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有正雨或雷雨,但还是要去。
黄昏刚刚降临,各家各户的茅屋顶上,早已是炊烟袅袅。天边那抹晚霞,像是舞台上最后一个谢幕的演员,脸上的彩妆还没来得及擦洗干净,便被喜欢恶作剧的风,胡涂乱抹成一片红晕。吃完夜饭,邻居们将邀约去邻村看电影。电影的名字叫《八百罗汉》。全村除了行动不便的老人,其他人几乎都去了,这是乡村难得的文化盛宴,更是情窦初开的青年男女们,千载难逢的谈恋爱的好机会。对于这些热恋中的人来说,放什么电影,永远是次要的。真正关心电影的,是那些小孩。他们被电影里那些“罗汉”的高超武功所吸引,以致于回到家后,还常常在睡梦中与“罗汉”们切磋武艺,把自己幻化成了其中的一员。尤其是罗汉们那一身正气,敢于同邪恶势力斗争到底的肝胆之勇,更是令无数乡村少年崇拜不已,尊为楷模,成为长久谈论的话题。
罗汉的正义形象,曾深深地影响过众多青少年的人格成长。
这龛位于北山石刻的“十六罗汉”像,凿于五代。龛正中为释迦牟尼佛,其左右分刻八尊罗汉,个个光头,面相各异,端坐石台之上。其威严之势,充满了浩然正气。据说,十六罗汉,均为释迦牟尼弟子。释迦在涅槃之时,令十六大阿罗汉常住人世,享受人间供养,不入涅槃,济度众生。
“罗汉”一词,源自印度梵语,是arhat音译阿罗汉的简称。阿罗汉属于小乘佛教。在小乘佛教里,除释迦牟尼外,其他人修行的最高果位是阿罗汉。所谓果位,是指每个阶段的修行都有一个结果,故称“果位”。果位分四个阶段:第一个果位叫须陀洹果,修得此果位,可在生死轮回时,免于投胎为畜牲或堕入地狱;第二个果位叫斯陀含果,凡达此果位者,只遭受一次生死轮回之苦;第三个果位叫阿那含果,此果位可免受欲界之苦,直接升入罗汉果位;第四个果位即阿罗汉果,为最高境界。阿罗汉在佛教中的地位,仅次于佛祖和菩萨。
在中国佛教中,一般有“十六罗汉”、“十八罗汉”、“五百罗汉”等。十六罗汉信仰在七世纪的唐代,经玄奘翻译难提密多罗写的《法住记》,才被广泛推广。
倘若从“十六罗汉”的角度来理解佛教,佛法永远在人间。就像这些罗汉,住人间却不涅槃,他们是入世的,不把自己孤立起来,而是存在于一切存在之中。可见,佛法并不能脱离世俗生活,而只做形而上的玄思;它不在云端之上,而是在日常之中。正如老洞《华严》曰:“佛法在日用处,穿衣吃饭处,屙屎放尿处。”只有回归日常,在日常中修行,才能明心见性,觉悟得道。《高峰和尚禅要》里讲:“从今日起,也不要你学佛学法,也不要你穷古通今,但只饥来吃饭,困来打眠。”一个人若真懂得饿了就吃饭,困了就睡觉的道理,那他已经接近“道”了。这个“道”是什么呢?说白了,就是“平常心”。能以平常心对待生活中的一切,就是“高人”。守住平常心,也即守住了“道”。无门慧开更是以诗的方式,很好地诠释了何为平常心,全诗如下:
春有百花秋有月
夏有凉风冬有雪
若无闲事挂心头
便是人间好时节
保持平常心,能够使人宠辱皆忘。置荣誉鲜花丛中,却不得意忘形;处困厄逆境之地,却能以苦为乐,增加活着的勇气。
著名诗人流沙河,青年时代即热爱真理,追求光明,却不幸因散文诗《草木篇》遭受批判,被认为是“站在已被消灭的阶级立场”上,“向人民发出的一纸挑战书”,由此被打为右派,遣送回原籍劳动。在劳改期间,面对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他从不抱怨,以平常心待之,写诗自娱,使自己从灾难中走了出来。他写的《故园六咏》,便是以平常心化解苦难的艺术结晶,摘录两首,共飨:
吾家
荒园有谁来!
点点斑斑,小路起青苔。
金凤派遣落叶,
飘到窗前,纷纷如催债。
失学的娇女牧鹅归。
苦命的乖儿摘野菜。
檐下坐贤妻,
一针针为我补破鞋。
秋花红艳无心赏,
贫贱夫妻百事哀。
中秋
纸窗亮,负儿去工场。
赤脚裸身锯大木。
音韵铿锵,节奏悠扬。
爱他铁齿有情,
养我一家四口;
恨他铁齿无情,
啃我壮年时光。
啃完春,啃完夏,
晚归忽闻桂花香。
屈指今夜中秋节,
叫贤妻快来窗前看月亮。
妻说月色果然好,
明晨又该洗衣裳,
不如早上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