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里陶皇后还病着,侍疾的人一拨拨的依次出入,尽极所能的表现着孝顺;前朝由于兵部尚书一职的空缺,渐渐暗流汹涌,不知不觉就把皇后重病的消息压了下去。
严格来说,打这位置主意的,其实也不仅仅是淮南王——忘记说了,楚霄在本朝依旧得了王爵,而且是目前除了吕王之外唯一的异姓王,只是王号改成了永义王——与定西侯秋静澜。
不过其他人看出这两位的心思后,都识趣的住了手。
毕竟有资格竞争六部尚书的人都不是傻子,这两位,前者是惠郡王岳父,后者是崇郡王的大舅子。明面上是兵部尚书之争,实际上等于是太孙之争的先锋战,谁还敢来凑这热闹?
“哥哥想做兵部尚书?”秋曳澜在宫里伺候了一晚就回了家,次日到定西侯府接回子女——过了数日皇后虽然已经醒了,但依旧没有痊愈,算算日子又快轮到自己,为防像上次一样迟到被楚意桐抓小辫子,她这回提前两天把子女送到定西侯府,欧晴岚就留了她用饭。
晌午过后,让下人带着孩子们去午睡,姑嫂两个则在小花厅里说悄悄话,“是哥哥自己想呢还是为了我们?”
欧晴岚拿了个橘子剥着,哼道:“夫君如今是兵部侍郎,按着默契,寿王守孝后,最该上.位的也该是他!永义王横插一手算什么意思?真以为惠郡王得了太子亲眼,他就可以到处插一脚了不成?”
“永义王可不是我那个八嫂!”秋曳澜微微一笑,“嫂子你看前瑞的楚氏,去年这时候王侯公卿可还不少呢,如今还能服衮顶冕的,不算身份特殊的吕王,除了永义王还有谁?”
“那个老狐狸!”欧晴岚剥好了橘子,一点点抽着橘络,道,“夫君也说他难缠……这么说,这次兵部尚书之争,那老东西很有把握?”
秋曳澜摇头道:“倒不怕他有把握,怕就怕他站出来争这兵部尚书不是自己的意思!”按照常理来讲,楚霄不该争这个位置的——兵部尚书虽然不直接领兵,但到底也沾了个“兵”字。大秦就是靠兵权篡了大瑞的天下,作为大瑞正宗皇室成员,楚霄即使是江崖丹的岳父,也不可能不避这个讳!
楚霄这人在朝堂上一直长袖善舞,从德宗皇帝起,谷氏篡位、太后垂帘、二后争权、江氏摄政、大秦代瑞……这一路走过来都能混得风生水起,放眼朝野,能跟他比的大概也只有薛畅了。
其实薛畅在世时虽然地位声望与实权比他强,严格论起来现在又不如他了——薛畅已死,楚霄却还活着,而且活得很好。
足见他不管品行如何,智商情商绝对够用!
这种人公然冒犯默认的忌讳,不可能没有内情。
听了秋曳澜的话,欧晴岚也皱起了眉,一边将抽完橘络的一瓣橘瓣递给秋曳澜,一边道:“你是说,楚霄是受了太子之命?”不然,他就不怕江氏怀疑他想复兴大瑞么?
“不好说!”秋曳澜沉吟了一会,却叹了口气,“若是公公的意思,按说八叔上辞表时就应该暗示八叔推荐楚霄了,那样也不需要争。但公公又没这么做!”
“若不是公公的意思吧,我还真想不出来谁给了楚霄这么大的胆子?”
欧晴岚想了半天想不出来,倒把一整个橘子都收拾好了,索性全部塞给秋曳澜,拍了拍手,道:“不管他背后站的是谁,总之如今也没见夫君被告诉说别白费力气了,可见这位置也不一定是他的——说起来,十九到底是个什么打算?”
秋曳澜诧异问:“什么什么打算?”
“你别告诉我你们就这么认命了?”这时候屋子里就她们两个,但欧晴岚还是凑到她耳畔才小声道,“开什么玩笑——就冲着楚意桐对你的态度,连我才回京都就听蔓儿说了一大堆,她要真住进贝阙殿,还能有你好日子过?”
“她?”秋曳澜不觉一笑,“嫂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惠郡王的为人,我这个好八嫂,能把她丈夫管住了就该谢天谢地了,还想找我麻烦?”
“我只是举个后院的例子!”欧晴岚皱眉道,“关键还是前朝!十九在江家的地位,自来犹如储君!结果现在太子却想换人,你想惠郡王上台之后,你们这一家焉能不危险?!”
秋曳澜道:“十九跟惠郡王的感情倒是好……”
“现在感情好,以后可不一定可靠!”欧晴岚打断道,“人心易变,尤其是坐上了那个位置之后,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可不见得能由着自己了!十九比惠郡王年轻了十来岁,差了近一辈的年纪,惠郡王年过花甲的时候,十九还在壮年!更不要讲论能干,惠郡王差十九太多了——你说惠郡王若登基,他能放心十九?”
声音一低,“江家这两代自相残杀、手足相残的事情做得还少吗?我说句不好听的话:尤其是你们四房!”
“……”秋曳澜无奈的一摊手,“这些我也有想过。但,十九现在跟惠郡王感情很好,他不愿意去跟惠郡王抢,我有什么办法?”
而且,“虽然说太子如今一力抬举惠郡王,但惠郡王也没有因此在十九面前趾高气扬,我听着他对十九十分爱护,每次太子教导惠郡王时,若是可以,惠郡王都想拖上十九——这种情况下,劝十九跟他作对的话我也真是说不出口!”
欧晴岚皱眉道:“这惠郡王之前瞧着一直都是极昏庸无能的,怎么现在听着倒也是个心机深沉的?太子本来就偏心他,如今还可着劲儿的扮宽宏友爱,想来不但太子越发的疼他疼到心坎里去了,恐怕假以时日,连陛下都要喜欢他了!”
秋曳澜也觉得头疼:“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是发自真心还是另有目的,总之他的友善摆在那里谁都看得见——这种情况下叫十九去跟他斗,我也真不看好!”
“那是当然的!”欧晴岚叹气,“本来十九这幼子在名份正统上就不如惠郡王,现在惠郡王使劲待他好,他若还下手对付哥哥的话,岂能不招人骂?到那时候反倒是助惠郡王一臂之力了!”
又叹了口气,“偏偏太子还据着你们不让离京!否则惠郡王既然是这样的做法,索性你们离京去其他地方积攒势力,倒也是条迂回的路。然而太子想来也是防着你们这一点?”
秋曳澜正要说话,外面却有下人进来禀告:“侯爷回来了!”
“今儿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姑嫂两个都十分意外,忙起了身出去迎接。
走到望见二门的地方,就见秋静澜已经进来了。
在西疆那些年的磨砺,让这位一度令京中花魁们趋之若骛的翩翩佳公子原本清俊秀美的容貌多了几许刚毅,此刻着紫地小科团衫,束金玉带,戴远游冠——望去真是正经的侯爵气度、中枢官相——只可惜左手一串油纸包、右手四五六个竹编的细眼小笼愣是打破这种美如画的场面,显得不伦不类。
“璎儿呢?”秋静澜看到妻子跟妹妹,露出一抹笑,开口说的却是,“昨儿听说你今天把她跟珏儿、璇儿送过来,我下差后特意去市上买了她爱吃的点心,还有她喜欢的鹊儿。”
“她在这里本已不缺吃食跟玩具,哥哥你还这么惯着她做什么?”秋曳澜既是考虑到女儿的教育问题,又有点酸溜溜的道,“我以前过来都没见哥哥你这么热情!”
秋静澜笑骂道:“哪有你这样做娘的?居然呷起女儿的醋来了!”
又说,“谁叫你那时候老是不听话?每次你过来都把我气得半死,如何还记得去给你买点心——再说你什么时候过来,我缺你吃喝了?”
“璎儿难道听话吗?”秋曳澜不满的道,“她顽皮得跟什么似的,我那会虽然气过你几次,大部分时候也是很听话的好不好!你怎么老记着我不听话的时候?”
摊上这种封建大家长作风的亲哥,想不听话都难——这哥哥居然还说对她的印象就是不听话?!简直没良心啊!
“但璎儿一次都没气过我——论听话,你比你女儿差远了,怨不得我如今疼她!”秋静澜白了妹妹一眼,不给面子的道,“你大概不知道你那会我多少次想揍你,实在是妹妹——要是弟弟,我早就动手了!还能耐着性.子慢慢儿哄你?”
秋曳澜愤然:“你动手动的还少吗?我可还记得那会每次见你都跟上刑场似的,一句话答错你就一个栗子敲下来!”她那会三天两头被敲得眼泪汪汪还没处说理好不好?
“你把我这亲哥当监斩官看待,我给你几下难道不应该?”秋静澜理所当然道,“我那会要知道你心里这么嘀咕我,肯定还要多敲几下!”
“讨厌的哥哥,早知道我就不该告诉璎儿跟你这舅舅亲近,应该告诉她你坏得不得了,说什么都不能信!”秋曳澜朝他挥舞着拳头,“哼哼,要不是我打不过你……”
“你们都多大的人了!”哭笑不得的欧晴岚可算找到插话的机会,圆场道,“不就为了一包点心跟几只鹊儿吗?至于这样掐起来?这样,一会分点给曳澜你不就是了?”
“不是特意给我买的我才不要呢!”秋曳澜喊道,“这是点心跟鹊儿的问题吗?”
秋静澜面不改色:“你要我也不给你,我特意给外甥女买的,如今外甥女都没见着,哪里轮得到你?”
说完问明江徽璎等人被安置的地方,提着点心跟鹊儿,施施然的就走了——欧晴岚忍着笑安慰使劲跺脚的小姑子:“你哥哥跟你开玩笑呢!你想他为什么那么疼璎儿他们?还不是因为他们是你的孩子?不然这京里差不多年纪的小孩子多了去了,里面也不是没有长的可爱的,你看他对谁上过心?说来说去,他疼璎儿他们还不是疼你吗?”
“话是这么说我也知道!”秋曳澜悲愤道,“但璎儿他们归他们,我归我,我还是觉得,我失宠了!!!”
欧晴岚“哈”的一下笑出了声:“你这小孩子脾气——都这么大了,难道夫君他还能成天抱着你这里那里的去逛吗?”
秋曳澜白了她一眼:“不跟你说了!我回去了!”
“哎哎哎,还当真了?”欧晴岚好说歹说留住了她,“夫君他今儿回来的特别早,不定就是想跟你说会话呢?你也知道如今都忙了,错过这次,下次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才有机会畅谈……你真要走?”
被嫂子拉着劝着,秋曳澜才委委屈屈的留了下来——一面跟欧晴岚随意聊着,一面想着秋静澜当年纵容疼爱自己的样子,再想想他今天那么紧着外甥女,倒把自己这妹妹丢一边,真心觉得心塞:“知道你对璎儿他们好是爱屋及乌,但也不要因为看到了乌鸦把屋子全忘记吧?!”
所以半晌后,对着秋静澜笑吟吟拿出来的一包蜜饯:“喏,你爱吃的那家铺子里的……方才一直藏袖子里,还想着你能找到,谁知,我还是高估你了,唉!”
秋曳澜先是惊喜,再是大怒:“你好意思说!要搁之前我肯定能找到——还不是你一直要我斯文斯文,这么多年谨记你的叮嘱斯文着,可不就是忘记亲自动手搜查下了?!”
“你斯文?”秋静澜低头看着她揪着自己衣襟的手,嘴角一抽,“你说这话时敢摆个斯文的姿势来看么?!”
他们兄妹正闹着呢,冷不防欧晴岚红了眼圈,万分委屈的望着丈夫:“妹妹跟外甥女都有,那我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