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更有问题了,如果你真的当他是亲哥哥,又何必努力去忘记?”蔽月的狂躁,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你与其耗费那么大的心神去努力忘记,还不如去念着他,与他在梦中纠缠。”
这话让暮湮除了尴尬,还有无奈。
想也不成,忘也不成,他到底要她怎样?
“告诉我,在你的心里,到底是你的浅哥哥更重要,还是我更重要?”蔽月看着无助的美人,冷然地逼问。
他怎么能这样,怎么可以拿自己和浅哥哥比来比去?
暮湮遏制不住悸动的情绪:“不可这样比。”
蔽月邪笑,冷酷道:“你从小就爱你的浅哥哥,可你们是兄妹,这样的爱是会被世人唾弃的。所以你一边爱他,一边又在内心逃避着,你不肯面对,然后在睡梦中纠缠。”
他疯了,竟然说出这样疯狂的话来!
“咳咳……”暮湮心口难受, 开始大口大口呼吸:“别说了,蔽月,求你……”
暮湮被蔽月的一番话给震得心神俱裂,她真的是爱着秦浅么?以至于这十五年来,常常于梦中纠缠?
“我要说,我偏要说!因为我的眼睛长得像你的浅哥哥,所以你才肯带我回这里。因为这一点,你才想要接近我,才会每天来缠着我。你一直当我是你的浅哥哥,你爱的人是秦浅,不是我!不是!”
“不……别说了,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暮湮的脸上有着伤心和恐惧,眸中迷蒙的雾气似乎将周围得空气都浸染得潮湿一片。一点点逼上心头时,有着说不出的窒息。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爱谁,是浅哥哥,是蔽月?还是,两个都爱?还是……
“不!”暮湮伤心含着:“你不要再逼我了,不要再问我了,蔽月!”
蔽月忽然似被泼了一盆冷水,因为暮湮的茫然和失措,他被她伤了。
大掌扼住了她的咽喉,手中,一用力。
“咳咳……”暮湮脸色越来越难看,伸手缠上了他扼住自己脖子的大掌,她的眼睛开始翻白。
“蔽月,蔽月……”拼命想要掰开他的大掌,可一切都是徒劳。她的脸上,赫然变色。
断断续续的声音和那无辜的小脸闪烁在他的眼前,他骤然惊醒惊:“湮儿,你怎么了?”
“我……我不知道……只是心口很难受。”她脸色苍白,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子,水润的眸子瞠得老大,似乎要溢出一湾水来。
“因为我吗?”蔽月仿佛意识到是自己的粗暴行为而吓倒了她,脸上有懊恼之色。
暮湮笑了,她知道他对她并不是真的那么绝情:“不是,是我自己的问题。”
“一定是我,我刚才都做了什么?”蔽月扯着自己的散发,有些狂躁。
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握住了他强壮的手臂:“不要这样,别伤害自己。”
他停下乱扯头发的手,凝眸看着她,那瞬间稍稍柔和的脸上掠过重重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天光照着他半边俊美的脸,那轮廓刚硬深邃,眸色却温柔动人。
她痴痴地看着他,心里一个念头升起,她多想就这样看着他一辈子。
对,一辈子。她不需要生生世世,生生世世太不可靠,也太不切实际,她只要这一辈子就好。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贪心的人,她能面对一辈子之后的魂飞魄散化烟化雾,但害怕与蔽月这一刻从此别离永无相见。
“蔽月……我爱的只有你!”她低低的说着心里最深处的话,这是一个女儿家最羞于说出口的。
但此时,她对蔽月说了。
他的心,终是为这句话颤抖。
他深沉的眼锁住她柔润的眸子:“是吗?”
他问她,那就是代表他并不是很信她。她都说出来了,不顾一个女儿家的矜持把这话告诉了他,他却不肯相信。
暮湮叹气,微微地,侧头。
蔽月没说话,他凝视她,像在深思什么,又像在决定什么。
暮湮慢慢直起腰身,在椅子上重新做好。娇弱的她,经过刚才的一番抵抗和惊吓,她感觉全身的力气似乎都耗尽了。
他淡淡地凝视她孱弱的身子和清瘦的脸容,她,实在是令人心痛。
“可你马上就要同季姜成亲了!”
暮湮微微僵住,她靠在椅子背上,垂下柔润的眸子。
“是!”她垂头,轻声回答。
“你愿意吗?”他淡淡地问。
“我想不嫁!”她委屈极了,这不是她心甘情愿的。
他看着她,又道:“不想嫁,你想怎么办?”
“我……我不知道怎么办?”暮湮难过不已,眉头渐渐蹙起,似烟岚重叠。
反抗吧,她已经反抗过父亲了。可父亲却给她跪下,她最后妥协了。
“你告诉我,你不嫁季姜,你想怎么办?”蔽月的眸光冷漠而锋利,还带着些许的期望。
他在期望她什么?
暮湮愣住,可她早就没办法了,因为她除了嫁给季姜,已经没了选择!
“蔽月,我该怎么办?”虽然知道自己没了选择,可暮湮还是楚楚地问出了这话。
“不是你问我,而是我该问你这个问题。湮儿,你告诉我,你到底想怎样?”他开始逼问她的想法,他必须让她自己做出明确的决定。
暮湮为难极了,现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自己要嫁给季姜,若突然不嫁,置季姜于何地?
这么多年,若不是承蒙他的眷顾,只怕自己的命早就没了。她真的能那么狠心在成亲在即之时悔婚,弃季姜而去?
“这或许是我的命,我无法选择!”暮湮低声叹息,哀哀地望着蔽月那暗沉得几乎能让人溺毙的眸子生出丝丝缕缕的绝望。
他的声调与目光一样沉冷,他盯着她:“既然知道是你的命,既然你认命般的不肯做出选择,那今日你来找我,又为了什么?”
是啊,自己已经答应嫁给季姜了,今日却来缠住了蔽月不肯放手又算什么?
“不甘心么?”蔽月嗤笑,一双眸子冷飕飕地扫视着她的脸蛋,最后停留在她的胸前。他鄙夷地问:“或者,小姐你是想等嫁给季姜后,依旧私下里来见我,做我的情人?”
他的这话说得极重,把她一下子击垮。
她心酸无比,他是流浪汉,无牵无挂,不会懂一个有父有姐妹有子民的人的为难。
“不,蔽月,我没有这个意思。”她煞白了脸,矢口否认。
他嗤笑,不屑一顾她的辩解:“那我就看不懂了,小姐到底想要怎样?”
“我只是,只是想能天天看见你!”她仍有丝丝痴意,她不想失去他。
他看着她,面无表情:“你不肯跟我走,我们之间已经缘尽于此了!”
她的脸色变了,他在告诉她,他们之间已经再无可能了。可是,这些日子以来她所承受的苦楚他又如何能体会?
她爱他,可是她无法背叛父亲,无法漠视父亲的生死。她是无恨城城主的女儿,她天赋异禀,需要负担起全城子民的安慰。
她能不孝不义么?
她在万千感触中潸然落泪:“夜枭占卜出,不久无恨城将面临一场浩劫。而我身上的灵力必须要传承给自己的夫君,可我的夫君又必须是按无恨城历代的规矩选出的。季姜虽然一直都不在父亲考虑的范畴,但他取到了蛇胆,所以父亲选了他!”
“而我只是一个来历不明,一个只会做木头弓,一个只会变一些微不足道的戏法的人是吗?”他接过她未完的话,冷冷地反问她:“我比不上季姜,自然更配不上你是吗?”
“不,蔽月,我没有这么想!” 她凝眸看他,他为何这么说?
“可事实如此,不是吗?”他撇嘴笑,语意寥落,似乎心不在焉。
“蔽月,我想你应该知道我的真心。”她沉浸在忧伤里,眉眼如蒙蒙雨雾中的花蕾。
他望了望她,心头掠过一丝痛楚。
“知道又如何,总之你还是会嫁给季姜不是么?”他的笑容很冷,冷到让她浑身打颤。
她不言,兀自地垂头。
他又问一遍:“你一定要嫁季姜是不是?”
暮湮想哭,她害怕回答更无法回答。她忽然很讨厌自己,讨厌自己因为心软而对父亲做出承诺嫁给季姜。
她忽然抱住蔽月,泪水滚落:“蔽月,告诉我,我到底该如何做?”
“跟我走,我带你离开无恨城,去哪里都行,只要我们在一起!”他沉声说,很冷静,也很理智。
她骇住,私奔!他要带她私奔!
她抬起苍白的小脸凝视他,只要她答应,他就会带她走。
然后,丢下这满城的子民,丢下姐姐,也丢下父亲,这一切的一切都放下。
他们的安危,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他们的存亡,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当大劫来临时,让他们听天由命,随他们是死是生。她不想为他们负责,因为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
她有着平凡人的自私和心愿。
跟他走,天涯海角,哪里都好!
他已经开口说她走,只要她点头,他一定会这样做。
可是,暮湮没有答应,她摇头。
因为她无法做到漠视城民的安危,漠视父亲以及姐姐的生死,她甚至无法去计较父亲所说的大劫是不是真的存在。
“跟我走,湮儿!”暮湮的沉默,让蔽月明白了什么,他在做最后的努力。
他的努力却乱了她的心,暮湮的心,很乱,像一团乱麻,怎么也解不开。
她抬眸凝望他:“蔽月,对不起!”
他凝视她,她的意思,他都明白了。她拒绝了他,她不会跟他走。
暮湮凝着他的眸子,他冷淡的眸色透着逼人的犀利:“你走吧!”
“对不起,对不起,蔽月,是我对不起你!”
“你走!”他将她从怀中推开,指着门外说:“从今往后,你我再无瓜葛!”
暮湮想唤他,可是喉咙堵住了,她什么都说不出来。一切原本都是自己的错,她怎么怪他的绝情?
是她负了他,她一直害怕蔽月负了她,可是到最后,却是自己先负了他!
她慢腾腾地挪不开脚步,她很想多与他呆一会,多看他一眼。可蔽月却无情地将她推出了门外,并将那扇门“砰”地一声关住!
这一声巨响,让她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她只知道,这扇门已将她和他隔成了两个世界,她和他或许永远都不会再有交集。
从此,他们咫尺亦会是天涯。
“原谅我!”她颤声低语,泪眼婆娑间只觉得心底蔓延上无边的哀凉。她冰凉的手抚在了门上,很久很久,里面没有一丝声响。
他是不会出来看她一眼了,哪怕她哭成了泪人,甚至被泪水淹没,他也不会再为她擦一滴泪。
她的心,碎裂一地。
于是,她慢慢离他而去……
于是,她将所有的过往一并遗弃……
于是,她再也没有法子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