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峰山,又是雪峰山!
暮湮暗自郁闷,酒足饭饱之后,父亲竟是要领着众人前往雪峰山。
雪峰山山势险峻,山中有狼虫虎豹,奇花异草,鲜有人敢上去。山下是深不可测的深渊,山的对面,是雪峰山的另一半,在那背面,即是谜一般的幻城。
暮湮长这么大,是第一次听父亲说要去雪峰山。是以,她不明白父亲此次劳师动众带着众人前往雪峰山的意义何在?
暮湮想问,却不知如何问起,只是满脸疑惑地望着父亲欲语未语。
秦归路却告诉她,雪峰山其实是无恨城的运脉所在。
为何无恨城历代城主都是以入赘的方式进了烟影宫接下这城主之位,究其原因,竟是无恨城历代城主夫妇生下的都是女婴,之后,城主夫人便都再无所出。而他们生下的女婴天赋异禀,拥有如巫师般的法力,便也成了无恨城尊贵无比守护女。
自然,能够入赘烟影宫,就意味着能够接替无恨城城主之位。但要入赘烟影宫注定也不是那么容易。
秦归路说无恨城历代传下来一个规矩,是否能入赘烟影宫,除了对守护女必须是真心爱慕之外,还要能顺利进入孽龙洞。
可是,所有人知道孽龙洞在雪峰山峭壁的中间位置,且不说下去又如何的危险,纵使能到得了洞口,众人又如何让那巨蟒让路。
无恨城的城规,任谁都没有权利更改。秦归路,自然也没有。
暮湮心里愈加郁闷,这些人,虽然想要求娶自己的目的各一,可,暮湮却不想让他们为自己冒险丧命。
她对这些人,也没有一丁点意思。
她的焦虑写在脸上,秦归路看在眼里,心里很明白女儿并不愿意这样的安排。
可,他也很无奈,要不是眼下局势迫使他走这一步,他是不会拿自己女儿的终身大事来……
“湮儿,你别为他们担心。或许入了雪峰山,站在那悬崖边一望,他们便知难而退了。”秦归路抚着女儿的肩膀,温言安慰。
可是,会吗?他们真的,会知难而退?
弄雪此时也走了过来,拉着暮湮的手道:“湮儿,爹爹说的不错。你不要过分担心,没有人逼他们下悬崖,他们可以自己选择。”
暮湮对他们,没有一点儿女之情。若是他们能放弃冒险而保全性命,她反而觉得是最好的。
只是暮湮的心中,依然有最深的疑惑。那就是,父亲能成为无恨城的城主,当初必定也平安下了悬崖,顺利进了孽龙洞。若真是这样,那么关于帝休一事,父亲为何多年来置身事外?
莫非,父亲他别有阴谋?阴谋二字,让暮湮心里一跳,她怎么能如此想自己的父亲?
不,绝不可能有这样的事……
不能想,绝对不能想了,父亲绝不是这样的人。或许,父亲是因为自己太忙,才没有时间去悬崖下为自己挖药,又或许,季姜一开始,没有告诉父亲这些药在峭壁中……
秦归路见暮湮兀自发愣,不禁关切问:“湮儿,你怎么了?”
“没……没怎么。”暮湮醒过神来,抬眸望着秦归路,本是清澈似水的双眸此刻露出几许迷茫:“这件事,真的没有可能取消吗?”
“湮儿,你说什么呀?”秦归路惊讶地望着女儿,忽然像不认识般:“爹爹虽是城主,可论及到你的终身大事,半点也由不得爹爹来改变。湮儿,你放心,他们几个身手不凡,说不定,还真有人能进得了孽龙洞做得了你的夫婿。”
“可是爹爹……”暮湮想说,秦归路却不让暮湮说下去。
他拍着女儿的肩膀,凝重道:“自古美女爱英雄,何况是湮儿这样的绝世美人,更应该找一个真正当得上英雄二字的夫婿来配你。如此,湮儿的终身才有依靠,无恨城才会有将来啊。”
一袭话,说得暮湮哑口无言。父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自己好,更是为无恨城好。暮湮,作为无恨城的小姐,她又有何理由反对?有何权利拒绝呢?
谁叫自己是父亲的亲生女儿呢?如果当年浅哥哥不走,或许,今天父亲就不用遵从城规,为自己大费周章择婿了。
一想到浅哥哥,暮湮心酸不已。十五年过去了,当日的浅哥哥,如今又在哪?
秦归路细心审视暮湮的脸色,她那失落伤心之色尽数落入秦归路的眼里。
秦归路收回手,撸着有些花白的胡须叹道:“湮儿,爹爹知道你不情愿,可是你要明白,你必须是真心爱自己的夫婿,还有你的夫婿是真心爱你,这样才能确保你成亲之日不会魂飞魄散。”
“可是爹爹又岂能知道他们是对女儿真心呢?”暮湮落泪,她真的不想将自己的终身许给他人。
“若有人甘愿冒着生命危险进入了孽龙洞,你能说他对你不是真心吗?世间的荣华富贵和权利地位固然诱惑人,让很多人不惜犯险,可真正让人愿意以生死相许的,唯有情啊!”秦归路说着便老泪纵横,说出的话自然是字字千钧。
弄雪早已听得哽咽了起来,她从来没见父亲如此动情。她伸手,抓着父亲的臂膀,轻声道:“爹爹不要伤感,湮儿能体谅爹爹的苦心。”
而暮湮满眼是泪,只是微垂了头咬着牙狠狠忍住不哭出声来。她心里虽然还是不愿意,但同时又不想父亲难过。
沉吟片刻,她只得无奈道:“但凭爹爹安排。”
秦归路方颔首,捻起衣袖拭去了眼泪:“好孩子,该动身了。”说着,便叹息了一声步出了宴客厅。
众人在烟影宫外集合时,暮湮一眼就看见了蔽月牵着那匹黑色的骏马站在那淡淡地望着她。
暮湮心里一阵微跳,眼里露出诧异之色。
“湮儿,这去雪峰山的路途并不平坦,車辇更上不了山。所以,你就和蔽月同骑一匹骏马,一路由蔽月负责你的安全。”秦归路淡淡望了望牵马而立的蔽月,低声对暮湮道。
“是。”蔽月能一同前往,她已经意外了。此时,父亲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与蔽月同骑一匹骏马的决定,更让她感觉不可思议。
但她,来不及想怎么回事。只要蔽月在身边,她就安心。
她松开姐姐弄雪的手,缓缓朝蔽月而去。经过夜枭身边时,却忍不住朝夜枭望了一眼。
对上夜枭的眸子,暮湮心里紧了紧。夜枭两道眸光似笑非笑,却又锐利无比,更有着几分诡异莫测。
但凡有他,事情就不会是那么简单。这也意味着,此行必定会有风波。
“二小姐,能与蔽月同骑,你可得感谢我呀?”夜枭上前一步,语气压低。
暮湮不禁有些慌,只感觉一种危险气息逼近:“是吗?”
暮湮对夜枭的敌意,夜枭自是一清二楚。此刻,夜枭脸上含笑,他望着暮湮娇艳侧脸的眸子却冷冽如冰。
“这条所谓择婿的规矩,二小姐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本就觉得这是条不成文的规矩,暮湮长这么大,也从未听说过有这样一条规矩。如今,突然之间被摆在了面前,暮湮想信,心里却无法完全相信。
她总觉得,这似乎更像一场阴谋。要算计的是什么,她无法得知。而诱饵,却是她这无恨城的二小姐。
此时听夜枭半是得意半是奚落的语气,她心里更是不舒服。
暮湮冷哼一声,淡漠地望着夜枭:“只怕,觉得有意思的人是你吧?”
夜枭微微一笑,便不回话。
暮湮,便不再停留,径直朝蔽月那边而去。
蔽月眸色很深,看着暮湮走近自己,低声问:“他说什么了?”
“没有。”暮湮微垂了头,情绪有些消沉:“蔽月,你不怪我么?”
“怪你什么?”蔽月敛眸,灼灼地眼神盯在暮湮白皙瘦削的脸上。
暮湮讶异,抬眸看着蔽月道:“今天去雪峰山,是为了考验那几个求娶我的人。这个,你也不介意么?”
蔽月沉默片刻,淡然道:“那是你的事情,你若不能拒绝,我介意有用吗?”
暮湮求救似的看了蔽月一眼,低声道:“我……我不是不想……拒绝,也不是不能拒绝,是……”
“是不忍拒绝,对吗?”蔽月抢过话,替暮湮说出了心底的为难。
暮湮神色一黯,原来蔽月,竟是那么了解她。是的,她不忍心见父亲酸楚,父亲的话,字字有如千斤之重。她在承担不起的同时,同样也无法放下。
暮湮的双手死命地揉搓着从双臂垂下的玫红披帛,那玫红的颜色衬着她纤细手指更加的白皙。她惴惴不安,话里全是歉然:“对不起,蔽月。”
“湮儿,我没怪你。”蔽月放柔了语气,他始终无法忽视眼前美人黯然的神色:“你是个孝顺的女儿,但我知道,你也不会违背自己的心意。”
暮湮愣住,低低道:“蔽月,我知道你会明白我的心的。”
“你的心,我自然是明白。”蔽月深深凝视她,想要再说,人却都已经到齐了。
有几道目光便有意无意掠过蔽月和暮湮,目光中的含义,却是颇耐人寻味。
暮湮便重新微低了眉眼,站在蔽月跟前没再说话。蔽月暗自一笑,眸光淡漠地扫过众人,面上却不带丝毫表情。
那些或嫉妒或羡慕活仇恨的目光,在蔽月的眼里,也不过是灰尘过眼,丝毫不放在心上。
“出发!”秦归路率先上了马背,一扬手,便与夜枭并肩而行。
接着,众人纷纷上马,也未分宾主,只按先后策马徐行。
“湮儿,来!”蔽月伸手将暮湮抱上了马背,接着,自己也跃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