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之秋顿时明白过来,原来萧逸赶来救场根本不是巧合,也不是什么心有灵犀,而是萧楠去报的信。难怪她说半个时辰让萧楠找太后来救场,眼下都快两个时辰了萧楠才来。可不是这孩子给萧逸报完信又匆匆赶去康宁宫了,他没有萧逸那样的绝世轻功,自然要比萧逸慢许多,倒真是难为这孩子了。
平时萧楠看起来无头苍蝇一般,没想到关键时候可真不含糊,将这静安王朝举足轻重的人物全都搬了出来。
萧震天瞬间也明白今日为何有那么多人前赴后继地擅闯勤政殿,不由暗自剜了沐之秋一眼。这丫头虽然聪慧异常,堪称静安王朝第一谋士,但她的胆子可真不小,整个皇室,从老到小,从太后到自己再到皇子,竟个个都在她的算计之中。日后,她若翻云覆雨,这静安王朝岂不是要人人遭殃?
沐之秋没注意萧震天的眼神,已快步迎上去扶住了太后,笑道:“太后和八皇子、九皇子都来了!”
她虽没注意萧震天,萧逸却察觉到了父皇眼眸中的杀气。隐在广袖下的手,不由地再次握紧了。
“哀家若是不来,这帮混账是不是还打算将你和逸儿关起来?”太后的目光若有所指地投向萧震天。
沐之秋心头一震,都说伴君如伴虎,太后这话明显就是在责怪皇帝,皇帝是孝子,自然不敢记恨自己的母亲,但她和萧逸就不好说了。本来事情已经化险为夷,若是再弄巧成拙,那就得不偿失了。
装作不经意地回头一扫,果然,萧震天的脸上虽含着尴尬和谦恭,但眸底却隐着一层不易察觉的薄怒和杀气。
迅速和萧逸交换了个眼神,接收到萧逸的信号沐之秋心中更加确定,赶紧笑道:“太后说的这是哪里话?皇上如此英武圣明,岂能分不清好坏?今日秋儿不过配合着皇上演了一出苦肉计,那宝善王爷和何太傅倚老卖老打压皇上,都被皇上削了官阶,送回去闭门思过了。”
沐之秋在大学里曾经学过心理学,对于揣测人的心理她是再拿手不过。这古时候的帝王,最忌讳的就是被倚老卖老的大臣们挟持,至高无上的帝王,谁愿意乖乖地做个傀儡?尤其是像萧震天这么特殊的皇帝,看上去没一点架子,但外表的亲和力下却隐藏着巨大的猜忌和杀气,这种人,是绝对不允许有人挑战他的皇权的。他连自己的儿子都猜忌,更何况那几个拎不清的老家伙。
打蛇打七寸,有些事情,她只需要轻轻点穿,就能将萧震天的威信在瞬间竖立起来。虽说有点冒险,但却值得一试。
众人听完沐之秋的话均心头一凛,此话到底是真是假?难怪这个小女子会有那么大的胆子,会有这般闻所未闻的见识。原来,竟是皇上一早就安排好的,她说的,做的,这一切,原来都是皇上授意的。果然姜还是老的辣,皇上就是皇上,幸亏自己没有像宝善王爷和何太傅那么狂妄。
钱大人的汗水顺着脖子一个劲的往下淌,皇上竟是借这个沐之秋的手铲除异己,太可怕了,要不是方志清从中搅合,自己是不是差一点也中招了?
方志清和黄毅虽愣了一阵,心头却不免存下疑惑。有些东西,装与不装那是能看出来的。沐之秋今日所言,若是皇上一早就知晓,岂会等着借用一个小女子的嘴说出来?
最吃惊的莫过于沐忠国,他今日才知道自己到底养了个什么样的女儿,难怪那样一个目中无人的靖王爷都被她收得服服帖帖。心头又惊又喜,如此看来,秋儿让他稍安勿躁保存实力,告诫他给婷芳报仇之事不可急于求成,小不忍则乱大谋当真不是假话。
萧震天听了沐之秋的话也有些吃惊,这个秋儿果真不简单,跟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似的,才对她生出几分猜忌,她便四两拨千斤,每一句话都刚好说到他的心坎儿上,让他顿觉无比舒畅。
太后半信半疑地扫了一眼众人,视线落在萧震天身上,问:“皇儿?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沐之秋抢答道:“太后不信可以问方大人!”
方志清呵呵笑起来,这个刁蛮的小女娃,当真好心机,又把他推出来了。此时他倒再不怀疑今日这些事皇上和他一样都蒙在鼓里,甚至连沐丞相和靖王爷也都不知情。既然已经锦上添花了一次,便不妨再来一次。
遂上前一步,方志清行了礼道:“吾皇圣明,靖王爷刚正不阿,沐大小姐有勇有谋,下官可以作证,皇上确实说过要褒奖靖王爷和八皇子的话。”
好,避重就轻,不卑不亢,每一句又都不是假话,沐之秋暗自冲方志清竖竖大拇指。不过,那手指头刚竖起来就被萧逸狠狠地捏住了。
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小女人,居然得意忘形了,这都什么时候了,她却还跟玩儿似的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太后虽然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但方志清的话却不可不信,因此松了口气道:“那就好!既然皇儿不是在为难秋儿,那秋儿便随哀家去康宁宫,好好跟哀家讲一讲你在‘死亡村’的经历。”
萧震天蹙眉,他倒是没想过沐之秋怎么会懂那么多,思维还停留在刚才的那些话题上没转回来。母后倒好,说要带人走就带走?连问都不问他一句?
沐之秋才说到关键时刻,只粗浅地谈了治国之策和治理军队,萧震天还打算再问一问农业、贸易、冶炼、盐务、纺织、航运等其他领域的问题。不由脱口道:“秋儿正在同朕商讨定国良策,母后还是……”
萧震天的话还没说完,太后便不满地打断他道:“什么定国良策?那都是你们男人家的事情,秋儿是个弱不禁风的小丫头,哪里知道什么定国良策?咱们静安王朝素来都有后宫女子不得干政一说,且这勤政殿也不许女子踏入半步,秋儿如何能留在这里?哀家把逸儿和良儿留在这里跟你商讨定国良策便是。唔!楠儿也留下吧,省得多嘴多舌打扰我们说体己话。”
虽说后宫女子不得干政,这勤政殿更不允许女子踏入,但今日这例一破再破不提也罢,此时母后说出这般话来,简直就是蛮横无理,萧震天哭笑不得。
萧逸和沐之秋倒是高兴不已,本来就怕言多必失,太后这场救的当真准。
萧震天虽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反驳,只得意犹未尽道:“秋儿这两日无事便进宫来,陪朕说说话,朕听你说话当真高兴。”
萧震天的话说得含蓄,倒也充满着关爱,沐之秋便跪下来谢恩。
萧逸将她扶起,怜爱地替她理了理鬓边碎发,柔声道:“你且先随皇祖母去,莫要再说太多话,最好在皇祖母那里用点膳,再在听水阁里睡一会儿,我很快就来接你。等回府后,我再替你好好按摩解乏。”
沐之秋脸上一红,垂眸含笑点点头。萧良的眸底闪过一丝无奈,萧楠却倏地瞪大了眼睛。
太后来得时候唯恐赶不上,心都要蹦出来了,此时看见他二人这样,登时心花怒放,巴心不得现在就将两人都带回去,让他们在听水阁内好好恩爱。偏偏自己刚刚发了话,要将逸儿、良儿和楠儿都留下,此时也不好再反悔,只得笑眯眯地对萧良和萧楠说:“你们俩监督着你们父皇和三哥,有天大的事儿都等明日早朝时说去,不要扯个没完没了。快些带你们三哥回来,皇祖母等着和你们一起用晚膳。”说完拉着沐之秋的手心满意足地走出了勤政殿。
夜袭一直在勤政殿外候着,虽然看见自家王爷和太后、八皇子、九皇子一个接着一个地进去,却久久不见有人出来,心里急得恨不得自己也闯进去。好不容易看见太后牵着王妃出来了,王妃手里还提着那个大包袱,赶紧跨上前一步接过包袱,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太后被夜袭吓了一跳,看清楚是他之后,板了脸道:“明知道秋儿在里面备受刁难,你都不进去救场,要你这样的奴才何用?”
夜袭额头上的汗水都没来得及抹一把扑通一声又跪下了,沐之秋赶紧把他扶起来,嗔怪道:“太后怎地如此不讲理?夜袭只是个小小的侍卫,勤政殿连御林军都不敢闯,更何况是他?”
太后愣了愣才笑道:“你这丫头,倒编排起皇祖母的不是了。”
才说到这里,又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皱眉道:“秋儿怎地到现在还喊哀家太后?听着那般生分?倒是我这老太婆当不起你的皇祖母?”
这太后,果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刚怪完夜袭,现在又绕到自己身上来了。沐之秋赶紧四下里看看,凑到太后耳边说:“这么多人看着笑话,太后若是觉得秋儿这般叫着你生分,那没人的时候秋儿便叫你奶奶吧!皇祖母,秋儿当真不敢乱叫。”
太后心中一喜,便笑吟吟地牵着沐之秋的手往康宁宫而去。
太后本来的确有很多话想要询问沐之秋,但萧逸有言在先,她又见沐之秋脸上确实有乏意,将沐之秋带回康宁宫后,监督着她吃了点东西,就让梅香带沐之秋去听水阁休息。
听水阁是太后专门在康宁宫为萧逸辟出的休息场所,沐之秋本来觉得自己去那里睡觉不太方便,但想想太后虽疼自己,到底只是第二次见面,在太后的寝宫里睡觉更不方便,倒还真不如去听水阁反倒清静,所以也没反对。
听水阁的布局和灵霞殿有几分相似,连被褥上似乎都有着萧逸身上的气息,沐之秋拥着被子安心睡下,睡着后唇角都带着甜甜的笑意。
这一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迷糊间隐隐约约觉得身边似乎有个人正在看着自己,唇角一勾,笑道:“萧逸?你回来了?”才说完就觉得不对,怎么这么香?不是萧逸身上那种淡淡的冷香,倒像是女人身上的脂粉气,沐之秋腾地一下坐了起来。
她一下子坐起来,倒把床头的人吓了一跳,四目相对,瞪了半天眼睛,那人才抚着胸口说:“三嫂?你可吓死我了!”
沐之秋上上下下把这女子打量了几遍,这女子虽穿着普通,脸庞却与萧逸有几分相似。只听她唤自己三嫂,沐之秋便不难猜出她的身份,遂笑道:“不知公主殿下驾到,民女有失远迎,失礼了!”
这小公主倒也不认生,先前自己搬着凳子坐在床头看沐之秋睡觉,现下沐之秋醒了便笑眯眯地一把握住沐之秋的手道:“三嫂怎么这般生分?直接叫我铃儿好了!”
“哦!”沐之秋还她一笑,目光却审视地投向铃儿。
铃儿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脸上一派天真,非但衣着简单不奢华,身上也丝毫没有半点皇室公主的傲慢和刁钻。尤其是她那双眸子清澈透明,竟让沐之秋莫名其妙地想到了上官云清的那双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