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褚云鹏哪里知道越是压抑,越是急于掩饰,越是鄙视唾弃自己,越是不敢面对这份感情,这份畸形的恋情便越会如同杂草般疯长。即便一把业火将它烧成荒芜,一旦有了可能,它依然会春风吹又生?
作为一个普通人,沐之秋佩服褚云鹏的忍耐力和意志力,甚至有点欣赏崇拜褚云鹏。可是作为一个医生,沐之秋却觉得这般硬生生地把自己搞得人格分裂不仅仅脑残,简直就是没人性。说实话,这么自我折磨褚云鹏还没把自己搞成倭国质子那样的重度精神病,沐之秋真心觉得太神奇。
出于职道德,沐之秋尊重褚云鹏的同时自然而然地尊重他的感情,所以不管是她的表情、眼神,还是肢体语言,都显得异常真诚坦荡,纯净的眼眸中没有一丝杂质。
褚云鹏凝视她良久,波涛汹涌的眼睛里终于滑下两滴泪珠,“秋儿?你可是在糊弄舅舅,可是在蒙骗舅舅?难道你不觉得舅舅丧尽天良禽兽不如吗?秋儿真的觉得舅舅可以被原谅?阿芳她?阿芳她……”
“我相信娘亲从来没有怪过舅舅,便是泉下有知,娘亲也会和秋儿一样心疼舅舅的!”
话从嘴里溜出来沐之秋才意识到自己是在怀柔,为了安抚褚云鹏的情绪,她这是连娘亲都利用了啊!
不由在心里嘀咕道:“娘亲哦!您泉下有知千万别怪我,我能理解当年您是抱着怎样的恐惧逃跑的,换做是我我也会逃跑的!”
其实沐之秋对褚云鹏的欣赏和理解不是装出来的,但这句会心疼的话说出来还是太矫情了。
褚云鹏是她舅舅又如何?在这之前她从来没见过他,这个舅舅跟捡来的也没什么两样,便是在单独见面之前这个舅舅还想杀死她,她为什么要心疼他?心疼一个准备杀死她的陌生人?她沐之秋脑抽还是欠揍啊?她又不是观世音菩萨?
不过这样的想法当然不能让褚云鹏看出来,因为她所图的不是褚云鹏,而是褚天凌,现在,她要完成的任务不过是暂时压制住褚云鹏的病情,尽量延长他的命而已。至于改变褚云鹏的思想这种事,沐之秋连想都没想过。
这就像一个四五十岁的老男同,你能让他爱上女人么?沐之秋很狂妄,也很自信,但她绝对不会异想天开。她之所以浪费那么多口舌,甚至给予褚云鹏愉悦的心理暗示,为的不过是取得褚云鹏的信任,在保证明日能打赢这一仗的同时,也给自己留下褚天凌这张没人知道的底牌罢了。
“秋儿?”褚云鹏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居然伸手拍了一下她的头:“舅舅老了,也该去地下向你娘亲忏悔了。秋儿的交易舅舅答应了,不过条件得换一下,只要秋儿帮朕医治好天凌,秋儿想要什么,朕都答应你!”
“舅舅可知秋儿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么?”
“此话怎讲?”
“当然是一码归一码了!”浅浅一笑,沐之秋转动着眼珠道:“秋儿之所以用舅舅的身体来交易,那是因为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舅舅比天凌表哥要值钱。若是舅舅没了,秋儿倒是该找谁阻止褚国向静安王朝发兵?”
所谓水满则溢月满则亏,沐之秋不喜欢一次把事情做得太圆满,那样容易消化不良把人撑死,她更钟爱循序渐进,尤其是针对褚云鹏这种固执到已经出现精神病态的当政者。现在的褚云鹏确实比褚天凌值钱,但褚天凌才是她心目中真正的绩优股,便是要欠人情,也是褚天凌欠她的,和褚云鹏着实没多大干系。
“你不答应救天凌?”眸光一暗,褚云鹏的周身已浮动起杀意。
“舅舅别急嘛!秋儿的话还没说完呢!”将椅子往褚云鹏面前移了移,沐之秋笑道:“舅舅请坐!”
待二人重新落座,沐之秋才道:“若是明日秋儿人头落地,倒是秋儿想救天凌表哥也没机会了不是?”
“这有何难?朕自会想办法……”
“什么办法?偷梁换柱?李代桃僵?”沐之秋摇头笑道:“舅舅那么自信给秋儿找个替身群臣中不会有人看出来?再说,便是舅舅真的能将我换掉,那萧逸、萧楠和我师父呢?要么同生,要么共死,秋儿岂会一个人逃命?”
“那秋儿想怎么做?”
“当然是先保住性命,保住整个静安王朝使团的性命,也保住褚国和静安王朝无数黎民百姓的性命!”面上一寒,沐之秋道:“所以秋儿先跟舅舅谈第一笔交易,这笔交易成功了,秋儿自会与舅舅谈天凌表哥的事情。否则,秋儿便爱莫能助了!”
“你在威胁朕?”
“是的!”一本正经地点头,“舅舅是不相信香香公主的话还是心存侥幸?可是认为这世上还有其他人能救天凌表哥?若是舅舅真的这般想,大概不会和我坐在这里说话了吧?所以我劝舅舅还是识点时务,听从我的建议为好!”
面无表情地看了沐之秋半响,褚云鹏才问:“那秋儿想用舅舅换什么?”
“换明日一个现场验尸的机会。”
“现场验尸?在法场上?”
“不在法场上,难道舅舅能让我去密室里验尸?”
一愣,褚云鹏道:“你既然都看到了,应该明白朕也是身不由己,此事……”
“我不为难舅舅,舅舅再考虑考虑。就算是死刑犯,临终前是不是也该让他死个明白?所以我希望舅舅能给我一个机会,您若是担心群臣不满,可以派出褚国最好的仵作监督秋儿验尸。秋儿已经掌握了证据自然不会耍诈,秋儿只求明日舅舅给我一个声辩的机会,到时,我自然会让尸体说话,还我们一个清白。”
“让尸体说话?”
“对!”沐之秋点头:“舅舅只要允诺我明日助我一臂之力,在开斩前让我当众验尸,我自然有办法扳回局面。那样,我们才能接着谈第二笔交易,天凌表哥也才有生的希望,不是么?”
站起身,毕恭毕敬地给褚云鹏行了一礼,沐之秋胎教便走:“言尽于此,请舅舅送我回牢里去吧?”
“慢着!”褚云鹏大手一抬,挡住她,“既然迟早都要谈第二笔交易,秋儿何不现在就跟舅舅谈好?”
“呵呵!”沐之秋笑了,笑得极其奸诈,让褚云鹏不由自主地抖了抖,“若是舅舅明日不助我们,我被咔嚓一下砍掉了脑袋,那这第二笔交易岂不成了舅舅手里欺负我静安王朝的底牌?与其什么好处都没得上就白白便宜了野心勃勃的舅舅,倒不如等明日事情澄清之后我们再谈!”
褚天凌哭笑不得,什么公平交易?什么被他这个舅舅威胁,到底是谁在威胁谁啊?便是傻子也能看出来究竟是占着主动权。明日他若不助他们洗脱罪名,那还谈什么天凌?
这个刁蛮难缠的小丫头,真的是自己那个乖巧温柔的妹妹生出来的么?除了长着一般无二的脸,不管那双滴溜溜乱转的眼珠子,还是周身的气度与说出来能吓死人的话,秋儿与阿芳完全就是两个人。不过这孩子当真灵动得叫人心疼,难怪天凌如此痴迷她。
“罢了,罢了!朕便看看明日你能带给朕什么惊喜来!”
第二日辰时刚过,沐之秋四人便被押出了大牢。
此时,除了她以外,其他三人想逃走都属举手之劳。但四人未做任何反抗,由着侍卫们将他们五花大绑至刑场。
一看见刑场上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一长溜棺材,沐之秋便知道她赢了。舅舅果然是个一言九鼎的可信之人。
见他四人被押上来,昨夜第一个向褚云鹏发难的老臣突然冲出队伍扑过来,“妖女!残害我褚国黎明百姓,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尚未扑至跟前,脚下不稳,猛地来了两个后空翻,老臣又跌了回去,可怜一个五六十岁胡子花白的老人家硬是愣怔了半天也没反应过来。
噢!她的夫君可不可以别这么骚包?谁都知道他很强大,但被五花大绑还能用真气隔空打人,萧逸这厮是不是牛逼的过头了点儿?
唇角一勾,沐之秋轻声低语:“嗨!他们都看着呐!”
萧逸本来气得脸色铁青,正想着要不要继续收拾这个不长眼的老不死,宝贝娘子却突然在耳边嬉笑撒娇,抬头便对上她俏皮的眼神,萧逸脸上虽然没有任何表情,但骨头已经酥了一半,“等回到大牢,为夫让他们看个够!”
“看什么?”
萧逸的脸上还是没有一丝表情,但他的唇角却不由地弯起来:“秋儿难道没想过黑漆漆的大牢最适合与为夫做点什么吗?或者,其实秋儿更喜欢一张床?”
噢!这个不要脸的,上个刑场都能调戏她,她不过是想提醒他一下别做得太过让人发现,他也能趁机钻空子。这厮的脸皮该有多厚啊?要知道这刑场上可是高手如云哪!万一一不小心让人认定靖王妃与侍卫私通,估计在砍头之前,她会被褚国大臣们的口水淹死。
老顽童的脸上虽然没反应,但眼眸却跟探照灯一般忽明忽灭。话说,这小两口能不能别这么腻歪啊?萧楠武功差听不见,他可听得一清二楚。连上刑场都要打情骂俏,秋儿和逸儿是想吓死阎罗王吗?
看看自以为没人能发现他们互动的萧逸和沐之秋,再看看跌得鼻青脸肿晕头转向的老臣,褚云鹏哭笑不得,不由清了清嗓子道:“咳咳!人犯?尔等可有话要说?”
人犯?差点听成了人贩子。舅舅?您可太有才了,昨日您好像还叫我秋儿来着,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了人犯?好歹咱还顶着靖王妃和定邦使君的名号不是?
不过只要舅舅让她说话,就算叫她猪贩子,沐之秋也能接受。
“皇上?所谓不知者不为罪,本王妃斗胆问一句,皇上昨日在国宴之上突然发难,现在又将我们押至刑场,到底为何啊?”
“妖女!”那老臣好不容易回过神来,顾不上疼痛,脱口道:“静安王朝的虎贲军杀死我黎城五万百姓和驻守将士,难道你还想抵赖吗?”
“敢问这位大人?你说杀死黎城五万百姓和驻守将士的是我静安王朝的虎贲军,可有证据?”
“自然有!”抖抖索索地从袖袋里摸出一物丢过来,老臣怒道:“这是我朝威武将军冒死送回来的东西,你可敢说不是虎贲军的?”
揉揉被侍卫们弄疼的胳膊,沐之秋弯腰将地上的东西捡起来,抖开看了一眼,道:“不错!此物确实是我虎贲军的战旗,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