旅和祁明山旅的马进昌团守尾泉,韩起禄旅守脑泉,以阻止红军北进,并约定相互支援,谁不支援,就不是穆民(意即回民)。马禄、马进昌还率班长以上的人员,视察阵地,作了具体部署。此时,他们在夜战中已尝到了苦头,也约略摸到了红军夜战的一些规律。
29日夜10时,红军向尾泉攻击。马进昌团在前线的一营步兵,年龄大都是十几岁,该营的工事是根据《筑城教范》中规定的成年人身长尺寸构筑的,而这些兵大都身材矮小,战斗中枪口在工事射击口不能平伸出去,有的还不会放枪,胆大些的朝天乱放了几枪,就掉头向后逃;而马禄旅的骑兵,将马完全控制于阵地左右的村落里,混战中红军利用夜暗,很快地就迫近了阵地前沿,投掷手榴弹,爆炸声和火光惊脱了军马,骑兵们立即放弃阵地,纷纷追马,抓住就攀鞍上马,不顾一切地向后逃奔,阵地防御,全线崩溃了。
驻在脑泉的韩起禄,听到尾泉发生战斗,即组织兵力赴援,途中碰到逃散的骑兵,他们为替自己遮掩,谎言战斗激烈,使韩起禄惊惶万分,这些援兵也一哄而逃,势不可当,连韩起禄这个本来跑得不算慢的旅长,也没赶上。韩起禄终于逃到了锁罕堡西南约十公里的一个山寨中,马禄旅也逃至锁罕堡。
马进昌团败逃更加狼狈,团长的乘马也丢了,部队逃散于山沟里。30日,马进昌收罗了残部200余人,于中午奔抵景泰。几天来,马廷祥一直没有得到部队战斗的任何消息,心境急躁,成天在前方指挥所打转转,一听到马进昌兵败到此,就拿他出气,不准进城,斥令立即到一条山防守,一条山守不住,定要砍头。马进昌请求补充一些枪支弹药,都遭到严厉拒绝,只得率领所部到一条山去了。
31日晚,红军分头进军,包围了锁罕堡,占领了一条山,把马进昌团也围在一个堡子里。当夜12时以后,红军猛攻景泰县城。景泰县城原来是一个土堡,只有东西两个城门,城东南角到西南角的一段城墙,有两处因地震坍塌,虽已补修和新修了一些射击和交通设备,可是景泰县城的防御,主要依靠新构筑的外壕和周围的碉堡工事。几天来已派部队严密防守,查哨警戒。这天得到锁罕堡和马进昌团被围的消息后,判断红军一定要攻景泰县城,马廷祥遂加强了戒备。既至夜半,平静无事,大家暗暗地松了一口气,马廷祥方回部休息。
突然清脆的密集机枪声,震响起来,马廷祥立即奔到城西南角督战,城东南角则由炮兵团营长马腾指挥,双方展开了战斗。这时所有城外的防御工事,已被红军突破,并分两个梯队攻城,一个梯队在城西南端,一个梯队在城东南端。从射击孔伏视城下,月白风清中清楚地看到红军以英勇矫健的步伐,抬着用树干扎成的云梯,开始登城。东南段已爬上城头的20余人,即被击倒,激战至天快明时,红军才停止了攻城。这次攻城,红军牺牲了30余人。当红军攻城时,城内慌成一团,狗吠人叫,混乱不堪。这些嘈杂声与枪声会合在一起,把整个景泰县城陷入于绝望中的挣扎气氛里。
红军在攻景泰县城的同时,还派出一个支队,包围了五佛寺的祁明山步兵旅司令部及其一个营。红军派人劝他合作,他既不复信,也不出兵。红军旋即撤往一条山。随后马步青将祁明山旅调回武威,驻沙坡头的骑兵,也归还了原建制,景泰县城以东的防御线,到此完全撤除。
11月1日,马步青以马廷祥连电求援,复电指示:“已由青海调动大批援军,在未到达前可派人向红军虚与讲和;如果红军转攻宁夏马鸿逵部,我们绝不出击。”马廷祥即根据指示,派遣骑兵第五师司令部上校兽医处处长张毅生(靖远人),前往一条山红军总部接洽。张原是马廷祥任旅长时的参谋长,因打牌喝酒,被调职师司令部,这次他自行呈准马步青,到前方指挥所服务,马廷祥对他更加不高兴,所以此去成功固然好,死亦不足惜。张对此也是有点感觉的。张毅生奉命后,即带着自己的一根棍子,前往一条山。临行时他交给我一张纸条,并嘱托说:“我万一牺牲了,转交给我的妻子。”内容是叮咛她好好教养孩子,孩子们也要好好听话读书。我即送他出城,城门已在早几天以石块封闭,守兵搬开一个小孔,把张推出城门,张面色苍白,有气无力地说了声“再见”,就掉头而去。
当天,马步芳派出的马全义团及民和、乐都、互助三县民团,和马步青派出的马呈祥团,共约6000多人,分成两个梯队,马全义在前,马呈祥在后,沿着大道,经沙河井沙河井:村名,位于景泰县西南部边境,临近永登县,今属正路乡。
向大拉牌前进。10时左右,马全义团与红军接触。红军在占领的两个大堡寨周围高地上,筑有据点工事,各据点之间,以火力相互支援,据点周围的近距离内,巧妙地构成了浓密的火网。防守各个据点的人数,大概还不到一个排。
马全义团以遭遇战的姿态投入战斗,即先驱民和、乐都两县的民团,向红军阵地冲去,第一批进入火网的被消灭了,又迫令第二、第三批照样冲,慌乱中有些民团狂奔乱转,直被击倒为止,有些就地用尸体掩蔽自身,转眼间红军阵地前积尸成堆,不到两个小时,就死亡四五百人。正在此时,马呈祥团赶到了,朱绍良也由兰州派出飞机三架助战。马呈祥即指示以连为单位的攻击目标,发动冲锋。马全义也随之又恢复了攻势,以残酷的人海战术,不顾死亡的进犯。下午5时左右,红军放弃了大部分外围阵地,退入互为犄角的两个大堡子内。
傍晚7时左右,全线战斗才停止下来。马全义、马呈祥以战斗竟日,疲惫至极,只管撤退部队和民团,不顾尸丛血泊中呻吟呼号的伤兵。直到第二天,还是由红军派出的医务人员,进行了救护。当晚正在附近村落做饭时,突然间到处炮火齐发,遂不顾一切地豕突狼奔,竟将由扇子网作者原注:扇子网,地名,距大拉牌五公里。
进援的预备队,也冲散了,逃到沙河井才停止下来。有些部队和民团,还直奔永登。部队的辎重和民团的刀矛、皮褂,丢了个一干二净,使这两个贵族出身的少爷,在沙河井抱头大哭,相互埋怨。在收容残部时,不知谁放了一股风说“红军到了镇虏堡”,便急向秦王川逃奔,以后又听说没有什么情况,才回到沙河井,整顿残部。
2日午间,张毅生回来了,笑容满面,带着红军三十军政委及军长的联名信,主要内容是:(1)红军与马鸿逵已有协定,红军不攻宁夏,马鸿逵也不援助马步青;(2)红军不侵占马步青的防地,只要战斗中将枪口抬高,以应付蒋介石追击红军的军令,红军决不认真还击;(3)应由马廷祥写一封签名信,作为和谈凭证;(4)希望命令一条山堡内的马进昌部,不要开枪射击红军。
3日,马廷祥以对红军的假和,已有端倪,遂不惜费尽心机,继续设下圈套,又令张毅生赴一条山红三十军,针对来信主要内容,转达了如下意见:(1)为防止蒋介石问罪,不敢写签名信;(2)已命令马进昌停止射击红军;(3)马禄部在锁罕堡被困三天,希望撤围。
就在张毅生在红军总部谈话时,马进昌团还是不断地放枪。红军总部驻地的盐局与马进昌占据的堡子,只隔一条街,红军代表请张当面给马进昌传达马廷祥的命令,张即到街上喊话,马进昌在堡墙射击孔看到张毅生,即由连长韩占春答话,张说明不要开枪,韩问:“马指挥有信没有?”张答:“没有信,口头传达。”韩即说:“我去报告团长。”韩与马进昌商议后,即将张击中毙命。事后查明,因他们平时与张有隙,就趁此机会开枪将其击杀,并嫁祸于红军。张的尸体还是红军备棺掩埋的。
当张毅生赴一条山后,马廷祥借与红军假和谈为机,乘青海援军未到之前,想集中马禄、韩起禄各部队,在一条山打一次像样的战斗,以遮掩多次惨败的局面。即于当日下午2时许,马廷祥带领指挥所的我等,及一个卫士排、一个骑兵连,共约80余人,出景泰东门向北转进,企图绕个大湾子,避开红军阻击。刚越过景泰城北的小河滩,即被红军哨兵发现,既至我们驰上北原时,已有红军骑兵四五十人前来追击。我们很快地跑上坂坡,下马迎击,在炽烈火力的射击下,击倒了红军的几匹马,红军在几次冲锋之后撤退了。就在此时,我们又发现坂坡顶上的旷野里,约有红军骑兵200余人,前来阻击,并且在我们的左侧约一公里处,也有红军步兵100余人,向我们的后路急进。马廷祥眼看将陷于被包围,一面派人赴城调援,一面说声“走”,我们立即上马奔回北原,但红军已抄出后路。幸而景泰城内的步兵营营长马进忠,一听到城北出现激烈的枪声,立即率领一个连出城应援,即与红军发生遭遇战,红军退据一高地,双方交战一个小时,副营长肩部受伤,死士兵一人、伤二人,拣回红军遗弃的伤马三匹,傍晚我们回到景泰城。
4日,红军总部派代表抵景泰,马廷祥诡称有病,拒绝接见,仅将所送信件及宣传品缒上城来。红军信件的大意是:(1)拟改景泰县为毅生县,以纪念张毅生之死;(2)红军极愿真诚合作,反蒋抗日;(3)锁罕堡已撤围,马禄临行急促,红军未及整队,只集合了司号员吹奏军乐,表示欢送;(4)已给围困的马进昌团补给了粮食和饮水,抱歉存粮不多,未能充分供给,如由景泰转供,红军不加阻挠。马廷祥即于当晚派上尉书记官王吉生,缒城而出,会同红军代表赴一条山联络。当时又听到红军向马进昌补给粮秣时,这个毫无人性的凶犯,竟于得到补给后转手射击红军,以致红军牺牲了好几个人,但红军始终予以容忍,给我们留下了永远难忘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