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梅林溅血姑娘好白(上)
王麻子正在磨刀。
寒星似箭,霜月如弓。九天玄武封印之地,冷风习习,犹如刀锋。一方寒冰,长两米、宽二尺、高一尺,卧在这天地的寂寞间。
王麻子既不姓王,他的脸上也没有麻子,不过他真的在磨刀,在这方寒冰上磨刀。他的动作很快,以致琵琶骨上的九龙锁在风中叮当作响。
刀磨好了,星光照耀,刀锋熠熠生辉。
刀是冰刀,握在掌心,冰寒痛骨。王麻子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痛。这样的痛,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
突然,刀脊上亮起一条刺眼的光线。接着,这条刺眼的光线就像雨后山顶的洪水终于冲破障碍一泻而下,沿着刀面垂落出两条美丽的瀑布。最后,两条美丽的瀑布汇聚在刀锋,蹦出幽幽的寒光。
寒光照亮了王麻子的脸,只见他手腕轻轻一转使得刀尖与冰面垂直,另一只手撑在冰面上,迅速地爬了个长方形。刀气过处,冰面上留下一个长方形的白痕,长两米、宽二尺。
再看他反手藏刀在身后,挺直腰身,伸出左手放在长方形的中央,五指微张向后一震,掌心贴在冰面上,然后大臂不动稳如山、小臂抬起轻如燕。瞬间,一方长两米、宽二尺、高一尺的寒冰悬在了空中。
王麻子望了望脚下的冰坑,这才叹了一口气:“臭小子,把他抬进去吧!”
臭小子既不姓臭,也不叫小子,不过他真的是个小子,是个喜欢抬头望天的小子。
雪尘就站在王麻子的对面,仰首望着天空,他很喜欢这样,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如果有人问他在看什么,他总是这样回答:白天,我看云;夜晚,我看星。
寒风中,只见他身着一袭艳丽红衣,翩跹起舞;月华下,只见他腰缠一柄寒霜软剑,冷光闪耀;星辉里,只见他指戴一枚凝魂冰戒,深寒幽幽。
“死麻子,就会使唤人!”
雪尘回过神来搓了搓掌心,然后弯下腰去,双手抓住尸体的肩膀,将其拖到冰坑里。
冰坑很小,小得只能躺下一个成年人。尸体躺在里面,脸上的表情很安详,因为在死之前,他已经把话传到了。
他身上穿着的是,浮云岭三重天的七星青衣;手中握着的是,浮云岭的三宝令牌;胯下骑着的是,浮云岭一重天的乌云踏雪。这一切都让雪尘不得不信他死之前说的话。
“浮云岭有难!”
他死之前只说了这一句话。
乌云踏雪站在一旁,一盏茶之前,它的主人还活着。而现在,血还是暖的,身子却已经冷如铁。
雪尘被罚在这玄武封印之地已经半年了,半年来他和王麻子已经建立了深厚的友谊。但是现在他必须离开了,即使未满罚期,即使有违师命,即使心有不舍。
王麻子看出他的犹豫,将寒冰放了下来,放到尸体的上面:“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何况我这里并没有丰盛的晚宴,有的只是头顶的寒星、脚下的坚冰、耳畔的冷风,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半年来有你相伴,我已经很开心了,师门有难,你应该回去,而且要马上回去。”
雪尘见他说得坚决,加上自己也确实心急如焚,足下发力,已经稳稳的坐在马背上。
“接着!”王麻子手腕轻轻一抖,冰刀便飞了出去,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臭小子!我这可是宝刀,还从来还没送过人呢!”
雪尘将冰刀收进怀里,看到王麻子面带笑容,这才放下心来,于是抱了抱拳,朗声一笑:“后会有期!”双腿一夹已是呼啸南去。
王麻子仰首望了望星空,终于流下两行清泪来,接着却又是叹了一口气:“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星光散去,鱼肚翻起。从苍穹俯瞰,整座冰山好似被人用锋利的巨斧劈开,露出一条曲折幽深的裂谷。裂谷中传来阵阵的马蹄之声,循声望去一人正在骑马飞奔。只见那人身着一袭红衣,腰缠一柄寒霜软件,指戴一枚凝魂戒指,正是雪尘。
雪尘左手拉着缰绳,右手握着皮鞭,一鞭下去冰谷回响。一声轻吟,乌云踏雪竟是流下清泪。雪尘心下一软轻抚马身:“马儿!马儿!再坚持半个时辰,出了这封印之地,你就自由了!”心下一狠,却又是一鞭。
乌云踏雪,踏雪如飞,一口气跑出去八十里,直到跑出了裂谷,这才放缓了速度。冷风袭来,竟有梅香,转首望去,一片梅花林海映入眼帘。正直万朵寒梅凌寒绽放,端的是赏心悦目。雪尘记起小师妹最喜梅花,心下踌躇,手上却已悬绳勒马。
“再有三十里就出了这封印之地,待我摘两枝梅花便迅速离去。”想到这里,雪尘调转马头走向梅花林海。
从苍穹俯瞰,整座梅花林海呈现太极图案,阴鱼鱼身由七百株红梅构成,鱼眼由十六株白梅构成,阳鱼正好相反。
骑马观花,踏雪闻香。雪尘勒马走进阴鱼和阳鱼中间的曲折雪路,精挑细选分别折了一枝白梅和一枝红梅,调转马头待要离去,忽地眸中升起一团红光,脸上竟是有了三分怒气。
只见他翻身下马急速向红色梅花林海深处走去,随着越走越深,他脸上的怒气也愈来愈浓,眸中的红光也渐渐分离成七团,呈现七星排列。雪尘直走到阴鱼鱼眼的边缘才停下了脚步。
七盏杯子,七盏透明的杯子,呈七星排列的七盏透明的杯子,正摆在这阴鱼鱼眼的中间,摆在这十六株白梅的中间,摆放在这天地的肃杀间。
仰首苍穹,不知何时已是纷飞大雪。雪花坠入杯中,碎成朵朵红梅。
雪尘浑身血脉喷张,紧紧地握着拳头,指甲刺破了掌心。他死死的盯着这七盏杯子,他没有想到世上竟然会有这般残忍的事情。
七具冷尸,四肢被缚,跪在杯前。他们的脖颈处,鲜血一滴滴淌出来,滴落杯中。假如只是这样,也并不会让人觉得太过残忍。让雪尘感到义愤填膺的是,这七个人的皮都被剥了下来,血肉模糊容颜无辨。
“修身养性,救死扶伤,斩妖除魔,匡扶正义。”
浮云门十六字真言,如暮鼓晨钟在雪尘的耳畔阵阵回响。在这美丽的花海之中,竟有到这般残忍的景象,定是有妖孽作祟。待自己先除去这邪物,再灭掉那妖孽。
想到这里,雪尘提取丹田灵气凝聚指端,以梅枝为箭。两枝梅花如同离弦之箭,逆风破雪。
“臭小子!活得不耐烦了,敢来破坏你鬼手七爷爷的七星血阵!”
话语还在风中,一只手掌已经横了过来。只见那手掌又小又瘦、又干又瘪,五根指甲却是又窄又长、又尖又薄。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手掌掌心向上,小指和食指指甲一弹,两枝梅花箭就调转了方向,直打雪尘前胸。
雪尘双腿交叉向后撤步,听得凌厉风声擦肩而过,定睛望去,梅枝已没入一株梅树的粗大主干之中。
话语犹在风中,雪尘回首望去,只见那只手掌翻转腕部,掌心朝下对准杯口,五指微震,已将杯子吸在掌心。
贴着杯壁,鲜红的血液迅速攀升,渗入掌心。随着血液的缓缓渗入,那干瘪的手掌竟然开始迅速膨胀,变得白嫩细腻起来。
话语刚刚消失,雪尘稳定重心,探取冰刀,提气丹田,凝神挥臂,一气呵成。只见刀锋蹦出三丈影刀,将雪幕破开一道七尺宽的口子,已是架在那只手的汗毛上。
嗡!
一声金鸣!眨眼之间,影刀已是被另一只手的食指和中指夹住,迟滞在空中。
嗡!嗡!嗡!嗡!嗡!
又是五声金鸣!再次眨眼,影刀已是被六根食指和六根中指牢牢夹住。
六只手的手腕轻轻一转,影刀立即断成了七节,四下飞去,震落梅花万朵。顺势,六只手的腕部翻转使得掌心向下,六盏杯子已是同时吸在了掌心。杯子刚刚贴在掌心上,七只手掌迅速向后退去。
雪尘斜刀猛震,第二刀早已发出。三丈影刀,威力不知增加了几何,劈风斩雪,平行向那七只手砍去。
刀锋未至,七只手已然调转。急停、调转、出招,一气呵成。七星血杯同时斜磕在刀锋上,影刀立马调转了方向,杀敌之器变成了杀己之器,砍向雪尘的腰部。
“好一招拖刀计!”
雪尘赞了一声,足下发力、微曲膝盖、向后下腰。只听得额头风声呼啸,头皮发麻,连忙七星聚气护住身子,双脚离开地面,已是燕子翻身在空中。
身子犹在空中,影刀已是将一列梅花树拦腰斩断。被斩断的梅花树树冠跌落到雪地上,轰隆之声不绝于耳,掀起飞雪片片。
“好小子!有你鬼手七爷爷年轻时的风范,不如给我当个徒弟吧。”
雪尘落地站稳,循声望去,一个老怪物正站在对面的一株白梅下。只见他又矮又矬,一张脸就像霜打的茄子、风干的豆皮、腐败的老鼠,难看之极。最恶心的是,他竟然长着七只手!
“好一只七手妖怪!”
鬼手七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心平气和的看着雪尘:“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的跪下给我磕七个响头,叫我一声师傅,否则你会后悔的。”
“我会后悔?”雪尘眉毛一挑,嘴角已是微微扬起:“天大的笑话。”
趁着雪尘分神的片刻,鬼手七快速的向后退了一步,脸上已是泛起了嘲笑之波:“现在,就是你后悔的时候!”
雪尘真的后悔了,并且十分的后悔。他为自己的粗心而后悔。但是他的脸上并没有表现出一点后悔的神态,反而冷冷一笑:“放下屠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