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重山,两重山,
山远天高烟水寒,
相思枫叶丹。
鞠花开,鞠花残,
塞雁高飞人未还,
一帘风月闲。
望着洞外重重叠叠的山峰,袁依依一声长叹,被断水勒令闭关,她是早就料到,但是她没料到长生会闯下如此大的祸事,竟然带着那魔头屠杀了璐州城一城的人,逼得八大仙宗不得不颁发通缉令,捉拿长生。
这事一定不干长生的事,袁依依明白,韩玉儿也明白,苏无怨更是明白,可是,那魔头是被长生带去的,却是不容置疑的事实。而且,当初在金顶众人也看到了,长生便是与那魔头在一起,相处得很好,并没有胁迫他。
那魔头随手便斩杀了黑衣人带来的六名高手,但对长生却似乎颇为在意。也不知长生对那魔头说了几句话什么话,那魔头就扬言日后要找峨眉宗算账。
袁依依当然不相信长生会说峨眉宗的坏话,可是别人恐怕不会这么想,谁知是不是他对峨眉心怀不满,出言怂恿?
潞州事发,天下不知又有多少人仇恨长生。
袁依依虽然心地善良,但是这些年过来,江湖中的事经历得多了,看得多了,见得多了,已经早不是当年那个初出江湖的小丫头。这些人也许没有办法奈何得了那魔头,却一定有许多人会迁怒长生,至于长生是否真与这场杀戮有干系其实不重要,人们要的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不知他现在如何?”袁依依暗自思量。
为了防止袁依依再次偷跑下山,这次袁依依闭关之地在金顶秘境之中,山洞周围布置了不少警戒阵法,更有两位大乘境的长老轮流看住她。
长生如今备受争议,江湖中视他如洪水猛***杀之而后快的人不少,断水不想袁依依与他再有什么牵连,也陷入到这个泥潭之中。
叽叽喳喳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伸了个懒腰,抓起身边的八卦乾坤袋,自言自语道:“都四十七天了,还有两天傻大个就该出来了,那老头真怪,怎会忘了放人出来的咒语呢?”又跳到袁依依肩头,凑到袁依依耳边悄悄地问道:“是不是又想长生哥了,长生哥也是,为何不来找我们。”
袁依依轻吐了口气,世间的事,变幻莫测,但终究是悲伤的时候多,欢喜的时候少。
“傻孩子!”秋月大师望着远处在洞口发呆的袁依依,叹道。
她这一生独身修行,只收了两个徒弟,两个曾让她引以为傲的徒弟,一个是叶初华,一个便是袁依依。
叶初华精明能干,如果以前的事没有发生,那么,迟早有一天,这峨眉宗的掌门大印,也许就会交到她的手中;而袁依依,凭着她非凡的天资,再过几百上千年,如果不出意外,也将成为峨眉宗一名绝顶高手。
只可惜,叶初华心术不正,她的路走歪了,从她暗算袁依依的那一天起,她便已经入了魔,一个入魔的弟子是不可能执掌峨眉的。对此,秋月心痛不已,不是因为叶初华失去了接掌峨眉宗的资格,而是因为她突然觉得,她即将失去这名心爱的弟子,她曾试图为她这名弟子隐瞒,希望她有回头的一天。
只是,叶初华的性子秋月又怎会不知道,她既然迈出了那一步,断没有再回头的可能。她太过骄傲,太过自信了,容不得任何威胁她心中骄傲的东西出现,然而,击碎她骄傲的偏偏就是她的小师妹。
秋月眼色有些黯然,希望永远只是希望,永远无法实现的希望,却是最教人难以消受。
叶初华的心思,秋月能明白,自小叶初华就在众人的夸奖中长大,她身上笼罩着一道绚丽的光环,当她发现这道光环在另一道更为绚丽的光环的映照下,显得黯然失色之时,当她发现和另外一人相比,她从红花变为绿叶之时,她的命运便已经注定。
失去了叶初华之后,秋月将所有的一切寄托在袁依依身上。
袁依依是一个乖巧、害羞的孩子,在众人呵护下长大,身边又有强横的师祖,强硬的师父和强势的师姐,自幼几乎所有事情,都被大家决定好了,很难给她表达的机会,让这孩子的性子太过内敛、内向,不愿表露太多心中真实的想法,让人感到有些软弱。
袁依依软弱吗?秋月从不这么认为。
袁依依的性子其实很固执,某种程度上,她比叶初华还要固执,只是这种固执深深地隐藏了起来,别人只看到她节节后退的脚步,和她悄无声息的忍让,却看不到棉花中藏的那枚钢针。那枚钢针,便她坚持的那种固执,没有妥协,绝不让步。
所以,袁依依可以孤独地等候长生两百年,可以违背师祖断水的意旨,也可以为了长生,三番两次地偷逃下山……这些事,别人或许难以理解,想不出为什么会发生,秋月却能明白,袁依依与其说是她的弟子,不如说是她的女儿,知女莫若母,袁依依究竟是怎样的性情,秋月又怎会不知晓?
对于长生,其实秋月并不反感,相反,还很有些佩服,叶初华的事说到底是她咎由自取,怪不到长生头上,心斜了,剑也就斜了。
师父断水能像护仔的母鸡一样护着门下弟子,也能像守财奴看住身边的珍宝那般,紧紧盯住心爱的弟子不肯放手。某种意义上来说,断水已经将袁依依看作了她的私产,不容他人窥视,更不容他人染指。所有不按她的意思靠近袁依依的人,断水都视作不怀好意。
人总是先有结论,再去寻找证据,一旦有了结论,证据其实并不难找,不是吗?所以,断水怎么看长生都不顺眼,或是因为这个吧,秋月想道。
这些其实并不只是针对长生,换做其他人,也会是这般。
同样的事情,秋月也曾经经历过一次,只是,到了最后,她拗不过师父断水,放弃了,这是她心中永远的痛,也是她的修为长时间徘徊不前的原因所在,有了心结,便再无当初那种勇往直前的意气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与师父断水才算得上是同一类人,坚固的盔甲下,藏着的却是一颗柔弱的心。
没有坚定的道心,又如何渡得过那天劫?秋月突然明白师父为何修行近三千年却不肯渡劫。师父是一个合格的掌门,却不是一个好的修行者,八大仙宗的掌门大多如此。
望着远处袁依依略显孤单寂寞的身影,秋月想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