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曳澜究竟才过门,在江家根基浅薄,对于三房暗流汹涌的婆媳矛盾一无所知,更不晓得被上上下下都认为进了江家门肯定越发如鱼得水的和水金,实际上已经把她那姑姑兼婆婆恨了个死去活来!
贺完盛逝水,她回自己院子的路上少不得又盘算一番,一会如何劝慰辛馥冰。
结果进了门才知道,辛馥冰跟欧晴岚已经托丫鬟告辞,先行离去了。
苏合解释:“是老夫人派人来接的。”
“我知道了。”秋曳澜点了点头,心里暗想,“怪道祖母方才让我替她把赏赐之物带给十六嫂,合着就是为了支开我,喊她们两个过去?”
她略一思索就知道陶老夫人这么做没有恶意,毕竟辛、欧两个在她房里,老夫人喊人过去,秋曳澜不陪着一道有点失礼,陪着吧……这件事情乱七八糟的,哪怕辛馥冰忽然转了态度愿意嫁七皇子了,暂时也没什么喜气,参与进去徒然尴尬。
陶老夫人借口代送赏物打发她到盛逝水那边走一遭,也是让她置身事外。
“叫人把库房里贺人定亲的东西归一归类,或许过些日子要用得着。”秋曳澜吩咐着,想到辛馥冰惨白的脸色,不禁一叹。
苏合应了,又问:“那避暑的东西也要收拾起来了吧?这也没几天就得动身了。”
“自然,不过十九的东西我还不大清楚,你先让彩奇她们去收拾。”秋曳澜道,“等十九回来,我再问问他有什么特别要带上的没有。”
……傍晚江崖霜回来,听秋曳澜提到避暑事,道:“没什么特别要带的,别院那边东西都齐着。”又说,“今年这避暑倒有些意思,谷太后令周王主持此事,四姑正头疼要不要也给七皇子安排件庶务……又怕他年纪小做不来。”
秋曳澜好奇的问:“不是有幕僚?”
“就算有幕僚在后面出主意,场面上指挥的肯定得自己上阵。”江崖霜哂道,“太后那边哪有不设法拆台的?没点真本事,贸然办庶务,反而会把之前攒起来的聪慧好学名头给败坏——估计太后那边就是这么盼望的。”
七皇子也有十五岁了,既然要争储君之位,不亲自办几件差事确实说不太过去——只是之前他跟周王的直接较量中一直稳占上风,若在办差上一旦失手,难免要被太后那边抓到把柄拼命打击,从而丧失了好容易刷出来的先期优势。
“这情况周王倒成了光脚不怕穿鞋的,反正他之前的表现已经输给七皇子了,再丢脸一点也无所谓。”秋曳澜思索了下,不觉失笑,“反而七皇子需要卫冕,压力山大!”
她沉吟了会,道:“若是想给七皇子找件合适的事情练手的话,我倒有个主意。”
江崖霜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笑问:“是什么?”
“上次你不是说太后欲将亲自抚养长大的常平公主下降给况青梧,只是被四姑拦了?”秋曳澜提醒,“不过太后此举是为了拉拢镇西军,不可能因为四姑的阻拦而放弃!尤其况青梧现在已经金榜题名,他还是况家独子,况时寒岂能不指望他尽早成亲好开枝散叶?所以太后一定会再提此事——向来皇子皇女的婚姻大事都是由皇后娘娘操办的,四姑何不把这件事交给七皇子去练手,这样太后那边的人再要拆台……”
江崖霜眼睛一亮,忍不住又亲了亲她,喜笑颜开道:“澜澜就是聪慧——这主意你是怎么想到的?我今儿替四姑想了好几件事都没想到这个!”
“还不是辛表妹的事情搁我心里,这会你一说七皇子没有合适的差事练手我就联想到了常平公主。”秋曳澜捶了他一下,叹气,“辛表妹……以后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提到这个隔房表妹江崖霜也有些怜意:“这也没办法,碧城对她没有男女之情,若是其他事也还罢了,为她婚姻大事出了头,不娶她怎么可能?”
秋曳澜郁闷道:“我知道——所以我才觉得气闷,就是想帮辛表妹骂欧碧城都不成!”
“碧城可真冤枉,他可从来没有同辛表妹亲近过!”江崖霜虽然跟辛馥冰是隔房表兄妹,但欧碧城这个自幼长大的死党在他心目中地位显然也不低,此刻忙替欧碧城解释,“姻缘不到,如何能够勉强?”
“唉唉!不说了,安置吧!”秋曳澜拉起被子,把头一蒙。
江崖霜又气又笑:“咱们还没……”
“少烦我!”秋曳澜不高兴的打开他伸进被子里的手,“今儿我没心情!”
江崖霜见她真的兴致不高,无奈的停了手:“咱们还在新婚呢!”
过了会,见秋曳澜不吭声,他放缓语气,“这样,你明儿进趟宫?”
“做什么?”秋曳澜听着像是说正事,疑惑的放下被子问。
“你方才出的主意不是得去告诉四姑?”江崖霜道,“年初为了春闱的名次之争,太后还没顾得上常平公主的婚事,这会差不多腾出手来了。当然要让四姑尽早准备,毕竟七皇子年岁太幼,以前也没有过打理庶务的经验,不早些提点他到底不妥当。”
秋曳澜不太愿意,因为这会她进宫难免被皇后问到辛馥冰,就道:“你去说不成吗?”
“我如今有官职在身,明天又不是休沐日。”江崖霜哑然失笑,“再者你过门以来还没给四姑请过安呢,旁的不说,四姑那边的那份见面礼,你到现在都没收到……亏不亏?”
“四姑那么疼你,你倒是一个劲的算计她的东西,若叫四姑知道,看怎么揍你!”秋曳澜无语的道。
江崖霜不动声色道:“这会又没旁人在,你不说我不说,你就是为了给四姑请安专门进宫的……我不就不用挨揍了?”
“我偏要告诉她!”秋曳澜哼哼道,“你这个不孝侄!”
说到这里不禁扑哧一笑,气氛顿时轻松起来——江崖霜趁机一把抱住她……
次日,秋曳澜梳洗起身,送走丈夫,就去了正屋给陶老夫人请安,老夫人很是慈爱的免了她礼,让她坐:“今儿不是请安的日子,你昨天又才跑过一趟,可是有什么事?”
“祖母好眼力!”秋曳澜笑着看了下周围,陶老夫人二话不说清场。
“就是昨天听十九说四姑近来在斟酌要给七皇子派点什么差事,昨儿个辛表妹的事情让孙媳想到常平公主殿下还没下降……”
陶老夫人一听就明白了,微笑着道:“你这孩子就是机灵!”
接下来也不用秋曳澜自己提了,老夫人直接给她找了个理由,“正好你十六嫂有了身孕,这是喜事,该告诉宫里一声。也替那孩子讨点好处……既然是你房里的妯娌,就你走一趟吧。”
得了老夫人之命,秋曳澜回房换了身正式些的衣裙,直奔宫门——以江家现在的显赫,女眷进宫根本不用走什么程序,直接到宫门口让车夫报下身份,像窦氏这种跟皇后关系不怎么好的兴许还得被晾一晾,像四房这种皇后所亲近的,草草检查了下就放行了。
进宫门后一路畅通无阻,直至贝阙殿外才被宫人暗示停下脚步等候传召——也就转个身的功夫,秋曳澜才理了理裙裾,先进去禀告的宫人就出来说皇后让她进去了。
秋曳澜进门上殿,先以郡主身份请了皇后安,复以侄妇身份请姑母安,完了江皇后含笑让她起来:“坐吧,你如今是本宫的侄妇,不必拘束……还以为你们成亲后,十九会领你一起来见本宫,顺便把你那份东西拿走。结果这小子倒好,告假的日子专门陪着你,上差后专心当差,竟把本宫忘记到脑后了!”
“还望四姑饶恕……”秋曳澜虽然知道皇后并没有真的责怪江崖霜,但还是赶紧代丈夫告罪。
皇后果然不在意的摆手道:“本宫调侃下而已……你今儿一个人进宫来,是什么缘故?”
秋曳澜把陶老夫人给的理由讲了,皇后有些意外,但面上也有欢喜之色:“是吗?看来十六媳妇倒是个有福气的,这才半年多吧?就有了动静……但望是个男嗣就好了。”
“有四姑福泽,想必十六嫂定能如愿以偿。”秋曳澜嘴上说着凑趣的话,心里却想着回去之后这句话要能掐还是掐掉告诉盛逝水的好,不然万一过些日子断出来是个女胎,盛逝水的压力可想而知!
两人说了几句,皇后见她还不告退,心里有数:“既然如此,那咱们娘儿两个单独说会话罢!”
把宫人打发下去,秋曳澜又重复了一遍可以让七皇子去主持常平公主下降之仪,如此令太后党束手束脚难以放手拆台,自可延续七皇子的能干聪慧之名。
这个主意江崖霜跟陶老夫人都觉得不错,但皇后听完却蹙起眉。
见状秋曳澜心头微微凛然……半晌后,皇后才道:“这样本宫倒确实不必替维桑担心了,但,这岂非意味着常平的下降之仪会花团锦簇?”
秋曳澜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皇后不愿意常平公主的婚礼太好看。
“常平公主殿下的下降之态再花团锦簇,成就的也是七皇子的名声,七皇子聪慧能干,成就的,岂非是四姑您的慧眼识材?”秋曳澜思索片刻,斟酌着语气与措辞道。
又想常平公主的婚礼冷清落魄、又想给七皇子找个能露脸还让太后党心存忌惮不敢可着劲捣乱的差事……这世上哪来那么多两全其美?
尤其太后党又不是什么软柿子,薛畅这枚暗子没有发生作用之前,这可是皇后党拼尽手段也只能维持平局的对手。
江皇后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之前蹙眉,也是因为她想到为了常平公主下降之事,自己跟谷太后斗了这么久,最后还是免不了要好好的给常平一个体面下降之仪……哪怕算起来拿到大头好处的是自己,也觉得不大痛快。
但皇后到底不糊涂,考虑了会便点头道:“你说的不错,算常平运气好吧!”
这事答应下来,皇后话锋一转,果然问起辛馥冰:“她昨天跑你屋里去了?如今怎么样?”
“……她说愿意听长辈安排,而且昨天还让侄妇代为向祖母请罪。”秋曳澜思索了下,才道,“辛表妹……也是一时犯糊涂才会……”
“事情既然过去那就不要再提了!”皇后打断她的说情,淡淡的道,“给本宫带句话给她:让她安心调养身体,预备大喜之日……其他的都不用操心!”
秋曳澜正要答应,外面宫人咳嗽一声——皇后抬起头,扬声问:“何事?”
一个小宫女轻手轻脚进来,恭敬道:“娘娘,常平公主殿下求见!”
秋曳澜露出意外之色:这还是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该不会常平公主这么快得到消息了吧?
“她不在泰时殿里讨好,跑到本宫这儿来做什么?!”江皇后面色也有些狐疑,双眉一扬,冷哼,“宣!”