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雪怜悯地看着她,脸上已经没了一点怒容。
紫彤暗自得意,知道自己所说的话,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弄雪不会再追究自己今天所犯之错了,因为她已经心软了。
紫彤发现,自己编排故事的本事真的是一绝。
紫彤的身世与弄雪有几分相似,这一点,弄雪不但没有怀疑反而深信不疑。
弄雪根本不会想,紫彤所说的,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私底下,那些有关紫彤嚣张跋扈的流言开始在弄雪心里渐渐淡去。她想,或许这一切只是下面的人吃饱了没事瞎议论罢了。
不过,有件事情弄雪却觉得该问清楚紫彤。
“我不想过问你和小池之间有什么恩怨,不过你给我听清楚了,你不要以伤害二小姐来达到报复小池的目的。”弄雪口气肃冷了起来。
“大小姐,这话什么……意思?”紫彤白了脸色,满脸惊惧。
“有人说你偷偷去剪破二小姐的被褥,还在二小姐的茶中放虫子。”
“冤枉啊,大小姐,这些事情肯定是别人诬陷奴婢的!”
“是不是诬陷我不知道,既然有人敢来说是你做的,只怕不是空穴来风。”弄雪寒着脸说话。
紫彤嘴硬道:“中伤奴婢的人可有证据?”
弄雪微微一愣,证据,她没有,来说的人也没有。
“这些事情虽然没有证据证明是你做的,但有人既然敢到我面前来控诉你,就难保不是你做的。”弄雪盯着紫彤,眸光带着几分探究:“衣服的事情虽然可以不再追究,但这一件事,却不能不问问。”
“不错,这样欺负二小姐的事情,大小姐确实该问。”紫彤的神色一僵,弄雪一向疼爱二小姐,烟影宫中无人不知。吸了一口气,她又试探着问:“是小池告诉小姐,这事是奴婢做的?”
“当然不是!”弄雪冷淡道。
紫彤却不信,除了小池,还会有谁敢来告她的状?
“你只要告诉我,这事到底是不是你所为?”
弄雪的眸子发着寒冷的光亮,她不允许一名婢女对自己的妹妹做出这样恶劣的事情来。
“当然不是奴婢做的,谁要说是奴婢做的,让她来对质,奴婢要问问她到底哪只眼睛看见是奴婢做的。”
紫彤语气里有着愤懑,看来好像冤枉了她。
弄雪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些年,私下里有人来她面前告紫彤的状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可是每次都没有证据。紫彤又能说会道,并且到关键处一副抵死不承认的态度,弄雪也无法治她。
从种种迹象来看,不管是众人故意冤枉她还是误会了她,紫彤的为人有问题是不容置疑的。
弄雪教导道:“你平日为人嚣张跋扈,估计这些年你也得罪了不少人。有人想要中伤你也很正常。”想了想,弄雪的语气又严厉了几分:“我也不想再去追究这些事情,但是你要记住,平时为人做事最好谦虚宽容一些。就算是别人真得罪你了,你也要懂得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
“奴婢知道了!”一番话说得紫彤胆颤心惊,比起试穿弄雪的衣裳来,这事情似乎更厉害。
弄雪见紫彤默然,心头才稍稍宽解了一些。
“希望你是真的知道了!”弄雪看了她一眼,起身走到紫彤跟前看着她道:“你身为奴婢却心比天高,这也罢了。你若非要固执的做下一些不知轻重的事情,迟早是要吃亏的。”
紫彤一颤,有凌厉的光色从眸中闪过,顷刻,便垂下了头。
“若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一定严查不待。一旦查出是你所为,别怪我心狠!”这话,是弄雪有史以来对紫彤说过的只严重的话。
“是,奴婢谨记小姐的教诲!”紫彤谨慎作答。
弄雪刚要弯腰去拣那地上的衣裳,紫彤早已俯身拾起。
她低头,以一种无比谦卑的姿态双手将衣裳递给弄雪。
弄雪接过衣裳,重新叠好放回了床上。
“不管是物、还是人,不属于自己的,就不要去觊觎。不切实际的幻想,只会害了你!”
垂下头,弄雪似在交到婢女,又更像是在说自己。
“是,奴婢知道了!”紫彤一欠身,语气有些颓然。
她第一次领略到大小姐言语上的锋利,若不是小池那该死的东西告状,小姐便不会如此对自己。
“好了,你出去吧!”弄雪开始斥退婢女。她的心情,莫名地有些郁闷。
紫彤不敢多留,躬身便要退下。
“等一等!”
已走到门边的紫彤语声干涩地问:“小姐有何吩咐?”
弄雪拿起那水绿衣裳走到紫彤跟前,眉宇间含着淡淡的疲倦和萧索。
“我的衣服很多,不缺这一件。”
紫彤看向弄雪,眼里有着诧异。
弄雪淡淡一笑,说:“你喜欢,我送给你!”
紫彤一呆,复杂的情绪蕴在了眼底。一时,并未伸手去接。
“拿着吧!”弄雪以为紫彤不敢接,便将衣裳塞到紫彤手里。
“小姐不怪奴婢,还将自己心爱之物送给奴婢,奴婢……很感动。”
“记得夜宴开始时再来叫醒我。”
紫彤重重“嗯”了一声,转身离去。
紫彤捧着衣裳一边走着,一边冷笑。
打探人家的隐私,永远是紫彤最拿手也是最热衷的事情。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往往人家的隐私,便是保护自己的杀手锏。这样的杀手锏,她屡试不爽。
比如弄雪从小喜欢穿娘亲做的水绿衣裳的事情,她紫彤便借来一用。
弄雪身为大小姐又如何,还不是照样被她一个婢女蒙蔽?
至于弄雪送她这名贵的衣裳,她当然会收下,但是感恩是不可能的了。
夜宴开始,所有该到场的人都到了。按照城主指定的位置,众人各自落座。
暮湮被安排在季姜的身旁坐下,弄雪,却坐于季姜的对面。这样的排座方法,很是奇怪,和所谓的规矩、所谓的宾主都是相悖的。
可既然是城主安排的,不对的也对,对的也对,这是真理。
蔽月坐在最末,以他一个随从的身份能在宴席上占有一席座位,已经是莫大的荣耀。他该知足,不是么?
灯火将整个宴客厅照的通明,却照不清楚离暮湮远远而坐的蔽月的脸。暮湮几次将视线投向蔽月,也未能与蔽月的视线交合。
她的心里,怅然无比。
这样的宴会无异于煎熬,如果可以,她情愿和蔽月一起去骑马射箭学变戏法。那才是她想过的生活,同蔽月在一起的日子,也是她心底最贪恋的时光。
可她也知道,若不嫁给蔽月,这样的日子会越来越少,直到没有。
想到这,她的心绪愈加的黯然。
暮湮虽不清楚今晚的夜宴因何而设,但她却能感觉出多少和自己有着关系。
只因黄昏时,父亲命人又送来新衣和新首饰。
她不想太拂逆父亲的心意,于是叫小池为自己略加妆扮。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父亲居然安排自己坐在了季姜的身边。自己与季姜在正式的宴会上坐在一起,这恐怕是相识以来的第一次。
季姜意外,暮湮也意外,然而,弄雪比他们更意外。
凭着多年的相处,暮湮不得不承认季姜是一个难得的好男人。女子若能嫁得这样的男人,一生该是无所求的。
只是这些女子里,不会包括暮湮。
她心中已有牵挂,虽然今生今世她的心事或许无法如愿。可她的心,会永远为他保留一个位置。
她想到了最坏的打算,她可以不嫁给那个人,但是她也不会嫁给其他的人。她愿意为了那人,选择终生不嫁。
这样的心思,这两天更坚定。
而那个人,是蔽月。
宴席间从开始到现在,暮湮非常沉默。如能不说话,她总是安静坐着,一副置身事外的神情。反正她的目光不能与蔽月交集,那这场宴会于她几乎就没有任何的意义。
她不能明着抗拒父亲,但是她可以用沉默来表达自己的抗拒。
暮湮的沉默,让秦归路不太满意。
夜色愈浓,席间的气氛显得很是微妙。
是尴尬还是令人遐想,恐怕都兼而有之吧。
大家心不在焉地说着一些无聊的话题,心中却在暗自揣测秦归路安排这场宴会的真正用意。
然而,没有人主动开口询问,秦归路也一直没有说出来他真正要说的话。
他只是微笑着叫大家多吃菜,多喝酒,好好尽兴。
夜枭静静地挨着秦归路而坐,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嘴角微微的上翘,似乎含着淡淡的嘲讽。
他的眼光瞟过沉默不语的蔽月时,带着一抹得意的情绪。
蔽月的脸,显得很阴婺。
弄雪心思沉重,她无言地望着对面的季姜,眸中划过淡淡地失落。
季姜脸色淡淡,坦然地眸光,带着些许关切回视弄雪。
弄雪心悸,或许,一切只是自己的多心罢了。
不轻松的宴会透露出众人有些沉重的心思,也隐隐浮着一种阴霾。
季姜表面淡然,收回凝在弄雪身上的视线后,他又无法克制将眸光凝在身边美人的身上。
暮湮是一个怎样的女子,他比谁都清楚。
她今天的沉默,刺痛了他的心。她没有同他说过一句话,哪怕是,一个字!
他知道,她希望身边坐的人,是蔽月。
“湮儿,你怎么了?”季姜微微倾向暮湮,低声唤她。
暮湮抬眸看他,却没有说话,因为她不知道怎么回他。
“是觉得在这么多人面前和我坐一起不习惯吗?”季姜凝着她,嗓音很轻:“或许,城主这样的安排并无他意。湮儿,你不要多想。”
暮湮有些不自然地一笑,她依旧沉默。她的心思已经被他看穿,她怎么回答,都会伤了他。
她唯有沉默,什么都不要说。
可她不曾想到,沉默有时候也是伤人的。一味的沉默,只会将人伤得更深。
“你很讨厌和我坐一起是吗?”季姜的声音极轻,如在自言自语:“或者,你很讨厌和我说话。”
暮湮一味的沉默让季姜心里很难受,他想,暮湮真的是很讨厌他了。
“不是,季大哥,我没有讨厌你!”暮湮终于开口,说得很坦诚:“湮儿从来都没有觉得季大哥有什么不好,相反,湮儿觉得季大哥是天下最好的男人。”
“只是,你就是无法爱上我!”
暮湮呆住,不错,她就是无法爱上他!
这话,她能承认,能说出口么?不能,她不能这样伤害季姜!
暮湮艰涩道:“季大哥,你喝醉了!”
“如果能醉又有什么不好?”季姜的嗓音有些微颤,他开始感觉到众人投来的异样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