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秋曳澜想不明白丽辉郡主是怎么扯上江崖丹的,此刻的淮南王府内,世子楚维贤也在淮南王跟前苦苦哀求:“咱们家已贵为王府,父王身居宗正之职,何愁富贵?便是如今江家只手遮天,待父王也是极客气的,江家党羽众多,即使妹妹嫁给了江崖丹,又能给咱们家多少照顾?而且朝野谁不知道江家现下内斗激烈,那江崖丹乃四房嫡长子,四房在军中虽然一家独大,在朝堂之上却势力单薄!父王您此举实在不智……”
“你懂个什么?”楚霄皱眉打断他的话,“若非江家四房在朝堂上势力单薄,为父何必舍出嫡女来成就这件联姻?”
楚维贤一怔,随即吃惊道:“父王您?”
“江家四房现在手握两大边军,地位可以说是稳固如山!”楚霄眯起眼,淡淡道,“那江天驰虽然已是半百之年,但身体康健,膝下又有江崖霜这样出色的嫡子接班,怎会满足于此?接下来必然觊觎朝堂——但他的嫡长子、庶次子都不争气,孙辈尚幼,姻亲中,庄家、秋家人丁单薄,陶家已然不存,盛家门第低微,而且那盛氏身世尴尬,与娘家关系素来微妙……”
说到这里冷笑了一声,“因着江崖霜之妻的缘故,薛畅如今勉强可以算是四房的同盟——不过薛畅已是三朝元老,又能执政几年?江家四房如今正缺朝堂臂助,这正是咱们父子两个的机会!”
“但那江崖丹好色成性,根本不是良配!”楚维贤与丽辉郡主楚意桐是一母同胞,兄妹两个差了好几岁,楚意桐可以说是楚维贤看着长大的,一贯当成半个女儿看待。尤其前两年淮南王妃意外辞世,楚意桐为此非常自责,守孝这几年意气消沉,憔悴得很厉害,让楚维贤心疼得不得了。
前不久出孝后,楚维贤正卯足了劲儿要给妹妹挑个好人家,如何舍得让她去给江崖丹做填房?
此刻恳切道,“而且江崖丹已有元配嫡子,按照江家向来重嫡轻庶的做派,妹妹即使往后生下男嗣,也要低那孩子一头,又能得什么好处?父王,母妃生前最疼的就是妹妹,求您念在母妃的份上,不要把妹妹许给那纨绔浪荡子好不好?”
“为父岂是不为她考虑?”楚霄嘿然道,“这次的机会可以说是千载难逢——恰恰赶上庄夫人为了女儿亲自回京!这位夫人你年纪小大概不记得了,她是出了名的痛恨姬妾!趁她在京里,让她替你妹妹把江崖丹后院那些乱七八糟的人都打发掉,就算不能全部打发,挨个敲打一番是没有问题的!”
“至于说江崖丹那个元配嫡子,横竖养在江崖霜夫妇膝下,陶老夫人当初可是把话说死了,非得在叔婶跟前养到成年不可的!你想想这样的话,这孩子纵然地位特别,可一直没在生父跟前,又能有多少感情?!就算他跟江崖霜夫妇感情深厚,但江崖霜之妻已有身孕,这侄子能跟嫡亲爱子比吗?”
“何况江崖丹虽然放.荡,但这世间的男子,除非家贫或特例,有几个不是姬妾满房的?”楚霄冷笑着道,“你别拿江崖霜夫妇说话,你也不想想那宁颐郡主何等姿容!再者江崖霜一直被秦国公教导得心怀大志,如今这年岁正期待着大展拳脚,心思也根本不在美色上头!过上几年他后院会不会还只有宁颐郡主一个人,都不好说!你就是把你妹妹嫁给其他人,除非低嫁,低嫁到她夫家见了咱们父子都不敢抬头,不然你能保证她一辈子不在后院里受委屈?”
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好歹你妹妹也是堂堂郡主!你舍得她嫁到门第低微的人家去吗?那样即使你不轻看她,你的妻子儿女能不小觑了她去?落在外人眼里,谁不说你不疼她才这么做?!”
所以,“索性嫁与江崖丹,既对咱们家里好,对她也没什么太大的坏处!”
楚维贤几欲吐血:“父王,您莫忘记江崖丹发妻的下场!即使庄夫人如今人在京里,把江崖丹的后院都打发了,但庄夫人善妒,不久后必然会重返北疆去看着镇北大将军!到那时候江崖丹故态萌发,伤心的还不是妹妹?!”
没准江崖丹乐得借母亲的管教,把自己后院更新换代,弄进一批更年轻更美貌更会伺候人的呢?
“小陶氏姿容鄙陋,如何能与你妹妹比?”楚霄不以为然,“而且姬妾之流不过是个玩物,江崖丹素无定性,将来你妹妹不忿的话,等他没兴趣了再处置不就是了?”
楚维贤看出他是铁了心要用女儿铺路,好跟江家四房搭上关系,以取得四房的支持,在朝堂上大展拳脚了,不禁泪下如雨,撩袍跪下哀求道:“妹妹自幼深得父王母妃宠爱,岂能受这样的委屈?恳请父王念在父女之情的份上,收回成命!”
“糊涂!”楚霄脸色阴沉下来,怒喝道,“你道为父这么做仅仅是为了自己?为父偌大年纪,还能在世几年?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你和你的儿孙好!”
楚维贤坚持道:“孩儿不敏,忝居世子之位已是父王之泽,再不敢妄想其余!”
“你道为父指的是富贵?”楚霄冷笑了一声,“为父说的是性命!”
楚维贤一怔:“父王何出此言?”淮南王府没跟江家结过仇,也没威胁到江家啊?至于有危险么!
“你怎么还是不明白?需要朝堂臂助的不仅仅是江家四房,还有太后娘娘!不然你以为太后娘娘为什么肯穿针引线?”楚霄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严格说起来,太后娘娘才是最期盼着江家四房能够在朝堂上也能够得力的人——你莫忘记,太后娘娘母女,可是从多年前就把注压在四房了!”
“如今秦国公尚在,江崖霜、庄夫人都在京里,江家大房与三房即使恼怒四房,但也不至于迁怒到太后娘娘身上!”
“可你想,一旦秦国公故去,庄夫人、江崖霜都去了北疆,江家大房与三房岂能不迁怒太后?!江太后地位虽然尊贵,然而执政能力也不过那么回事!江天骜一个人就足够将她玩弄于股掌之上!你觉得朝堂上没几个四房的人、没几个让太后能信任和能依靠的人,太后,能安心吗?”
瞥一眼发怔的儿子,楚霄冷笑,“所以太后思来想去,想到了为父!而你觉得为父能拒绝得了太后的暗示?莫忘记太后即使斗不过她那几位兄长,可要收拾咱们王府却只是一句话的事!”
“而为父就这么冲上朝堂去跟江家大房、三房争权,你说与自寻死路有什么两样?”
说到这里楚霄长叹,“除了嫁女,还能怎么办?!”
……目送楚维贤失魂落魄的离去,楚霄轻哼了一声:“妇人之仁!”
“世子宅心仁厚,既怜惜郡主,对王爷岂非更加敬孝?”一直藏在屏风后的心腹转了出来,温言圆场。
楚霄也就是说一说,到底是请封了世子的嫡长子——摇了摇头不再骂楚维贤,与心腹道:“这不肖子倒是好糊弄,只是你看这件婚事能成么?太后虽然亲自出面做保,但那庄夫人向来肆意妄为,便是太后也不能替她做主,必要她自己看中意儿才肯答应的。”
心腹笑:“以学生之见是没有问题的。王爷请想,郡主乃皇室血脉,王妃嫡出,从身份上论,给江崖丹做发妻也是低嫁了!江崖丹的弟媳宁颐郡主虽然也是郡主,到底只是异姓王府出来的而已!从容貌上论,郡主秀美温婉,端庄大气,庄夫人怎么会看不中?若论性情,庄夫人对郡主不熟悉,但王妃一生贤名远播,无人不知!”
因此,“只要无人从中作梗,此事必成!”
“说的也是!”楚霄微微颔首,“不过,作梗之人还是要注意!如今盯着江崖丹续弦位置的人可不少!此事关系我淮南王府上下前程,务必万无一失!”他可是等了大半辈子才等到这么个好机会!
说来也真要谢谢淮南王妃之死——不然楚意桐不必守这几年的孝,早就议亲出阁了,这是他的嫡幼女,却到哪里去再弄个女儿来跟江家结亲?
“王爷但请放心,学生早已有所准备!”心腹微微一笑,笃定道,“学生先在这里恭喜王爷喜得贵婿、大展宏图!”
楚霄拈着胡须,怡然而笑:“借你吉言,但望一切顺利才是!”
淮南王府这一幕,国公府这边虽然没看到,但江崖霜回来之后,听妻子和母亲讲了太后竟然推荐丽辉郡主给江崖丹做继室后,却一语道破玄机:“无非是淮南王瞧中了咱们这一房在朝堂上没什么自己人,想以联姻借势罢了!”
庄夫人便问:“那你说这门亲能结吗?”
“倒也无妨。”江崖霜思忖了一阵,道,“淮南王素来老谋深算,是个知趣的人。不然也不会从谷氏那会体面到现在了。他应该知道借咱们房里的势需要做些什么,又不能做些什么。”
又说,“当然,如今想得到咱们这一房支持的朝臣不在少数,关键还是丽辉郡主是否适合八哥。”
庄夫人放了心:“既然如此,那我便着人打听这位郡主行事为人,品貌如何,瞧瞧是否有资格进咱们家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