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定吴国之后,越国句践愈发不可一世,自称霸王。就在此时,范蠡悄悄离开了越国,避世以自保,击壤而自欢。他在齐国给种(越国的另一位功臣)发来一封信:
“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越王为人长颈鸟喙,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乐。子何不去?”(《史记·越王句践世家第十一》)
看过范蠡的信,种声称有病不去上朝,有人中伤种作乱。于是句践赐给种一把剑,对他说:
子教寡人伐吴七术,寡人用其三而败吴,其四在子,子为我从先王试之。(《史记·越王句践世家第十一》)
威逼之下,种只好自杀。
范蠡与种,两个功臣,走则保命,留则亡身,形成鲜明对照,让后人握拳搓手,嗟叹不已。
范蠡之高明,不仅在于及时免祸,更在于他脱离政治领域之后,在经济领域同样取得巨大成功。他三次搬家,三次创业,均获成功,成为名副其实的敛财高手。他先是在齐国的海滨从事农耕,聚财达数十万,名声大振,齐国曾聘请范蠡为国相,他说,长久享受尊贵的名号不吉利,毅然归还相印,散发家财,搬迁至陶地。在陶地,耕种之余他等待做买卖的时机,获取十分之一的利润,果然又获得成功,聚财万万,名振四方,人称陶朱公,受到广泛尊重,并留下“陶朱之富”的美谈。总之,范蠡的后半生,除了一个儿子犯命案营救未果被处死之外,几乎所有的事情都是吉星高照,心想事成,顺到不能再顺了。似乎作为百姓的范蠡并不比作为政治家的范蠡逊色。
显然,司马迁在告诫后人两个道理:第一,良臣谋士,功成名就之后脱离君王自谋职业,方为正途,留恋权位,必自食恶果;第二,并非只有从政一条路,条条道路皆可通向成功。
司马迁的第一个告诫是千真万确的,然而现实中按照他的话去做的却凤毛麟角,一代代良臣谋士因留恋权位而遭殃,又一代代的士大夫重蹈覆辙,被烹被诛被砍被杀。在皇权专制体制下,权力实在太诱人了,成为人生追求的最高目标,冒死也要为之一赌。这一赌博具有无限魅力,千古不衰。
司马迁的第二个告诫似有问题。司马迁关于条条道路通向成功的想法说易行难。封建制也好,皇权专制也好,都逼迫人们拥挤在狭隘的仕途之路上,这一方面是统治者有意为之,另一方面是因为专制统治者把仕途之外的路堵得严严实实,让人失去了选择性。士大夫走上仕途,乃形势所迫,个人难以改变。范蠡经济上的成功纯属个案,并不具有普遍意义。就算范蠡搬家实有其事,想必句践还是对范蠡手下留情了。范蠡规劝种,让他效法自己出走。就算种照计而行,也未必如同范蠡那样好运,未必躲得过句践爪牙的追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