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回忆录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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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红西路军左支队经过肃北草原见闻

毛合尔

我今年虽然68岁了,但对1937年红西路军左支队经过我家乡的情况,记得很清楚。

1937年春,我们盐池湾部落的人,大部分住牧在疏勒河上游的苏里一带,我们家、我舅家、我姐夫家等五户,住牧在驼道旁的孜克赛尔。那里不但有草、有水,河滩里还有很多的梢林和树木,是一个冬暖夏凉、气候宜人的好地方。

这年春天,我父亲同几个邻居,拉上骆驼去酒泉,用野牲肉、兽皮换粮食和日用品。往日,跑一趟酒泉,要用近一个月的时间,而这次,他们半个月左右就回来了,我们感到很奇怪,问他们“为什么”?

他们说:酒泉城门上站岗的兵很多,对进出入的人盘查很严,说是防止红军混入城内。我们求了情,他们才打开铁门,让我们进去,出来就日夜兼程的赶回来了。我父亲还说了些马家军士兵说的话,叫我们小心些,不要远离房子乱跑。

大约在父亲说过话的十天后,我们那一带传说红军来了,已过了乌兰大坂,我们也开始由孜克赛尔向30里外的三个岗迁移。搬到目的地后,天黑了,没搭起房子,露宿在山野里。这一夜,为防万一,加之牲畜在新场子上不安静,大人们轮流守夜,我们娃娃们就和衣睡在火堆旁,等待着天明。

天亮后,我的父亲和我的大舅骑马到孜克赛尔看情况,其余的人喝罢茶后开始搭房子。正在搭房子的时候,我父亲和我舅回来说,快上山,十几个骑马的红军跟踪追上来了。我们听后,就只身往山上跑。我的姐夫诺尔布藏木,虽是30来岁的人,手脚也“利麻”,但因家里小孩多,行动不便,加之,他的场子在最下边,我们上山了,他还没来得及上山。

我们上了山的人,都藏在大石头堆里。我在一个石头后面向下看时,见有两个骑马的人和我姐夫在说话,其余的七八个人在离房子不很远的地方站着。过了一会儿,我姐夫和那两个人到姐夫房子上去了。到房子上后,姐夫和那两个人继续说话。这时,有人向山上招手、喊话,喊的啥,听不清,我们没敢露面,更没敢下山。接着,有人抓杀我姐夫的羊只,有人收集我们几家的牲畜,看来,我姐夫也在给他们帮忙。他们将杀下的羊,用我们几家的锅煮着吃了后,就同我姐夫将一些牲畜赶往孜克赛尔去了。

红军走后,我们也下山了。下山后,我的几个舅舅交替跟踪去孜克赛尔观察情况,其余人,在我父亲的指挥下,收集没被赶走的牲畜,检查各个房子上的东西,往山上转移。

第三天早上,我大舅去孜克赛尔观察动静回来说:红军不见了,诺尔布藏木可能被带走了。

我们听了这个消息后,又是高兴,又是担心。高兴的是红军走了,对我们没危险了,担心的是,不知我姐夫诺尔布藏木怎么样了。为了弄清详细情况,大家商议后,叫我们几个男的到孜克赛尔现场看个究竟。

我们骑马到孜克赛尔,一看那台场,总有1000来人吃住过。我们转了一圈,多数火堆还在冒烟,火堆旁还有没带走的生、熟牛羊肉。熟肉,大部分是火烧下的,煮下的很少。个别火堆旁,还放着没带走的烧得黑黑的搪瓷洗脸盆。再看周围也没什么危险,也不见我姐夫诺尔布藏木的身影,我们就下马将红军没带走的牛羊肉,拾掇在一起,做上吓狼的标记,就回三个岗三个岗:地名。了。

到家后,进行了一番商量,大家认为:从红军那天到房子上,没拿东西,没伤小孩,没烧草原,离开时,还将火堆用砂石压住的情况看,被抓走的诺尔布藏木不会出什么问题,叫我姐姐放心,带好孩子,耐心等待,有佛爷保佑,他一定会平安地回来。

从红军的穿着看不会在山里常住,到农区后也不会很快再来这里,我们还是仍回孜克赛住牧。主要的问题是姐夫的牲畜被红军杀着吃了、赶走了,但我们其他几户的牲畜大多还在,今后过日子没多大困难。

我们要进一步团结起来,分工合作,互相帮助,能打牲的打牲,不能打牲的人,看好现有的牲畜,我们的日子会好起来的。

我们搬到孜克赛后,在红军住过的地方拾到了一些子弹。后来用拾到的子弹,打了一些野牲,解决了些生活上的困难。还拾到了几枝水笔,当时,对水笔不认识,大家在传看时,不敢乱动,后来有人说,是一种写字的东西,才不怕了。可是,那时我们都不会写字,不知道它的重要性,我们几个大些的娃娃,就将水笔里的墨水弄出来染东西玩,墨水染完了,水笔也就扔掉了。

20天左右,我的姐夫诺尔布藏木回来了,我们悬着的心放下了。姐夫回家后,大家免不了要问一番情况。姐夫说:“那天听到父亲、舅舅快上山的话后,我放下搭房子的活,赶快备马,刚把娃娃驮到马上,就叫红军截住了。当时,我也很害怕,结果,是一场虚惊。先到我跟前的两个人,一个是红军,一个是裕固族老乡。那个红军用汉话问了我的名字,说了他们是中国工农红军,是打日本救中国的,和马家军不一样,要我给他们带路去安西等话后,那个裕固族老乡又用半通不半通的蒙古话说了一次。我听说他们是打日本救中国、打马家军、为穷人办事的话后,便同意他们杀吃我的牛羊,给他们带路去安西。”

姐夫又介绍了给红军带路的情况:“一路上,他们对我很好,给我说了很多我们过去不知道的事情。我把他们领上,经硫磺矿、查干布尔嘎斯、野马河、公岔大坂、公岔口、石包城,到了安西县的蘑菇台。到了蘑菇台,红军的一位首长对我说:这个条子你拿着,将来是有用处的,这三两五钱黄金、三个元宝,算是我们吃了你们牛羊的价款。

红军说,你来时没和你家里人说上话,他们很惦记你,现在你赶快回去吧。这九天路上没出事,都是你的功劳!第二天我返回时,他们又给了我一匹马、一杆枪和路上吃的干粮。”

我姐夫还说:“红军虽然穿的破烂,没粮食吃,但走路很厉害。除吃喝休息外,其余时间都在走路。到公岔口子,大家隐蔽起来,派了几个骑马的人去石包城进行侦察,去的人回来后,大家就沿大公岔河向石包城前进,天黑时,到了石包城。到石包城后,把十几户人家包围起来,第二天和他们商量购买了牛羊和粮食,又大声喊着说了一阵话。在石包城住的那几天,因天气好,又吃上了饭,中午的时候,有的人坐在涝池边的杨树下洗脸、洗脚、洗衣服;有的人站在泉水井边唱歌;有的人在刚发绿的草滩蹓跶;有的人追打玩耍;有的人和我姐夫说着笑话,很是热闹。”

我姐夫诺尔布藏木说:“根据红军首长说的话,为避免碰上马家军,我没从原路来,而是从山上转着走。鉴于这样,走了两天,马乏了,我把它放了;为了走的快些,后来把枪也扔了,反正我也不会用。若不是我家里有老的和小的,我就不回来了,跟上红军去新疆呢。不过红军说,他们以后还要到我们这里来哩。大家听了我姐夫说的话,高兴得为红军平安到新疆、再来我家乡,向佛爷进行了祷告。”

我姐夫诺尔布藏木带来的金、银,本想不愿让人知道,后来,为了避免马家军和反动政府的纠缠,也就如数交给了头人。头人给我们分了三分之一,其余的说是向王爷进贡,到底如何处理了,我们也就不知道了。到秋天,我们几家用红军给的金、银买了些牲畜,作为生产生活资料,苦心经营,直到解放。

录自在《酒泉地区党史资料汇编》第6辑,毛合尔口述,姚述贤整理。毛合尔,蒙古族牧民,当时随家人游牧于祁连山西部地区。新中国成立后,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曾任中共肃北蒙古族自治县党城湾镇委员会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