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游牧民族入居中国者日渐增多,虽然引起了一些有远见人士的忧虑,却也是军队中骑兵的良好来源,所以徙戎的主张始终没有能得到应有的重视。到了晋初,由于君臣荒嬉,争奇斗富,强以诸王内争,兵连祸结,胡人乘机坐大。王导鉴于中原情势日渐恶化,劝说夙相友爱的琅邪王睿,南下建业。去了一个多月,南方的士人视同未见,以不加理会的消极态度,来对待他们既无力也无理由阻止的中原统治阶级南来。王导所担忧的正是这件事,他们既不能用强制的力量,事实上也没有这力量。王导现在所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如何使得南方接受中原人;他采用了恩威并用的办法。一方面用威,请琅邪王亲出观禊,乘肩与、具威仪,王导、王敦等名士皆骑从,以加强南人对琅邪王地位之认识;另一方面而用恩,王导亲自造访南方旧士族领袖贺循、顾荣二人,请他们出来,用吴制吴,才使得南方人士接受了中原人。这时,北方已乱,中原人纷纷南下,王导更劝琅邪王礼遇南方士人;所以在长安被陷,愍帝被杀后,江东的纪瞻主动与王导共同向琅邪王劝进。东晋立国江东,朝廷中不少南方的世族中人,可见晋室开放了政权,与南方世家大族共享。姑不论朝廷重要职位中,中原与江东人在数量上是否成比例,能够容纳南人,就很不容易了。
王导当时要做的第二件事,就是对于那些南下的中原人,如何使其来到南方以后,能够安顿下来。他们抛弃了财产家国,来到这个他们夙所轻视、充满敌意的地区;虽然在王导的努力规划下,他们被接受了,但对于未来,他们仍是感到彷徨与无依。精神、物质两皆欠缺,他们很容易触景生情,悲从中来。在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中,自己又一无所有,他们如何能够使心身安顿下来。对王导来说,这问题比前者要严重得多;不解决,非但统一无望、立国不能,即连苟安一方都十分困难。
东晋何时开始设置侨郡县,以安置这批渡江南下、寄寓江左的北人,史无明言,从《晋书》“地理志”的记载看来,大约是在南渡之初,可能也是王导的杰作。从这时开始,先后侨立之郡,可考者81;侨置之县,凡236.当时江南一带,因为环境特殊、开发较迟,对土地的看法亦与中原一带大不相同,并没有兼并土地的想法,人们可自由地上山樵薪,入湖渔捞,随意耕种。中原人来后,占山封水,却不纳正常之赋税,服正常的徭役,对编户的土著来说,他们是一群特权的阶级。王导为政,一方面务在清静;另一方面,却率先领导,重开清言。使南渡的中原人士,完全忘却身在异地,身心自然而然地安顿了下来。王导之功,中兴第一,没有人会否认的。
当时北方已成五胡天下。经过五六十年的混乱,氐人苻坚,总算是统一了北方;进一步,便在东晋孝武帝太元八年(383年)起兵80万,南下攻晋。当时晋兵不足8万,兵力悬殊,不料肥水一战,晋人却在宰相谢安的运筹帷幄之下,获致大胜;汉人遂能在中原尽丧之后,在南方保全立足之地。以此,陈郡谢氏遂与琅邪王氏同为江东侨姓门第之首。而我们从王、谢之崛起,与杨全期渡江过尽而被压抑、永嘉流入之南下等事合而观之,可知门第自有他的内在精神。门第既为社会的产物,其地位之高下,全视社会所给予之评价,而社会评价之高下,则全视门第对国家民族之贡献而定。世家大族在世人心目之中的地位,也在东晋时达到了最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