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沉思录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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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过宁静而幸福的生活

记住,不仅渴望拥有权力和财富会让人显得可怜,受制于人,甚至渴望拥有平静、闲适的心情和外出旅行、求学的机会,也都会让人显得卑贱,受人控制。坦白地讲,不论你渴望拥有什么样的身外之物,一旦你过于看重它们的价值,你就会受制于他人。你渴望或者不渴望成为元老院的一名议员,这有什么区别呢?你还渴望拥有权力或已满足于个人地位,这又有什么区别呢?你说“我很不幸,我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只能像个死尸一样和书本绑在一起”,这和你说“我很不幸,我没有空余时间看书”,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呢?官职和权力是身外之物,在意志可控范围之外,书本也是如此。

告诉我,你是为了什么阅读?如果你阅读是为了娱乐或只是为了学点东西,你是愚蠢的、不堪重负的。如果你阅读是为了合理的目的,那么看书除了是为了过宁静的生活还能是什么呢?如果阅读不能让你快乐和宁静地生活,阅读还有什么用处呢?“阅读能让我快乐平静地生活,”这个人说,“我正是为被剥夺了阅读的权力而苦恼。”任何人——不是指恺撒和他的朋友,而是指乌鸦、吹笛子的人、发烧,还有许多其他的事情——都能妨碍却仍然平静而快乐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呢?不是别的,就是持续不断的、不受阻碍的、自由自在的生活。

现在,我被叫去做事。从现在起,我要把握好一个度,做事时要有自尊,要有把握,不渴望也不厌恶外部事物。我还要注意人们,听他们说什么,看他们如何行动。我这样做,没有不良企图,也不是为了获得可供谴责和嘲笑的资料。不过,同时我也自我审视。我问自己,是否犯过同样的错误。“那么,我将如何停止犯这些错误呢?”以前我也曾犯错误,不过,现在我不再犯错了。这得感谢神明。

当你已经做了这些事情,如果你已经注意到它们,那么,你是否还做过比写作或阅读一千行诗句更糟糕的事情呢?吃饭的时候,你是否会为不能阅读而忧伤呢?按照你所阅读的书本上传授的方法吃饭,你不满意吗?还有淋浴和锻炼的时候呢?怎么了?那在所有事情上,在你接近恺撒和任何人的时候,你不是行动一致吗?如果你不焦虑、不慌张,保持镇定,关注发生在你身边的事情,而不是关注你自己;如果别人的名声比你的更大,你不心生妒忌;如果你不会因为周围的环境而担惊受怕,你还渴望什么东西呢?书本吗?为了什么呢?阅读不是为生活做准备的吗?

为了生活,人不只是需要阅读。这就好比运动员进入运动场,因为在外面他没有进行过训练,他将号啕大哭。使用负重哑铃、摔跤沙子,找年轻人做陪练,为的是进入运动场比赛。如今,比赛的时间到了,难道你还要去找这些东西吗?这就好像是,在要表态是否赞同的时候,我们被各种感性知觉包围着,它们有的让人明白,有的让人不明白,我们不去努力辨识它们,却去阅读有关理解的文章。

原因是什么呢?是因为,平常我们阅读它或书写它,一向不是出于这样的意图,因此我们能以与自然一致的方式运用呈现在我们面前的表象。但是,只要能读懂文章的内容,能向别人解释文章的内容,能做三段论的分析,能分析文章中的论证过程,我们就满足了。因为这个原因,哪里我们有所求,哪里就有束缚。为了得到不在自己控制范围内的东西,你是不是会不惜一切代价呢?如果是那样,那你就会受到限制、阻止,无法实现目标。假如我们阅读关于行动的文章,是为了采取恰当的行动,而不是为了了解文章是如何说的;假如我们阅读关于欲望和憎恶的文章,也是为了能够避免陷入欲望的泥潭,能够避开憎恶的事物;假如我们阅读关于责任的文章,是为了记住我们的社会关系,为了不丧失理性地做一些违背职责的不合理的事情。

依照所阅读的东西,我们应该为行为的适当而高兴,不应该为受到限制而苦恼。我们习惯估算“今天读了多少行诗或写了多少行诗”,其实,“今天按照哲学家说的作了选择,没有任欲望泛滥,只是回避意志能避免的事情,没有因为看见人而害怕,没有被谁吓得惶恐不安,有耐心、有节制、乐于和他人合作”,这才是我们应该学会估算的。因此,需要感谢神的地方,我们就应该感谢神。

要记住,如果你珍视那些不在意志可控范围内的事物,你就毁了你的意志。但是,权力和个人的状况,这些都不在我们的意志可控范围内,职业和闲暇也是如此。“我应该生活于喧哗之中吗?”你为什么说是“喧哗”呢?“我是指生活在许多人中间。”你因此遇到什么困难了吗?就假设你是在奥林匹亚,把这喧哗视为一次节日庆贺吧。在那儿,一个人在喊什么;另一个在做另外的什么;还有一个人撞到别人身上了;公共浴室里很拥挤。但是,我们中间又有谁不是乐于参加这个盛会,而不愿意离去的呢?

不要对生活百般挑剔。“醋不好,因为它是酸的。”“蜂蜜不好,因为它扰乱了我身体的习性。”“我不喜欢蔬菜。”你还会说:“我不爱空闲,因为空闲表示孤独。”“我不喜欢人群,因为乱哄哄的。”但是,如果环境使得你必须独处,或只有几个人与你为伴时,你应该认为这是宁静的时刻,要善于享用它。要与自己的心灵对话,训练你的感知能力。当你和一大群人在一起的时候,就把它视为比赛盛会或节日,就和大家一起享受盛宴吧。

对于热爱人类的人来说,还要什么比看到许许多多人更令人开心呢?看到马群或者羊群,我们高兴;看到许多船只,我们高兴;看到许多人的时候,谁会感到厌烦呢?“是,他们高吼高叫,快把我的耳朵震聋了。”你的听觉被干扰了,这意味着什么呢?难道你使用外部表象的能力也受到干扰了吗?谁能阻止你天生喜欢或厌恶某一事物呢?谁能阻止你接近或远离某一事物呢?有什么样的喧哗能导致这样的状况呢?

记住下面这些基本原则:属于我的是什么?不属于我的是什么?给我的是什么?什么是神想让我做的?什么是神不想让我做的?他刚刚希望你有空闲,与心灵对话,记下关于这些事情的感悟,去阅读,去聆听,做好准备。你有足够的时间来做这件事。现在神对你说:“来参加比赛吧。把你所学的东西展示一下,把你训练的运动技巧展示一下。你还要单独训练多久才参加比赛呢?现在,让你明白的机会来了,你可以看看自己究竟是个能获胜的运动员呢,还是个处处失败的运动员。”怎么了,你烦恼吗?比赛总是伴随着喧哗的。有许多为比赛做陪练的人,许多拉拉队员、指挥者和观看者。

“可是我想要的是宁静的生活。”你应该哀叹、恸哭,不遵从神的旨意的人肯定要受到比那些无知的人更严厉的惩罚。这种人会悲伤、痛哭,会心生妒忌。总之,会感到失望和不快。你将从那些事情里解脱出来吗?“我如何才能解脱呢?”你难道不是常常听说,你应该完全放弃那些欲望,只对你可以控制的事物表示厌恶,你应该放弃一切,包括身体、财物、声誉、书本、喧哗、权力和个人地位等等吗?因为,不论你走向哪条路,你就是一个奴隶,你就会被支配、受阻碍、遭强迫,完全处于别人的控制之下。经常想想克里安提斯所说的话吧:引领我前进吧,哦,宙斯;哦,命运!

你想让我去罗马吗?我会去罗马;你想让我去吉亚纳吗?我会去吉亚纳;你想让我去雅典吗?我会去雅典;你想让我进监狱吗?我会进监狱。你问道:“一个人该什么时候去雅典呢?”你不知所措。渴望未能得以实现,其结果必然让你不快;如果渴望实现了,你又会滋生虚荣心,为不该高兴的事情而高兴。另一方面,如果你受到阻碍,你肯定会不幸,因为,你陷入了不应陷入的困境。

那么,放弃这一切。“雅典是个好地方。”但是快乐要比雅典好得多,而且可以摆脱冲动,避免干扰,因为你的事情不再依赖任何人。“罗马有太多的喧哗和繁杂的礼节。”不过,愉快足以抵消所有这些讨厌的事情。那么,当这些事情该发生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放弃对它们的回避呢?你为什么必定要承受重担、被鞭打,像一个驮了重物的驴子那样呢?如果你想不明白,你就会看到,你会被迫成为那些能解脱你的人的奴隶,成为那些能在所有事情上阻止你的人的奴隶,而且,你还得把他当做一个邪恶的神灵那样来侍奉。

每时每刻都要记住,获得宁静的路只有一条:不要去渴望得到自己意志可控范围外的事物;把所有一切都视为身外之物;把一切东西都交给神明和命运,让宙斯安排的监管人来监管。因为,一个人只追求属于他自己的东西,追求自由。你看书、写作、听讲,都是为了获得自由。

因此,如果我仅仅听说某个人阅读并写作,如果他不知道他阅读的意图,即便他熬了个通宵,我也不能说这个人是勤奋的。你也不能认为一个男人是勤奋的,如果他是为了一个姑娘夜不能眠,我也不会这样认为。如果他是为了名誉,我认为他是一个爱名誉的人;如果他是为了金钱,我认为他是一个贪财的人,而非一个爱劳动的人;如果他是为了持续地学习,我认为他是一个学习爱好者。不过,如果他勤勤恳恳地工作是为了改善自己的主导原则,为了持续地顺应自然而生活,我才会认为他是勤奋的。不要因为那些对大家来说都很普通的事情去表扬一个人,而要因为他的观点。因为判断是属于每个人自己所有的,是能决定他的行为是好是坏的。

这些话,你要记住,你要为眼前的事物感到高兴,要满足于合时宜的事物。对你的人生路上发生的一切进行学习和研究后,你能清楚明白,就为此高兴吧!

如果你已经完全或在一定程度上不再对他人恶语相向;如果你能够去除鲁莽、脏话、轻率、懒惰;如果你能让影响过你的事物不再影响你,或至少不以同样的方式影响你,你就可以日复一日地庆祝了:今天在这方面表现好,明天在那方面表现好。我们更应为此献祭。与此相比,成为执政官或行省总督都显得无足轻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