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珊有喜了?”江天骐跟侄子摊牌,以应对家族主心骨倒下后局面的光景,正在四房忐忑等儿子回去的庄夫人脸色难看,“确认了么?”
“因着日子还浅,大夫还不敢十分确认,但也说八.九不离十。”温夫人派来的下人小心翼翼道,“夫人着老奴来,是问姑太太您,若……红珊当真有了身孕,该如何处置?”
下首也在等丈夫归来的秋曳澜嘴角一抽,心想还好楚意桐刚才被庄夫人打发回院子里去了,不然这会不定多么闹心?
不过庄夫人的闹心程度也不比长媳少多少,她揉了好一会额,才不冷不热的道:“红珊自己呢?她是愿意跟着丹儿,还是愿意日后再嫁?”
那人想了想,小心翼翼的道:“回姑太太的话,红珊这丫鬟向来老实,打从四月里那件事起就一直没说过话。就算夫人询问也只流泪不作声。如今……那就更加问不出来什么了。夫人觉着,这事到底涉及到江家血脉,还是问过您的意思才好!”
“丹儿膝下孩子也不少,嫂子这么喜欢红珊,想来也是愿意她好好过日子……”庄夫人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白了,江崖丹不缺孩子,不管是男是女。所以庄夫人不介意温夫人帮助红珊处理掉身孕,继续照着姑嫂两个之前商议好的善后之策走。
那人松口气:“谢姑太太指点,老奴这就去回禀夫人!”
其实庄夫人的态度庄家不用派人来问就知道,但红珊怀的到底是江家血脉,庄家哪里敢越俎代庖的做主?
“这是作的什么孽?”庄夫人叹了口气,对秋曳澜道,“索性霜儿不像丹儿那么不争气,不然我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秋曳澜心里对她这番话深以为然,却不好顺着婆婆说大伯子的不是,柔声安慰:“母亲莫要如此愁烦,想来那晚八哥也是喝多了的缘故,这才犯了糊涂!”
“小八这副样子我看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庄夫人心灰意冷的摸了摸鬓角,淡淡道,“对了,过两日,你提醒我送些东西去庄家给那丫鬟,算是补偿一下!这丫鬟也真够可怜的,快成亲了,偏偏赶上小八这孽障,害苦人家一辈子!以后等她从咱们家出阁,也得给她收拾份丰厚陪嫁才是!”
庄夫人这人在京里,尤其是跟江家相关的贵胄圈子里,一直有狠毒凶残的名声。不过据秋曳澜观察,除了厌恶姬妾、护短,还有性格确实比较强势外,这婆婆其实挺好说话的。
不然不管温夫人怎么看重这叫红珊的丫鬟,到底只是个下人。江家目前多少大事需要操心,温夫人还为了她身边一个人三番两次派人过来找庄夫人商议——毕竟他们就算不请示庄夫人不敢擅自流掉江家的血脉,但可以出“意外”嘛——这种多事之秋老被打扰,换个脾气坏点的当家主母早就烦了!
比如说和氏肯定会觉得娘家事儿真多……当然这也是因为和氏办事能力太差,事情一多她就要烦……
秋曳澜心里嘀咕着,才答应一声,外面人禀告说江崖霜已经回来了。
婆媳两个松口气,等江崖霜进来,见他完好无损,提着的心才双双回到肚子里,一起盘问起江天骐喊他过去到底说了什么来。
江崖霜见已经清了场,也不隐瞒,把江天骐方才的话一五一十说了。庄夫人与秋曳澜听着都皱了眉:“事情真会像他说的这样?”
“咱们房里人太少了,就连姻亲,也没有子嗣特别兴旺的。”江崖霜颔首,“归根到底,朝堂上没有足够可靠的帮手,若这会大房与三房一蹶不振,咱们房里很容易陷入独木难支、被打回军中的景况!”
江家“江半朝”的名号,是秦国公退出军中、进入朝堂之后才有的。在那之前,虽然说秦国公跟济北侯战功赫赫,但要说权臣还真算不上——哪有权臣长年远离中枢的——更不要讲如今日这样只手遮天、彻底架空皇帝了。
所以想要维护江家目前的地位与权势,兵权要抓,可靠的朝堂盟友也必不可少。
只是……
眼下江家的朝堂盟友还真没有特别可靠的。
毕竟秦国公领导下的江太后、江天骜、江天骐、江天骖这四位,虽然是同源骨血,但一直互相争权夺利都来不及,只嫌人多怎会嫌人少?自己家里人都不够分呢,怎么肯让外人插进去?
唯一的特例是薛畅,本身实力过硬,起家早根基深,才从江家一家独大的局势里还保住了一席之地。
就是拥有宗室身份的淮南王,也是觑着江家四房缺少朝堂代表,才在最近勉强有资格挤进这行列。
也就是说,兵权跟朝堂势力,江家依仗人多势众,一直都是肉烂在锅里,横竖自己人来!
但现在夔县男跟济北侯两支已经开始丁忧了,一旦秦国公这支也丁忧,江家就会从文的是自己人来当家、武的是自己人来做主,变成文的、武的都要交给其他人——他们可从没考虑过会有这么倒霉的时刻,整整三支人竟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相继丁忧,根本没做让外人接班的准备,不出问题才怪!
庄夫人几欲吐血:“那要怎么办?让你们父亲扶持三房、四房的人,还是针对薛畅跟楚霄?”
“这只是做万一的打算。”江崖霜摇了摇头,“祖父如今病情还算稳定……”
“你们祖父不出事,这当然最好。”庄夫人声音一低,“如果出事,咱们要怎么办?内斗到让外人占足便宜、倒把咱们一族赶出朝堂那地步,当然是不行的!但大房跟三房与咱们房里的仇怨你们也清楚,这杀子之仇哪里能消弭?即使他们没证据,可心里还没数吗?一个不好,到时候不定就把咱们自己坑上了!”
庄夫人本来对于秦国公的死活不是非常上心,在她想来,秦国公活着就会压制自己这一房,若是死了,大房跟三房就等于自家砧板上的肉了,那才是好日子到了呢!
如今听儿子讲了讲后果才知道这公公还真不能死——至少这两年不能死!
大房跟六房虽然同四房的关系亲切不到哪里去,但有他们在朝堂上牵制着,四房才不至于因为八.九层的势力都在军中,而被中枢这边联手限制住,从此难以入朝!
顿时就烦恼无比,“这种度的拿捏本来就愁人得紧,到时候你们父亲如果夺情那肯定是在北疆征战、你们肯定要回夔县守孝,天高水远的联络不便……”
江崖霜微微一哂,道:“母亲何必忧愁?之前孩儿若非猜到三伯邀孩儿去三房,无非就是说这番话,孩儿也不会主动答应了!”
“嗯?”
“丁忧三年,只是父亲母亲这一代人。”江崖霜平静道,“如孩儿这些孙辈,齐衰一年而已!我江家虽然起家至今不过几十年,但气运绵长,根基遍布举国,纵然朝中重臣有什么心思,怎么可能在短短一年之内颠倒乾坤?”
“但你们这一代如今尚未长成!”庄夫人蹙眉道,“就算是年纪最大的江崖云,虽然被江天骜精心调教,但也不见得是薛畅的对手——而且薛畅背后还有程劲、丁仪光等膀臂,都是经历过二后之争、在宦场上摸爬滚打了多少年的人物,岂是等闲?我不觉得江崖云能威胁到他们!”
说到这里就暗自一叹,假如江崖丹没有学坏,他这年纪正是鼎盛之时,以他天赋也绝不是好相与的,如此与江崖霜一文一武互相配合,四房有什么好担心的?
“不是还有四姑?”一直听着母子两个说话的秋曳澜忽然问。
江崖霜赞许的看了她一眼:“不错!大哥不是重臣对手不要紧,咱们家可还有四姑在——即使陛下并非四姑亲生,但母子名份在那里,四姑发话,陛下岂敢违抗?”
所以他刚才听完江天骐那番“推心置腹”的话后,直接点出一旦江家全部归乡守孝去的话,想东山再起,保住江太后在这期间不出事才是最重要的!
毕竟,太后可以凭借“孝”字辖制住皇帝,辖制住皇帝就有了大义——大义名份在手,无论是日后起复江家人,还是这中间敲打臣子,都是极好用的。
说起来当初的谷太后,不就是靠着代儿子当家作主,生生把原本只是寻常官宦人家的谷家,推到了开府封王的显赫地步?
“……三伯允诺会把三房安插在宫城中的人手列一份名单给四姑,大房那边的,他也会帮忙劝说。毕竟这些人现在是在大房和三房手中,可一旦这两房都去了夔县,远隔千里,不定就有人会起其他心思!就算他们不起,万一被人蛊惑呢?总之,尽量让四姑身边都是四姑自己的可心人!”
江崖霜看出江天骐相邀的目的后,不顾庄夫人阻拦跟去三房,可不是为了听江天骐的劝,而是为了逼他交出这份名单,给江太后清扫宫闱铺路——再没有比现在更好的削弱大房和三房在宫闱中布置后手的机会了,因为江天骄的缘故,江太后与陶老夫人一直对大房跟三房很不满,以前也还罢了,现在还不向太后低头,万一秦国公真没了,四房有江太后这张底牌在,万事总有个斡旋余地,撑上三年不见得做不到。
尤其北疆目前镇北军占了上风,在江天骐看来,自己这四弟十成十是打着借这次坑到北胡的机会,把北胡狠狠打痛!完了把镇北军交给江崖霜,他自己回京做下一任实质上的“秦国公”!
总之,如今四房牌好,什么局势都有后路可走。但大房跟三房可就没这样的好命了!
听江崖霜说完来龙去脉,婆媳两个长松口气:“你快去睡会吧,晚上,还得去服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